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連劍帆目不轉睛地凝視她,那眼光好似非要把她洞穿,堅實的胸腔在熨帖平整的襯衫下震動着。

連劍帆問她:“你不記得9155失火了?那靳沛殘呢,嗯?你能想起來他是怎麽死的嗎?!”

不知名的情緒,突然敲着謝緋靡的腦袋,意識不自然恍惚起來。

那是一片光,光下還有什麽東西閃着她的眼。

那是一把刀。

謝緋靡想起來了,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的腰身被什麽東西壓彎了,再也直不起來,只能捂住臉垂頭,眼眶不知為何又酸澀。

靳沛殘是一個NPC!

可這個NPC曾經亂過她的心,為她動過情,甚至為她被殺!

被,殺了?

謝緋靡驀地擡頭,雙眼驚睜,攤開的手掌顫抖想沖上去抓住對方的肩膀,想問個明白。

然而不待她這麽做,連劍帆再次給她打了一劑痛針。

“靳沛殘跟謝冷心一起死的。”

連劍帆的聲線仿佛是被撕裂的風箱,喑啞又低沉地說着一個驚人的事實,“在燕南二中那邊,謝冷心抱着昏迷的靳沛殘一起跳了河。謝冷心到死,都沒有松開過靳沛殘。”

“你說謝冷心真的愛他吧,她又傷了他,硬拉着他死。你說不愛吧,又能到死都不放手。”空蕩的虛空,被人傾吐出一口濁氣,“這種病态的感情真糟心!”

“無水江... ...”謝緋靡呢喃這三個字,咬的很重也很慢,“為什麽不去救!江水……不怎麽深!”是不怎麽深,人跳下去就會死,除非開了快艇。

連劍帆冷呵一聲說:“怎麽救?岸上都是謝冷心的人,你的前妻蘇珩芷不知為什麽神智跟瘋了一樣,還有祖南,那個男人就是一個貪生怕死的無用之輩!樊化跟我說這些的時候我都蒙圈了!你妹也真太喪心病狂了!”他說的義憤填膺,恨不能把當事人從江裏撈出來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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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緋靡低着頭鉗口不言,對于謝冷心抱着靳沛殘跳江無話可說,對于謝冷心是她妹無話可說,對于所有發生的一切無語言表。

只有靳沛殘,她不是如此,她有好多遲說對不起,她有諸多沒來及開口的抱歉。

謝緋靡始覺五髒六腑都在灼燒,讓呼吸變的困難。

原來在游戲中快速體驗人生,已經讓她變得多愁善感,傷春悲秋,也知道真正在乎一個人的時候,好像能把原本的性格丢掉。

她真的太了解自己,意識重回現實一趟,二十幾年人生經歷給她鑄造的性格是本能,而游戲這種虛無缥缈只靠冰冷代碼維系的世界,居然能改變這種本能,從而形成另一種性格。

這樣摻雜別的性格的她,還是原本她嗎?

靳沛殘臉上浮現一種別扭的笑,不怎麽好看,他試探着問:“喂!你別這個表情啊,你不會是想不開要去跳江吧?”

“我沒那麽閑!”謝緋靡揉着酸澀的眼睛,意識重回游戲世界還沒到一天,她就滿身疲憊。

緊繃的氣氛在這一句話結束後,明顯緩和。

連劍帆說:“不說這個話題了,我跟你說說別的。”他從枕頭底下翻找出一個鐵盒子,謝緋靡看了一眼,有些眼熟,“這是我在你和蘇珩芷的房間找到的,當初9155發生大火後,你不知所蹤,所有東西都燒沒了,只剩這個鐵盒子。”

“這不是蘇珩芷的那個嗎?”

“你知道?”

“這個八成是謝冷心寄的。”

被謝冷心綁架的那段時間,謝冷心親口承認信是她寄的。而這個鐵盒子和信幾乎是同一時間到蘇珩芷手裏的,那這鐵盒子不是謝冷心寄的還能是誰?

謝緋靡一聽到謝冷心三個字,腦中就止不住想起靳沛殘,心中又是一痛,她捂住心口罵道:“那個賤人!”

“美女要不要猜猜?這裏面裝着什麽嗎?”連劍帆沒有挑明,而是玩味一笑,諱莫如深地問。

“... ...”謝緋靡龇牙回道,“不猜。”

連劍帆道了一聲無趣之後,從床頭櫃裏摸出一把小刀把盒子撬開,邊撬邊說:“我說這裏面裝的是關于X病毒抑制劑的配方,你信嗎?”

謝緋靡:“... ...”

連劍帆拆開盒蓋子,裏面裝着一張泛黃的手稿紙,上面密密麻麻的滿是些她不認識的工程式。而這些她不認識的東西,關乎了整個韶陽區人民的生命體征的恢複。

謝緋靡覺得自己應當慎重,忽然又覺得rs游戲不過是個虛拟的編碼程序,就算再慎重它也只是個游戲。

“沒想到這裏面裝的是……”

“不知道有沒有用... ...”

“什麽意思?”

連劍帆将無用的鐵盒子扔至一邊,捏着紙張兩角放在白熾燈下欣賞,微黃的紙面被光暈透過,謝緋靡看見一道道清晰的化學工程式,還有她見都沒見過的符號。

連劍帆說:“如果這是真的,我可以冒險從地下商場前往市中心,去到研究院找人研究試驗這種抑制劑。但前提是,我得确定這管不管用。”

謝緋靡立即懂他的意思了,說:“我說我給你做實驗的話,依舊當真。”

“那真是謝謝了。”連劍帆笑着,想伸手拍她的肩膀,後來不知道想到什麽,手慢慢放下。

9155被燒的慘不忍睹,完完全全的報廢,現在已經不能住人。

連劍帆又找了一個相對較小的儲物間給謝緋靡暫居。

讓一個單身女人睡空曠且大的實驗室,那這個女人的心得有多大?

反正連劍帆不知道,謝緋靡也不會睡。

連劍帆從自己的房間抱了備用的被子,先讓謝緋靡将就一晚。以前,就算天色再晚,謝緋靡都會回家,因為有個男人不論風雨都會送她。而如今,物是人非,她只能妥協在危險與夜幕之下,窩在窄小的儲物間裏茍且偷安。

忙活完後,謝緋靡跟連劍帆到了謝,将人送至門口後,謝緋靡叫住連劍帆。

連劍帆回過頭,挑了挑眉,好奇地問:“你還有事兒?”

謝緋靡躊躇了一下,問:“你現在能聯系到蘇珩芷嗎?”

連劍帆凝眉,撸了一把頭發,十分煩躁,“你是有失憶症嗎?我不是說了我不知道?”

“呃... ...”

“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連劍帆抿着嘴唇,說完就提腳離開,匆匆的背影,像是落荒而逃。日常生活中他并不是一個愛發脾氣的人,只是他無法遏制自己,會時不時想起那天的火光沖天。

一推開9155的門,迎面而來的火光差點燙着他的臉,那時火舌幾乎舔舐高挺的鼻尖,一瞬間,他感覺自己是跟死神賽跑,滾滾黑煙彌漫在房間,走廊,充塞整個喉嚨,火燒一般嗆疼。

不止那一天,還有... ...

他跟蘇珩芷大學同班三年,印象中的蘇珩芷高冷矜傲,頭一次知道,這樣的校園女神會在別人面前發瘋發狂,會爬到一團污濁焦黑的床上翻找什麽,最後弄的滿手污漬,一身狼藉。

他見過最高傲的蘇珩芷,自然接受不了最瘋癫的蘇珩芷,這也就是他不想再提,乃至發脾氣的原因。

同樣的,他也不是蘇珩芷,體會不了那種撕心裂肺,或許用情至深的人都是這樣,反正他沒體驗過。

謝緋靡就這樣在一字樓暫且住下,所有的事情都仿佛,在她再次入住一字樓的那一刻塵埃落定。

樊化從地下拳廠铩羽而歸,連劍帆在一字樓各個實驗室搜集抑制劑配方,游戲就這樣以緩慢和毫無進展的速度進行着。

始終如一的就是,迄今為止都沒有找到蘇珩芷,也沒有發現祖南的行跡。

她心裏空落落的,就像是居無定所的流浪人。

只要一定下心神就會想,蘇珩芷是不是其實已經在游戲中死了,意識也早就回現實了?

萌生出這個想法後,她大為驚駭,淡定之後再次**,只是這次死的比較安詳。

意識重回現實後,她又躺在外港A市市中心的醫院裏,她父母致力于在國外旅游,之前見過面後又抛下她雙雙出門。

二老的一致思想是,有她姐幫她忙活蘇家的事,還能為她瞻前顧後,只要她不缺胳膊斷腿,咱們一年見一次面也是可以的。

于是乎,現在陪床的是謝家的大小姐,謝緋荼。

病房裏,微光中。

謝緋荼坐在床邊,撐着腦袋瞧謝緋靡。

她跟謝緋靡的容貌有七八分相似,只不過她的五官比之還要深刻些,對方五官柔和,而她更偏向立體,性子也十分相似,不過年少時的她比謝緋靡還要混賬。

有一段時間裏,她被人騙身騙心後,果斷學會老實,最後欲擒故縱、釜底抽薪,什麽十八般武藝全使了一遍後,愣是沒把人拿下來。

猶記得,那個臭不要臉的男人說:“睡你跟睡謝緋靡還是有差別的,因為你不是她。”

沒錯,那個男人是為了這張跟謝緋靡相似的臉,才睡的她。

一瞬間,謝緋荼看着病床上躺着的人,只感覺頭暈目眩,煩躁不安,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管家見狀端了一杯茶過來,試探着問:“大小姐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不管以前被人怎麽折騰,她都不覺疲憊,如今,只不過是陪個床就忍受不住。

靳沛殘,你對我的影響還真是巨大。

謝緋荼喝着水,目光逡巡謝緋靡略微蒼白的臉,嘴角揚起一絲笑意,笑意卻不達眼底。

那個男人,為了謝緋靡居然将rs游戲的AR系統連接自己的意識,也陷入游戲中!

“我愛着的男人愛你,你愛的女人愛着誰呢?”謝緋荼絲毫不反駁,這一刻,她是有多麽羨慕嫉妒謝緋靡,她這個妹妹明明什麽都沒做,卻能享受靳沛殘如此大愛,當真讓人感覺到怨恨。

管家眼見大小姐嘴巴蠕動着,聲音卻小的跟螞蟻一樣,頃刻便發出疑問:“大小姐怎麽了?”

謝緋荼放下杯子,擡頭審視管家,說:“老鄭,你來我們家幾年了?”

鄭管家思忖了一下,“大概十四年,我是從大小姐十歲那年進的謝家。”

“這樣啊?”謝緋荼若有其事地點頭,“那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就辛苦你了。”

鄭管家不明所以的感覺奇怪,但又分辨不出那一絲奇怪是什麽,皺紋縱橫的臉上滿眼和善,他笑着說:“應該的大小姐。”

“那你就好好照顧小緋吧,我有事就先走了。”謝緋荼拎包起身,又想起一件事,重新轉回視線,“對了,小緋醒了之後,你跟她說,她的電腦設備出問題了,我給她換了一套。”

謝緋荼走了之後,鄭管家繼續懊惱那一絲奇怪的感覺,心想是大小姐覺得他沒照顧好二小姐嗎?

可惜不待他想完,病床上的人就突然哼唧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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