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天光晴暖,許盈關掉電腦,看了看外面流動的彩雲。

路一陽走過來,說:“姐姐,最近有一部片子在開內部首映,你要不要去看?我這裏有兩張票。”

路一陽把首映票放到她面前。

許盈詫異。

電影是她準備一起去看的。主演是她小時候很喜歡的明星,這電影之前她還在社交平臺上轉發過。

沒想到路一陽居然弄到了內部首映票。

“姐姐去嗎?”

“去,”許盈拿過票,“謝謝你。”

“謝什麽,主辦方送的票,又沒花什麽錢。”

路一陽撒謊了,他就是看到許盈轉發了關于這電影的新聞,才特意花錢弄到票的。

電影是周五首映,首映場不僅來了導演主演,還有其他明星助陣。

許盈第一次在現場見到這麽多大熒幕大屏幕裏經常出現的身影,感覺還有點奇妙。

“這個位置是最佳觀影位置。”旁側,路一陽說。

他穿着白襯衣,頭發清爽,眸子仿若清澈的玉石,少年人的俊致在影院燈光下更加耀眼。

許盈覺得他比站在臺上的男明星都要好看一些。而且男明星還化了妝,路一陽什麽也沒化。

“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路一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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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噓,別說話了。”許盈把注意力放到臺上。

她精致的側顏在略微暗淡的影院燈光下有種朦胧的柔和。路一陽覺得,她比臺上的女明星還要漂亮。

女明星化了妝,而她什麽也沒化,素顏的樣子幹淨純透,卻又明麗地讓人挪不開眼。

首映禮結束,許盈還得到了一張主演簽名照和海報。許盈很感激路一陽,說:“下次請你吃大餐。”

路一陽笑得燦爛。

回家途中,許盈姐到領導的電話。過兩天要去海城出一趟差。

本來路一陽也想跟着去,但他爺爺奶奶叫他清河有事,他雖然覺得遺憾,卻只能乖乖地回清河去。

……

下了飛機,許盈直奔往酒店。

酒店是海城最大的酒店,臨着一片蔚藍色的海。視線觸及酒店前面的大海,許盈肩膀瑟縮了一下。

被海水淹沒的灼痛感直逼神經,她深深一呼吸,平複好情緒後進入酒店。

“先生,您的菜上齊了。”服務員羞紅着臉說道。

周衍颔首,緩緩地切割牛排,英俊的眉眼略疏淡,白皙的皮膚微微泛着透明的光。

服務員偷偷盯着他看,見他穿戴不菲又透着股清清冷冷的英俊,一顆心快要從胸口跳出來。

直到有人叫她,她才不情不願地把黏在他身上的眼睛收回去。

周衍用幹淨的帕子擦嘴角,忽而聽見一道聲音從旁側傳來。

他循聲望去。

斜前方的餐桌上,許盈身邊坐着一個中年女人,對面是兩個外國人。

外國人說的法語,許盈用法語與其交流。

很純正的口音,但帶有些東方女性的綿軟。

周衍大學輔修過法語,聽得出來他們在談生意。

他垂下睫毛,不疾不徐地切牛排。

然而耳畔傳來的聲音不容忽視。

兩個外國人都是法國人,一個是巴黎人,一個是裏爾人。許盈與他們交流時靈活地切換巴黎口音和裏爾口音,流利而純正。

周衍切牛排的動作緩慢下來。

斜前方許盈與外國人侃侃而談,把兩個外國人哄得開開心心。

在提及合同問題時,外國人突然轉變态度,許盈不卑不亢,自信從容,犀利地點住其要害關鍵,把兩人說得笑容滿面,滿意至極。

黑漆漆的眸子裏劃過一絲波瀾,周衍微重新掀起眼簾。

許盈翹着唇,連接着海面金燦燦的晚霞爬到她精致的眉目間,透出骨子裏的沉着自信,整個人比霞光還要絢爛耀眼。

周衍眉心微微一挑,詫異在眸中轉瞬即逝。

他看着許盈,就像從來沒有真正地認識過她一樣。

她在他身邊的那兩年,她是沈蔓綠。

他的确從未認識過真正的她。

從她身上收回目光,周衍繼續用餐。

和客戶吃完飯,許盈走出酒店的露天餐廳,徑直上樓。

發現許盈的身影,從衛生間裏出來的秘書一愣,然後趕快走到周衍面前。

他見周衍在安靜地用餐,一時間不清楚周衍有沒有看到許盈。不過剛才許盈從這裏離開,周衍應該看到她了吧?

許盈來這裏做什麽?難道是來找周衍的?她怎麽知道周衍來海城出差了?

“你不吃?”突然,周衍的聲音打斷了他飄遠的神思。

“吃,吃。”秘書立即道。

許盈刷卡進房,打開電腦彙報工作進展。

房間裏只剩下噼裏啪啦的鍵盤敲擊聲響。

最後一絲光亮被抽走,整個天空灰暗下來。許盈關掉電腦,伸了伸懶腰。

入睡前,照例收到路一陽的消息。

路一陽:姐姐,還順利嗎?

許盈歪進沙發裏回他:還行。

路一陽:海城漂亮嗎?我沒去過那兒。

許盈:海很漂亮。

路一陽:比清河的海呢?

提到清河的海,許盈精神瞬間緊繃。于曾經的她而言,清河的海同海城的海一樣漂亮,而現在,清河的海對她來說是讓人窒息的地獄。

她回他:一樣漂亮。

路一陽:要是能跟你一起去看看就好了。

許盈:以後有機會再來吧。

許盈收了手機,洗漱過後上床。

許盈在微潮的海風裏醒來。她抓着淩亂的頭發,打算回清河後去醫院開點藥治一下夢魇,經常被同一個噩夢驚醒,長此以往下去,睡眠狀況嚴重破壞,身體也會受不住。

這次夢裏被海水淹沒的痛苦尤為強烈,大概是臨近海邊的緣故。

許盈下樓吃飯,穿過走廊時,一眼撞見迎面走來的男人。

她一滞,旋即快步離開。

許盈點了早餐,卻沒了胃口。

他怎麽在海城?

還和她一個酒店?

烈焰在身體裏燃燒,嗓子眼裏似要冒出白煙。許盈竭力控制着自己,讓服務員給她了她一杯冰水。

一杯冰水下肚,體內的火焰總算澆滅了一些。

當她看到周衍朝她走來時,才澆滅的火焰又燃燒起來。她轉身就走。

“站住。”他叫住她。

她充耳不聞,卻被他捏住小臂,她冷聲道:“放開!”

周衍放開她,還未說話,她又說:“我不是說過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他剛啓唇,她又搶先道:“這次你又想做什麽?”

屢屢被打斷,周衍微微蹙眉,他将一個東西遞給她,沉聲道:“你的房卡。”

許盈整個人一愣。

他把房卡放到她手裏,轉身離去。

許盈回過神來。

她捏緊房卡,大概是剛剛經過他時,掉下來的。

她沉下氣。

中午和客戶談完單,許盈回房。插房卡時,她抿起嘴。

一想到周衍也住在這裏,她整個人無法再保持平靜。她打開電腦強制性地集中注意力處理工作,效率卻極其低。

有些燥郁抓抓頭發,她拿着包走出酒店。

工作心靜不下來,不如出去逛逛。

大海一望無際,與湛藍的天空相連接。許盈不敢靠海太近。她直面着大海,想起自己一直被困擾的夢魇。

她想走遠一點,卻又停下腳步。

越是恐懼,越是要克服。

如果她克服了對海的恐懼,也許就不會再被夢魇所擾。

她深深吸氣,抓緊裙子,一步一步靠近海。離海越近,她的神經越緊繃,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冰涼的海水漫過腳腕,劇烈的灼痛從喉深處升湧上來。

她腿一軟,整個人往下跌去。

千鈞一發之際,一只手拉住了她。她登時醒神,來不及看是誰拉的她,急速跑向海灘。

離大海一大段距離之後,她癱倒下來,兩手撐着沙灘,劇烈地喘氣。

“你沒事吧。”有人在問她。她平複許久才緩沖過來,然後擡眸。

男人逆着光,面容有點模糊。

“路淮?”許盈微怔。

男人驚訝,“你認識我?”

看來沒認錯。許盈起身,說:“剛才謝謝你。”

謝謝他拉了她一把。

“沒事,”他打量她,又問,“你認識我?”

拍了拍裙子上的沙,許盈說:“清河中學生02級,校友。”

“02級,你跟我一屆?”路淮瞠目。她看起來并不像02級的。

“對。”

路淮微微一笑,“原來是校友,剛才你沒事吧。”

“沒事,謝謝。”許盈看着路淮。他仍然很英俊,健康的英俊,不像周衍,是略微病态清冷的英俊。

又想到周衍,許盈眸光一暗,說:“我先走了,再見。”

許盈快步回酒店。

她進房間換下髒掉的衣服,随之去洗澡。

工作微信上堆積了一些消息,她再次集中精神工作。

不知多久過去,她捏捏肩膀,發現太陽已經落下,霞光暈染着陽臺,她起身去陽臺。

漫天霞光裏,涼風習習。

工作了幾個小時的她渾身放松下來。輕輕靠在陽臺欄杆上,她閉上眼睛。

晚霞光暈仿佛吹落在她頭頂的顏料,一寸一寸爬到她的細長的黛眉間,勾勒出濃墨重彩的明豔昳麗。

微微浮動的長發沐浴着暖紅的霞光,涼風擦過耳際,紅裙淺淺地翻湧出漣漪。

像迎風浮動的紅色薔薇花,明麗熾烈。

右邊的陽臺上,憩在靠椅裏,正喝着紅酒的周衍将這一幕收入眼中。

許盈緩緩睜開雙目。她轉身進屋。

紅色的裙角消失在陽臺,周衍垂下眼簾,舉起酒杯正要喝酒,目光卻停留在杯中的紅色液體裏。

沉默地注視着這一抹紅,良久良久,他将酒杯放下。

許盈回了清河,任務圓滿完成。

“給你帶的特産。”許盈把一大包東西放到劉玲玲面前。

“愛你!”劉玲玲抱着她親了兩口。

嘎嘣嘎嘣地嚼着特産,劉玲玲擠眉弄眼,“聽說海城帥哥巨多,有沒有豔遇啊?”

豔遇沒有,“噩遇”倒是有。思及周衍的面孔,許盈神色微黯。接着她說:“我遇到了路淮,路淮你還記得嗎?”

“路大校草!我當然記得!他現在長什麽樣了?應該沒長殘吧?”

“沒有,比以前成熟了許多。”

“然後呢?”

“沒有然後。”

“你跟他沒發生點啥?”

“沒有,就碰巧見了一面。”

劉玲玲唉了一聲。路大校草可是她的青春啊,無論如何,他沒長殘就行。

周衍也回了清河。

“可算回來了?”周衍一到家,周奶奶就嗔怨道,“讓你這段時間好好休息,又跑出去出差。”

觸及他眼底的青黑,周奶奶提高音量,摸他的臉,“又熬夜工作了?”

周衍清清喉嚨,“我先去換件衣服。”

進了房間,他開燈,步至鏡子前。

他解下領帶,摘下腕表,把腕表放進抽屜裏。

抽屜裏躺着的照片讓他動作微停。他拿出照片。

高二分班前的合照。

女生穿着校服,帶着厚重的黑框眼鏡,很胖,五官堆積到一起幾乎分不清誰是誰。

他把照片放回去,抽屜緊緊合上。

吃飯時,桌邊周奶奶放置的紅薔薇争先恐後鑽進視野裏。

紅薔薇在微風裏晃動。

像翻滾着波浪的紅色裙擺。

周衍眼睫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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