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終身

◎無非就是想讓她哄。◎

71. 終身

連決身後的侍衛們也都不動了, 但卻沒有放下刀劍。

數十人烏泱泱地堵在含英宮的大殿之前,空氣反而一片凝寂,阒然無聲。

這時,連決才仔細地看起了芳卿。她毫發無損, 更不像受制于人。如果此刻她沒有拿劍指着他, 他的心裏只會盈滿劫後餘生的喜悅。

連決詫愕地僵立了良久, 忽然一下子明白過來了前因後果, 看向芳卿的目光也不再是又驚又喜了。他眼睛裏的震動并未褪去,還是不可置信地注視着芳卿。

她手裏的劍距離他的胸膛還有數尺, 但他的神情卻宛如已經受到了重創。

見他沒有反應,芳卿不得已又重複了一遍:“連決, 放下劍。”

連決握着劍的手攥得緊了緊。

她只有在生氣或者尤為嚴肅的時候,才會連名帶姓地喊他。

……

對峙許久, 連決終究是扔下了他手裏的劍。

“咣铛”一聲, 青劍落地, 他仿佛是為了撒氣似的, 別過了臉去,不再看芳卿。其餘人看了只覺得驚奇, 但連決已經妥協了,他的屬下也只好繳械。

其實只要心思一轉,就能意識到, 眼前二人不過是情人之間在吵架。

總之連決屈從了, 芳卿便松了口氣,也收起了自己手中的劍。

含英宮其餘的侍衛已經即時趕到, 将連決他們圍了起來, 等候發落。

衆目睽睽之下, 芳卿說道:“暫時将連指揮羁押, 未經允許,任何人不得探視。”

這回,連決又要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冷着一張臉凝目看着芳卿,并不與她争論吵鬧。可是那麽多人看着,确實不是私語的時候。

姬旖手下的幾名侍衛靠近了連決,但也不敢輕易對他動粗,僅僅隔了半步站着。只是光他們這脅迫的架勢,就足以令連決這個天潢貴胄動怒。他森然甩開了他們,一語不發地轉身走了,丢給芳卿一個氣惱的背影,顯然還在大發脾氣。

但他如此配合,已經是幫了她的大忙,也救了他自己一命。

芳卿目送他遠去,才垂下眼,一顆心也稍微放了回去。

她把劍還給那侍衛,而對方早已目瞪口呆,完全不知她是怎麽做到三言兩語就把解煩騎逼回去的,簡直比戰神還神。

不過一刻鐘的功夫,他們已經可以回去複命了。

芳卿來得及時,含英宮的傷亡算不上慘重。有些倒地的侍衛受了重傷,但都還留了一條命在。她有條不紊地安排好了醫治,默默盤算着怎麽給連決說情。

回到姬旖的寝殿,其他臣僚都已散去。她在外間等候了片刻,才等到裏面通傳。

但玉簾一掀,一個高大的男人從裏面走了出來。

芳卿打眼一看,居然是夏泓。他還沒有離開,一直在姬旖的寝宮逗留。

夏泓是姬旖血緣上的表兄,如今也過了而立之年。他和藺征一樣,都是武将出身,世家公子的相貌更是英武不凡,舉手投足還多分貴氣。

他出來看見芳卿,略微尴尬了一瞬,便很快走了。

芳卿同樣一頓。

原以為姬旖之前和夏泓傳出風流韻事,只是韬光養晦的障眼法,用來迷惑皇帝他們的。但卻不曾想,此事并非子虛烏有。不論姬旖是真的喜歡上了夏泓,還是把他當作一把好用的刀利用,至少夏泓是有了動心的表現。

此時,芳卿想起屍骨未寒的藺征,不禁要感嘆一聲“何必”。

他死了,就會有數不盡的男人取代他,替他愛他心愛的人。而他從此卻只能給姬旖留下不斷褪色的回憶,僅此而已。死了真是什麽也沒有了。豁出自己的性命去賭他人的銘記,未免太不值得。

芳卿走進裏間,姬旖還是剛才那身衣着,不過發髻都散了下來。內室中并非一派男女幽會後的暧昧陳設,姬旖坐在燈前,正提筆寫着書信。

芳卿直接站着回禀了對連決的處置,說完便跪了下去。

姬旖停下筆,明知故問:“這是做什麽?”

“連決年少無狀,但卻率真純粹,從未有過什麽企圖和野心,”芳卿說着求情的話,情不自禁增添了不少謊言,“今夜他領兵前來,也是誤會一場。深究起來,還是下官的過錯。請殿下寬恕他的桀骜不馴。”

“為了給他求情,你都情願往自己身上攬錯啦?”姬旖問完,說:“你這是挾功自傲了嗎?別忘了,我還沒有稱帝,你也不是我的臣子。”

“下官萬萬不敢。”芳卿直言道:“這件事,下官确實有錯。”

“錯在何處?”

“錯在……不治宅家。”

“你們又沒成婚。”

“下官雖然沒有與連決成婚,但也早已在心中與他定下終身。”

姬旖冷不防問:“那霍成烨呢。他死了,你就不愛他了嗎?”

芳卿頓了頓。

她直覺姬旖如此質問,并非為了刁難,也不是擡杠。或許,她只是同樣想到了剛剛死去的藺征。

今夜姬旖的心情委實不佳,其實并不是向她求情的好時機。可是芳卿不得不說。

“成烨死時,下官沒有能力幫他,更沒有能力救他。這件事已經是郁芳卿終生的遺憾了。如今有能力,所以做不到見死不救,眼睜睜看着遺憾重演第二次。”

姬旖聽完,許久沒有說話。

過了片刻,她方說道:“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

然後,她問:“你說,咱們是不是一樣的?”

芳卿一怔。

姬旖道:“傳言說我們姬氏的女子登上帝位,總是須得獻祭了最心愛的男子。”

“總是陰差陽錯地。”

“我原本不信,結果我也失去了他。”

是,如果霍成烨沒有死,芳卿大抵不會出仕,更不會輔弼姬旖、将來靠着這點從龍之功就足以留名青史。她也不會邂逅連決。

這一切未嘗不是以霍成烨的死為前提。若要她拿心愛之人的性命換取今日的一切,恐怕也不值得。

芳卿苦笑。

先看到姬旖反應寡淡,又在她的寝殿見到夏泓,險些誤以為藺征之死對她來PanPan說無關痛癢。她只是格外能忍,在他們臣屬面前也必須要忍。

姬旖剛剛看着愛人在自己面前慘死,再看到別人生死相許、你恩我愛,怎麽能痛快得起來。

其實姬旖定定地看着窗外的月色,無聲地陷入了怔忡。已經說不清是真心愛他,還是相信了“因為奪位失去的男人就是心愛之人”這個說法。

半晌,她回過神來,對芳卿說:“罷了,你起來吧,坐下說話。”

“謝殿下。”

賜座後,姬旖不提連決如何處置,但說:“皇兄現在被囚在清晖殿裏,你明日就去勸解勸解他吧。”

芳卿明白過來,應了聲“是”,心知這又是姬旖與她交換的條件。如果她能說服皇帝,連決也就能平安無恙。

她讓人把連決帶到了皇宮千秋門內的空置宮殿裏。各部院的值房就在不遠,她在此處也有一間值夜時留宿的居所。

屋裏留了一盞珠燈,室內昏昏黃黃,一進門只能看見一道黑黢黢的影子被鎖在榻上。

連決背靠着牆,屈膝坐在榻頭,一動不動。他聽見門開的聲音,才擡起眼來,露出一雙黑幽幽的瞳仁。

芳卿又點了一盞燈,端着走近,卻見他擱在膝頭上的手上铐了鐵鏈,不知道是誰擅作主張。連決見她走近,既不吭聲,也不動彈,就這麽坐着讓她看。

她皺着眉,十分不豫,也很愧疚令他受了這些委屈。芳卿放下燈盞,立即去外面要來了鑰匙,疾步走了回來。

“阿決,我給你打開。”

芳卿說着伸出手,要給連決開鐐鎖。然而他的手臂動了動,竟然避開了,不讓她碰。

“阿決?”

芳卿耐心地又喚了一聲。她此時還沒有多想,便又試了一次,伸出手給他開鎖,連決卻仍然不肯配合。

他又一次躲開了她的手,鐵鏈子“嘩啦”響了一下。

顯而易見,連決并未怎麽掙紮就戴上了鎖鏈。但這會兒給他解開,他反而很不情願,立即抗拒了起來。

這時,芳卿再擡頭看他,目睹的就是他一張又冷又黑的臉。連決的脾性本來就大,此刻不用多問,也知道他并未消氣。從她進門到現在,他還一個字都沒說過。

“阿決,這不是我的意思,我怎麽會同意讓他們把你铐起來。”芳卿哄道:“我跟你道歉好不好,先把這鎖解開。”

可是她再去開鎖,連決仍是不肯,像只受傷的小獸一樣倔強。

一時你退我進,你攻我守。短兵相接,芳卿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不多時就有些氣喘。狹小的榻上,鐵鏈碰撞聲和衣料摩擦聲陣陣起伏,不絕于耳。

連決的雙手雖不自由,但這鎖鏈也根本控制不了他。裝模作樣掙紮了許久,他一個翻身,便将芳卿死死地控制住了。

又是一陣鐵鏈牽連碰撞的脆響,連決用它纏住了芳卿的手腕,也用自己将她綁在了榻上。

芳卿驚錯地大幅呼吸了幾下,雙手已經動彈不得。她的手腕一面貼着冰涼的鐵鏈,一面也能觸碰到連決熾熱的手。

她仰臉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猛獸,總算反應過來,連決若真想掙開她,早就能甩開走。他耍了半天性子,無非就是想讓她哄。

作者有話說:

小連:不要解開,想玩手铐pl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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