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錦和苑,周韞還未出來,但外間卻一片熱鬧。

徐良娣等人已在外間等了近半個時辰,久沒等到人,就有人耐不住性子說起來話來:

“自徐姐姐生病後,妾身好久未見徐姐姐走出院子了。”

說話的人,是府上的另一位劉良娣,她穿着身嫩黃色的褶裙,襯得她甚是嬌憨,她進府比徐氏晚,縱使地位相當,也只能喊上一句徐姐姐。

徐良娣捏着帕子,抵在唇間,輕輕咳嗽了聲,堪堪回應了句:

“叫妹妹擔心了。”

劉良娣還欲說什麽,忽然聽見珠簾被掀起的聲音,倏地,她噤了聲,擡頭朝內室出口處看去。

周韞穿不得紅衣,卻也如何不願穿昨日那身粉色,她今日一襲胭脂色錦緞裙,不若往日張揚,卻襯得她甚是嬌媚,白皙賽雪的臉頰上透着抹嫣紅,那分新添的少婦韻味,落在有心人眼底都甚不是滋味。

劉良娣剛剛捧臉故作的嬌憨盡數褪去,情不自禁地擰了下眉。

聖旨初下,她就聽人說起過,她們将進府的周側妃姿色過人。

可她聽過就過,并未如何放在心上。

徐良娣進府前,也是江南有名的美人,這王府後院,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可,當真正看見周側妃時,她才知曉,為何當初說話的那人一副忌憚的神色。

劉良娣忽地去看徐良娣,果然見徐良娣也怔住,捏着帕子的指尖泛着白,劉良娣頓時放松下來。

總歸側妃進府,先着急的也不該是她。

周韞沒在乎旁人在想些什麽,不緊不慢地走近主位坐好,她腰肢還泛着酸疼,倚在黃梨木椅上,剛坐穩,就聽見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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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給側妃請安。”

稍頓,周韞才懶懶擡眸,先前在內室,時秋和她說了些府中的情況,她只大致對得上人,她随意擺了擺手:

“皆起吧。”

話落,想了想,畢竟初來乍到,她又添了句:“叫各位妹妹久等了。”

“側妃說得何話,是妾身想早些見到側妃,才擾了側妃寧靜。”

劉良娣笑吟吟地接話,話也說得熱切,聽不出幾分真假。

說罷,她哎呀了聲,忙添上一句:“瞧妾身這記性,側妃姐姐剛進府,恐是還不認識妾身,妾身劉氏。”

對面的徐良娣見她這副模樣,輕輕側頭,對她的作态有些看不上眼。

周韞倒是觑了她一眼,覺得她還算有些眼力勁,其餘人光說了妾身兩個字,她怎知曉誰是誰?

婢女端着茶水奉上,這時,徐良娣忽然掩唇咳嗽起來,伸手将茶水推得遠了些。

時秋本在不着痕跡地觀察衆人,看到這幕後,直接擰起了眉。

茶水是由她們院子裏的人端上來的,徐良娣這副态度,多多少少有些不敬重。

周韞聽見咳嗽轉過來時,也将徐良娣的動作看盡眼底,她忽地眉梢輕動,似不解地笑了笑:

“可是這茶水不和徐妹妹的胃口?”

徐良娣動作微動,她還未說話,對面的劉良娣就替她回答了,嬌憨笑着:

“側妃姐姐有所不知,徐姐姐她身子骨不好,喝茶總要過濾得一幹二淨,才願意喝上一口,連平時的膳時都很少有合口,需得廚房精心伺候才可。”

這番擠兌的話,算不得多高明,但劉良娣臉上挂的皆是笑,就有些惡心人了。

索性被惡心的不是她,周韞沒在意,反而樂得看戲,總歸她可沒心思去叫人給徐良娣過濾茶水,愛喝不喝。

她觑了眼徐良娣的臉色,才緩緩地說:

“原是如此,怨不得本妃見徐妹妹的臉色有些差。”

劉良娣接話:“爺心疼徐姐姐,向來都是讓徐姐姐在院子中休息的,今日在側妃院子中見到徐姐姐,妾身也很是驚訝呢。”

徐良娣一直沒說話,此時也只說了句:

“爺向來公平,待妹妹也是極好的。”

她聲音柔柔的,叫人聽不出她什麽情緒,但那态度,明顯是沒将劉良娣放在心上的。

那句話,與其說是在和劉良娣說話,倒不如說是特意說給周韞聽的。

周韞眸色稍深,單是這幾句話的功夫,她也看得出這府上原先是什麽光景了,也難怪劉良娣會一直給她上眼藥水。

她不耐煩聽這些,索性人也見過了,她也就直接打發人離開。

人剛走,身側的時春就沒忍住說了句:“這身子,恐怕是比公主還要嬌貴。”

她沒明說在指誰,但聽了剛才劉良娣話的幾人都知曉她在說誰。

時秋輕瞪了時春一眼:“就你會說話,主子也是你能議論的?”

時春縮了縮腦袋,沒敢再多說。

倒是周韞煩躁了一上午的心情忽然好了,她沒忍住,眉梢松動,笑出了聲:

“可不就是。”

據她所知,這位徐良娣只是江南五品官的女兒,也不知府中是如何精細養着的,才養出這身子。

見主子笑了,時秋也不好再說時春什麽,只還是低嘆了口氣:

“劉良娣分明是想叫側妃心裏不好受,側妃怎得還笑。”

劉良娣說的那些話,擺明了就是和主子說,徐良娣往日受寵,主子這才進府第二日,聽見這話,心裏能好受?

周韞自是知曉時秋的意思,但劉良娣的那些話,在她聽來,不痛不癢的。

想慫恿她去對付徐良娣?哪那麽容易。

這時,外簾忽地被掀開,婢女跑進來:

“側妃娘娘,王爺回府了。”

房間裏的笑聲一頓,周韞下意識地覺得腰肢又開始酸疼,她抖了抖身子,臉上難得出現抹猶豫神色。

她昨日剛入府,又和王爺剛行過那親密事,早上醒來時,也期待着想過要王爺在身邊。

可如今她清醒過來,王爺那般沉悶的性子,若真的過來了,她還真的不知曉該和他說些什麽。

時秋看得好笑:“側妃在想些什麽?”

周韞心裏的想法不好與人言,明面上只是搖了搖頭。

與此同時,另一側的鳴碎院。

徐良娣一回到院子,就捂着唇咳嗽了幾聲,她咳得臉頰都泛起了異樣的紅。

身側的婢女泠玢擔憂地替她撫着後背,等她平複下來後,才遲疑地說:

“主子,今日劉良娣在側妃面前那樣編排您,您怎得也不反駁一聲?”

徐良娣推開她的手,反問:“我為何要反駁?”

泠玢讪讪:“可,畢竟那是側妃,若是側妃對您生了不滿……”

“再過些日子,另一位側妃就要進府了,她哪會有心思注意到我。”

徐良娣緊抿着唇,頗有些油鹽不進,泠玢還想再說什麽,婢女就端了湯藥進來,泠玢只好閉上嘴。

徐良娣接過藥,細眉蹙在一起,卻久久沒喝。

泠玢在一旁着急:“主子,藥快要涼了。”

卻不想,徐良娣直接将藥遞給她:“倒掉。”

她話音還如以往一樣柔柔弱弱的,聽着就叫人心生憐惜,但泠玢卻覺得一股涼意:“主子,您昨日就未喝藥了,太醫說過,主子的藥斷不得啊!”

徐良娣呼吸有些急促,她伏在榻上,阖上眸子,用極低的聲音說:

“新人一個接一個進府,身子再好,見不得王爺,又有何用……”

忽頓,她話音一轉:“前些日子吩咐你準備的藥,每日都要備好。”

泠玢澀着嗓子,知曉自己是勸不住主子了,把藥倒掉時,手都在輕顫抖。

——

傅昀剛進府,就轉頭問了身邊的張崇:

“側妃醒了嗎?”

張崇一直待在府中,知曉昨日側妃剛進府,王爺對側妃又看重,自然不會忘記打聽錦和苑的事,當下躬身回答:

“醒了,早上徐主子幾位還去錦和苑請安了。”

傅昀随意點了點頭,沒将這事放在心上,錦和苑離前院不遠,半刻鐘後,他就進了錦和苑。

周韞得到消息時,正在用膳,匆忙用帕子擦了擦嘴,起身迎出來。

她手忙腳亂的,一個沒注意,險些和要進門的傅昀撞在一起,幸好周韞手疾眼快,及時拉住時秋穩住身子,直接順勢屈膝行禮:

“妾身給爺請安。”

傅昀沒想到她這麽敏捷,剛欲伸出去扶她的手,就這樣頓在了原地。

身後的張崇見狀,心中倒抽了一口氣,又有些哭笑不得。

以往,他只見過後院主子故意往主子爺身上跌的,倒還沒見過,主子爺都伸手去扶了,卻自個兒站穩的主子。

請安的話剛說出口,周韞就懊惱地緊閉上眼。

她适才有些沒反應過來,還以為是在閨閣時,不得與外男親近,就這般錯失了一個好機會。

傅昀盯着她頭頂許久,才彎腰扶起她,不知是貶是誇:

“反應倒是快。”

周韞眸子裏閃過一絲錯愕,她聽出了這話中的那點嘲弄,沒想到王爺那麽沉悶的性子竟會說出這話。

待回過神來,她才臉頰一紅,有些窘迫地小聲解釋:

“妾身只是還有些沒适應……”

沒适應什麽?

周韞沒說。

傅昀動作幾不可察地一頓,他忽地想起了她昨日一身嫁衣被他牽出轎子的情景。

許是見過她一襲紅衣驕傲似暖陽的模樣,昨日他掀起蓋頭時,驚豔過後便只餘一抹可惜。

那一身粉色嫁衣,任誰看了,恐都要說一句:

——不襯她。

傅昀斂眸,牽住了她的手,低沉開口:

“無妨。”

“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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