2 一曲餘音終繞梁
“檢測到能量,系統激活。”一個突兀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雲淵步履間沒有停頓,只是撫了撫衣袖,似笑非笑。穿越者必備的金手指嗎?無所謂,他自身的存在,就是最大的金手指。
“本系統來自星際1018年,用以搜集古代歷史,反饋未來。現綁定宿主,原星球學名地球,編號00001,發生意外,流落此星球。發現新星球,此星球編號未知,無法搜索,無法返程,最優先事項——搜集信息。”
“請宿主提供能量,配合采樣,系統可反饋宿主所需。”雲淵聽着所謂的系統用溫柔的聲音說出最機械化的話語,神情莫測。
“宿主……”這枚戒指是從天而降的,就在他撿到的那一刻,他穿越了。憑系統的話來分析,它應該是未來的人穿越時間空間投入到現代,搜集歷史的。似乎未來技術也不成熟,一瞬間引發的空間波動使他和戒指又被卷入了另一個位面。
“你所說的星際,能看到我的影像?”他淺笑着在腦海裏發問,心裏在想什麽只有自己清楚。
“看不到,現在的技術是只能反饋文字資料,我所能提供的東西,也是事先存放好的,無法返程。從我到地球的那一刻,資料已經傳回去了,對于大人們來說,我已經是廢棄品。我的主人只有你。”
系統智能不低,他一開始就是被當做一次性消耗品投入的,從未想過能回星際。本來他傳回資料就該啓動自毀程序的,卻意外流落到另一個星球。
但這個宿主……他掩去不安,誠實地回答。他剛剛被制造出來,并不知道這感覺在人類中,叫做直覺。
這樣才好。雲淵将古樸的戒指戴回了手上,繼續走了起來。若是有人關注他的一舉一動,他寧可毀了這戒指。至于那些詩詞歌賦,被搜集了,又有何妨?別人的事,與他無關,自己天生心性涼薄。
“兄臺,留步。”雲淵确實停下了腳步,卻不是因為身後人的話語。而是因為遠處婷婷站着的一個女人,一個和他五分像的女人,雲衣。
雲衣半邊臉上罩着一個面紗,露出的部分也足夠美麗。她眉如青羽,眼有流波,滑膩的黑發挽出了精致的發髻,深藍色的寬衣大袖更像是地球唐朝的風格,異常飄逸。
“雲想衣裳花想容……”雲淵打開折扇,掩住了面容。他在強忍幾欲落下的淚水,這并不是他的情感,而是曾經的雲淵的。雲淵苦讀十載,全靠姐姐的供應,他因沒有靈感而外出游歷了三年,金銀錢財卻從未缺過。
雲淵本就對府試有些怯意與絕望,更是不敢告知雲衣他已回來。算起來,這是三年裏第一次見到自己的長姐。
愧疚與留戀一瞬間席卷了雲淵的大腦,沸騰的情感讓韓淵捏緊了另一只衣袖中的手。他低低地念出了李白誇贊楊貴妃的詩句,用此掩轉移注意力。
雲衣并沒有聽見,她面色清冷,看向雲淵的眼神卻溫暖如春。她知道雲淵提前離開考場,要麽是文才太好,要麽就是放棄了。她也知道弟弟在躲着她,雲衣沒什麽大能耐,也不太在乎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只求親弟弟能一世安好,縱使落第……也沒什麽。
最終,雲衣又看了雲淵幾眼,便緩步離去了,并沒有和他交談的打算。連現在雲淵都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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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他能有個姐姐……大概就不會這麽游戲人間了吧?
“兄臺有大才。”雲衣沒有聽見那句詩,喊住雲淵的那個男人卻聽見了。他當然認識剛剛那個女人,雲衣不在七國十大明珠榜上,甚至在秦國的清倌裏也排不上號,但在幽州這片地界卻很有名。
在這個文人遍地走的年代,清倌賣藝不賣身,與文人相和,地位并不低。只是因為她父母死前得罪了一些貴族,才會被宵小糾纏。雲衣琴技高絕,如果按文人的等級來算,她的琴技也能算得上秀才級別了。只是靠琴棋書畫成就進士的都極少,并不被人看重。
“雲衣,雲想衣裳花想容……在下戲天工,不知兄臺名諱?”雲淵收回投向雲衣背影的視線,這種被殘餘意識控制的感覺真的不好。雖說身體原本就是人家的,但按他的想法來解釋,既然自己懦弱放棄了生命,就別怪他來占據。
“‘淵兮似萬物之宗。’你也叫做雲淵,可曾擔得起這字?”雲淵在原來的世界雖然并沒有多大成就,過得也算不上順遂,可他從未膽怯到意識消散。
有人欺你,辱你,反擊就好。縱使反擊不成,也該活着。無數人掙紮着活了下去,誰給他的權利自殺?
“我與你不同,總有一天,七國、人族會頌我之名,‘諸士易得爾。至如淵者,國士無雙。’比起你,我更能護住你的長姐,不是嗎?我也很欽佩她。”雲淵話似乎說重了,但這家夥完全沒什麽負罪感。
他足夠無恥,也足夠自私。如果兩個人只有一個人能活下來,他希望是自己。
慢慢地他感覺到身體殘餘意識的消散,知道自己用一個承諾換來了身體徹底的所有權。
他這才有心思看向問話的人。雲淵懶懶擡起一眼,卻讓戲天工愣神了片刻。戲天工從後面喊住的雲淵,看他一襲黑衣,風度翩然,并未想到是個少年。而且那一眼……雲淵永遠不知道,他因為雲衣而投諸的感情複雜的一眼,有多攝人。
并不是只有女子會欣賞男人的容貌,秉着魏晉風流的氣度,男子的容貌也格外重要。
少年容貌過于出挑,在陽光下白皙到透明。臉雖未長開,卻因眉目間的淡然與挺直的脊背,不會讓人誤認為女子。
越是這樣,越美的驚心動魄,這是一種有特色的美。深沉的黑色長袍暗繡着竹葉,可戲天工覺得桃花才是最配這位少年的。畢竟,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戲天工是個放蕩不羁的浪子,原本攔下一個考生只是因為好奇裏面的雷霆降落,想詢問清楚。旦遇到如此氣度風華的少年,忍不住想結識一番。
“我名雲淵。”雲淵饒有興致地跟着戲天工進了一家酒樓,一是因為他不想過早地見到那個麻煩的姐姐,二是因為系統竟然提示他,這個看上去20來歲的青年竟是進士。雖說成為進士,壽元必不會少,甚至可以控制自身的衰老,但從這家夥的眼神來看,他是真的很年輕。
“雲弟,不知你剛剛念得詩,下一句是什麽?”戲天工當然知道随口作詩有多難,但作詩很少有只寫半句的。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雲淵飲着酒,并沒想把全詩念出來,這不适合。但他沒想到,光是念了半句,就使得外面喧嘩了起來。似乎差點成就了異象呢,還好沒再招雷。
雲淵喝酒的動作一頓,他竟覺得體內的生命之火突然竄動了一下。詩仙李白的作品,似乎每一首都不簡單。縱是殘句,竟也引得自己漲了一絲壽命。
“雲弟年紀雖輕,深谙風花雪月啊。”戲天工是個自來熟,在桌子上半撐着額頭,将酒瓶高舉,灌入酒液。不經意間流露的潇灑,讓他裝瘋賣傻的舉止都顯得是一種風度。
雲淵大方地打量了一下戲天工,男人的穿着是文人普遍的長袍,袖子卻緊窄,衣着也更加貼身,反而偏向武人。腰間挂着的玉佩材質不凡,能随意請陌生人進最好的隔間,喝最貴的酒,的确是富貴人家。但這男人喝酒喝到衣襟微開,露出小半個健碩的胸膛,又不像禮儀良好的樣子。
他認為戲天工能結交,不是因為家世。戲天工的臉比起雲淵的清麗,更多的偏向一種不羁的英俊,鼻梁高挺,眼睛深邃,膚色也是健康的麥色。從以前的雲淵殘留的記憶來看,戲天工的風格不是當世欣賞的主流,顯然這個男人毫不在意。
因為他喝起酒來,要多随性有多随性,頭發散亂伏在耳邊也只是一笑而過。他也沒有對韓淵年幼喝酒多說什麽,不去訝異雲淵這等斯文的容貌,為何喝酒喝得如此爽快爛漫。
而雲淵念出一般人驚呼的詩句時,他真心誇贊,欽佩文采,卻又從不上心。
這是個讓人舒服的人。一個披着世俗的表象,活得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聰明人。
“怎麽,雲弟有話要說?”戲天工注意到了他的打量,更加随性地說道,渾然不在意自己被看。
“風花雪月?你是在詢問我?”雲淵突然想起了以前網絡上的一首古風歌,是山貓的《風花雪月》。比起爛漫華麗的詩詞,這首歌的解釋更貼合他的內心,他曾經還仿寫過這首歌。更巧合的是,他如今所在的地方,正叫大梁。
“是啊。”戲天工喝多了酒,聲音有些低啞,沒有之前故作的禮貌,不經意間有種高位的氣場,卻十分自然。
“我不是幽州人,更不是秦國人。此次前來幽州的大梁,便是聽說這裏美人甚多……說說看吧,你們大梁的風花雪月。”戲天工似乎在問,但也并未強求一個答案。
雲淵知道那首歌,奈何記不清了。這時候他的面前突然浮現出了一個界面——百度?!
“宿主,我掉入地球的那一刻就把你們稱之為‘網絡’上的東西都下載下來了,為了方便您的使用,提供成百度形式。”
“宿主,請多寫詩喂養我吧。你每次經歷雷劫,都能産生能量,供應我的開機。”系統只是想“活着”而已,這點與雲淵不謀而合。
他已經沒有了任務,是自由的,只要雲淵供給他能量,他可以很開心地陪着雲淵經歷這一世。
系統的智商情商都不低,總是用溫柔的語氣和人相商,經他觀察,雲淵典型的吃軟不吃硬。
“這有何難?”雲淵微微颔首,輕笑地念出了歌詞。不知道是應承了系統的話語,還是戲天工的話語。
這個世界,真是萬般巧合。
“風是解落三秋萬竿傾斜,花是無人自賞争豔不歇,雪是冰肌傲骨粉妝玉砌,月是陰晴圓缺難訴離別。”
少年特有的清朗聲音念出來富有韻律的話語,垂眼微笑間,讓戲天工慢慢坐直了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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