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戀酒迷花
關于夏天,在李秋的記憶裏,是跟爸爸站在河岸看人們把紅麻用來做麻繩的一種植物,莖稈很高。砍下來之後會浸泡在池塘裏,等時間到了撈出曬幹,然後剝掉莖稈的外皮,外皮制成麻繩,杆子用來燒火。沉入池塘,在潺潺的流水邊吹着楊柳,看小魚在清澈的水底搖擺;
也是悶熱午後抄了三面大黑板的數學題,她偷懶不愛抄,楊嶼霖大多時候會幫她抄,而她嗦着雪糕偷偷看呂歡從別班借來的言情小說。
夏天還是她和祁煜一起在黃果樹大瀑布後被淋濕全身後的傻笑,他抹掉臉上的水滴,把裝過零食的塑料袋套在她頭上。
但夏天于現在的她,除了回憶炙熱,都乏善可陳。
她也不清楚是從哪一刻開始,她的目光只能盯着別人的後背,而不是并肩而行。姚佳慧對愛情和婚姻生活的向往,祁煜投入在店鋪上的野心。總之,只有她在海浪來臨的時候被留在沙灘暴曬。
爬上樓,她收拾完東西,又在客廳的沙發扶手上吊着腳發呆,外面的燥熱已達一天中的頂點。
客廳裏轉動着的黑紅色電風扇還是李國平在的時候買的,上面沾了一層洗不掉的包漿。風扇“腦袋”的位置不牢固,他用鐵絲勾了起來。
李秋的大大咧咧總會被這樣的細節打敗。她朝邊櫃上李國平的照片做了個鬼臉,嘀咕:“喂,老李,走那麽早幹嘛?都沒親眼看見你姑娘的盛世美顏,你說你虧不虧。”
“以前你說別人家姑娘都是小棉襖,我是你的破洞牛仔褲漏風。哎呀,我一定把你家老王照顧好了,對我有點信心。”
“......”
李秋不知道自言自語了多久。
王南方打過來電話讓她在家待到四五點鐘不熱的時候再過去醫院。
姚佳慧就沒有那麽溫馨了,一頓照片轟炸,海邊、日出,還有一個網上特別火的海邊脫衣視頻。
李秋咬牙切齒,撥了個視頻過去,姚佳慧穿着挂脖的淺綠色泳衣,躺在潔白的床上玩平板。
她笑嘻嘻:“照片認真翻閱了沒?”
李秋揪着一縷頭發給她翻白眼:“看了,你越來越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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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佳慧臉在鏡頭裏放大:“靠,我都用掉一瓶防曬了。有那麽明顯嗎?”她左右在鏡頭裏看自己的臉。
李秋毫不留情戳破:“你把美顏關了再看。”
“心善人美,你嘴這麽毒,顏值要打折扣,要變醜的。”
“你變醜我都不會醜,”李秋說話間就看見屏幕外面伸進來一只手,喂了一塊新鮮的蓮霧給姚佳慧,李秋聳聳肩,“姚佳慧,你就是個吸人陽氣的白骨精。”
姚佳慧洋洋得意:“今天去醫院怎麽樣?”
李秋回她:“比我想的順利,就是有點心累。”她嘆了口氣。
姚佳慧坐起來,靠在床頭:“喂喂喂,你別這樣我不适應。幫我給阿姨帶好,告訴她我買了一條超級漂亮的絲巾給她。”
“謝謝您嘞,”李秋悶沉沉的。
姚佳慧:“祁大帥哥沒陪你一起嗎?”
“嗯。”
“我說他怎麽昨天還在朋友圈發貓的照片。”
李秋眼睫眨了眨,把聊天的視頻框縮小,點進朋友圈,翻了幾下就看見祁煜昨晚發的九宮格,全是貓。
他是真喜歡貓,起初也想自己養一只,但因為李秋不喜歡寵物,計劃擱置。他是把飄飄當成自己貓養的,鏟屎都不帶口罩,不是真愛是什麽。
看完祁煜的動态,李秋又從後往前把朋友圈今天更新的動态翻了一遍。
楊嶼霖久違地發了一條與工作內容無關的動态,圖片是車窗上的半個剪影,只能從中模糊看見人影和婆娑垂柳。
配文:我要等的人已經來了。
這樣稚嫩又年輕的文字出現在一個快到而立之年男人的朋友圈裏,本身就是一個玄幻故事。
楊嶼霖握着手機琢磨了半天,還是沒有忍住那股久別重逢後的沖勁。上頭且洗腦,他的穩重自持也短暫失效,為初戀買單。
這個公之于衆的謎語,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謎底。
李秋收回心神:“他上次說要把飄飄據為己有,賠你一只藍貓。”
“嘁,誰稀罕藍貓,我就要我的飄飄。”姚佳慧又被男友投喂了一顆水果,但這口不甜,她面目猙獰,“呸,趙壯,你給我吃什麽玩意,酸死了。”
“黃皮果。”
李秋神思有點漂游,敷衍地笑:“活該,這下清醒了?”
姚佳慧看出她心不在焉,直說:“行了,你抓緊歇會去照顧你媽。我睡一覺,晚上還要去吃海鮮大排檔。”
“少吃點吧,還沒到秋天,你屯一身膘也用不上。”
“我家壯壯說了,我肉一點手感好。”姚佳慧甜蜜又做作。
李秋頗為無語地挂了電話,她點開祁煜的微信頭像,一張他當時在泰山日出蓬發那一刻拍下來的個人照,陽光、自信。
似心有靈犀般,她剛要按下視屏通話鍵,他打過來了。
李秋接起,屏幕裏的人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下面配着條工裝褲、板鞋,很休閑的裝扮。頭發用手随意抓了抓,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
她沒出聲,等着祁煜提起話頭。過分悶熱,她的表達欲都被黏住了。
祁煜問她:“早上看完怎麽樣?”
“明天手術。”李秋簡單說明,過程中的驚吓和不順利她沒有提及的欲望,這是個非常差勁的信號。
但夏天就是這樣,有時熱烈,有時又讓人恨不能冬眠。
祁煜眉峰蹙起,開解她:“沒事,我媽找熟悉的醫生問過了,不是什麽大手術,就微創,你放寬心,照顧好自己,等你媽手術完,有你忙的。”
李秋點頭,問他:“小丁呢?”
小丁是祁煜的助理,她隐隐還在期待他能回來。
祁煜說:“小丁在,”他翻轉鏡頭,“我們兩今天巡查門店,老莫辭職後,現在這個采購不行,最近這段時間問題很多。”老莫是祁煜父親開始做這行時的夥伴,當時原想兩人合資幹,但老莫膽小,只想做個拿工資的。上了年紀,年前也退了。
李秋一陣煩躁,不想聽他叨叨生意,“你去忙吧,我去看我媽了。”
“再聊兩句,”祁煜打斷她。
李秋揉了揉發痛的眉心,等着他的下文。
祁煜問:“想我了沒?”
他回了冷庫邊上的辦公室,桌邊裝了一根長燈管,鏡頭裏的那張臉看着更年輕活力,李秋嘴裏哼哼唧唧,沒說想,也沒說不想。
“我關門那天忘記有沒有拉電閘,你空了幫我去看一下。”李秋有點疑心自己忘了關好小飯桌的電閘。
祁煜半趴在桌上,“行呀,那你得求我。”
“不求。”
“不求那你給我點辛苦費。”他笑得不單純,但在長久的親密關系面前,一個眼神對方便可以心領神會。
李秋裝熱,把外面的白襯衫脫掉了,只露出裏面黑色的吊帶。
祁煜笑:“你攝像頭往下點,我想看你的腿。”
男人的癖好千奇百怪,像錢凱就喜歡胸大的,但祁煜喜歡腿白又直的。李秋的腿就很對他味,腿縫都能夾住一張 A4 紙。
充滿欲望的眼神不光會讓人虛榮心膨脹,還會産生一種非彼此不可的錯覺,李秋幾句罵罵咧咧的髒話全裝進肚子裏,聽話地把攝像頭往下。
她兩條嫩白的腿輕輕交疊在一起,做了個欲遮還羞的姿勢。
祁煜眼神沉淪,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有種對自己所有物的自滿。他騷話飄出來:“李秋秋,我硬了。”
李秋想起要回來之前他的冷淡,特想啐他一口。但現在這個氛圍,她也不想破壞,嬌聲嬌氣道:“那怎麽辦?”
“你說怎麽辦,當然是辦你。”
李秋小腹一緊,蹭了蹭沙發上的抱枕:“馬後炮,在家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麽積極。”
祁煜笑:“你是馬,我是炮。沒毛病。”
“說人話。”李秋瞪他,眼裏全是媚勁,沒有任何生氣的成分,就是調情。
祁煜吊兒郎當,真真假假:“說人話就是想幹你。”
談戀愛的時候兩人沒少撩騷,但都是發信息的方式,或者打電話。通着視頻,看着對方說這些還是新鮮的。
李秋臉紅了一塊,“你那麽想我,那你回來。你想怎麽玩都行。”
祁煜有點為難,“我盡量快點把這邊的事弄完,就要辛苦你多忍耐幾天了。”
“哦,”李秋料到會這樣,撇開抱枕,欲望跌到谷底,“你滾吧,祁煜。生意生意,你眼裏除了生意就是你媽。你找對象幹嘛,證明你是男人嗎?還是告訴別人你取向正常。”
祁煜不想吵架:“別動不動就生氣,我也不是故意不去找你,現在确實走不開。我這麽拼命還不是為我們的以後。”
“我們的以後,”李秋突然覺得這個責任太大,她背不動,“誰知道你以後老婆是誰,別給我加碼,我擔不起。”
祁煜有點煩:“行了,不是你能是誰。我什麽人你不知道。”他确實在感情裏光明磊落,愛就是愛,不愛就會撒手,不做兩面三刀的事,也不屑于做。
李秋覺得乏力:“算了,你忙吧!今天天氣很悶,我有點煩。剛才也不全是沖你。”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夠久了,對于兩人之間發生的隔閡也能應對自如。
愛情對他們來說,已經變成了純熟的技巧,不再是怦然心動的本能。
祁煜想起什麽:“我內褲你放哪裏了,今早沒找到。”
“衣櫃第一格下面的抽屜裏,左邊是你的,右邊是我的。”
祁煜扒了下頭發:“知道了。你等着我,我忙完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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