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無解
易潛看着脾氣好,但卻不是任人欺負的人。
從盧峰家裏開車去市裏機場乘飛機,路上得有兩三小時車程,他和易洲生了會兒悶氣,就把手機拿出來開了機。
剛開機不久,手機就響了,是盧峰打來的。
易潛沒想到盧峰還會給他打電話,心裏更不好受,他瞥了易洲一眼,接通了電話。
“喂,小盧。”易潛聲音綿綿的沒有什麽精神。
盧峰站在自家樓上,舉目遠眺,能夠看到遠處山下銀帶一樣的公路,公路上的車如螞蟻一樣前進着,盧峰覺得自己看到了易潛乘坐的車,他心中有種難以言喻的痛苦,之前和易潛在一起時有多麽開心,此時便有多難過。
但他知道,難過也是無用的。
感情是他自己的事,但要将這份感情付諸實施,就有太長的路需要他走了,他并沒有傷春悲秋或者悲傷感概的權利和條件。
聽到易潛這無精打采的聲音,他深吸了口氣,說:“易潛,你還有東西在我家,我回Z城時,帶過去給你,你看成嗎?”
易潛因他這話而精神一陣恍惚,說:“嗯,好。”
他這麽回答後,他很清楚地從手機裏聽到了盧峰松了口氣的聲音,易潛說:“多謝你招待我。”
“我沒做什麽,而且也沒起到什麽作用。”盧峰說,“你心裏要是難受,可以給我打電話。”
易潛一愣,過了好幾秒才回答,“好。”
挂了電話後,發現易洲盯着自己,易潛沒好氣地說:“你這麽看着我做什麽?”
易洲說:“你真是橫慣了。”
“哼。”易潛咬着牙沒有好臉色。
易洲則拿出手機開始給家裏打電話,“嗯,已經接到了,他沒事……他這麽大個人了,能有什麽事,您就是瞎操心……別擔心,好着呢……”
易潛一聽就知道他是在和老媽打電話,他看着易洲,盯着他以免他說什麽不好的話,易洲瞥了他一眼,把手機按在他的手裏,“接。”
易潛把手機接起來,對面是一個擔憂的女聲:“小潛?”
易潛心裏難受,覺得煩躁,但是又愧疚,他說:“媽,是我。”
對面長長地嘆氣後,傳出泣音:“你讓我說你什麽好,你說你,怎麽就去做那種事,是媽沒有好好教導你嗎,是我做錯了嗎?你為什麽現在做出這種事?你爸被人指着鼻子罵那種話,你的名聲也是被人一傳就壞了,你說這事,你做之前,怎麽就不想想後果呢?這是随便的事情嗎?你就什麽也不顧,就和一個……一個男人……”
聽着易媽媽的哭泣和指責,易潛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麽,他仰着腦袋看車頂,紅着眼眶,好半天才發出一點聲音來:“媽,你別難過了,事情已經這樣了,你難受,也于事無補。”
“那你當初怎麽就不想想現在這種情況呢。你為什麽要讓我這麽失望。”易媽媽哭着說。
易潛咬着牙,不知道該想些什麽,其實他一直都是個很乖覺的人,從小到大便既不出衆但也不拖後腿,在優秀的能力出衆的性格強勢有領導能力的易洲的對比下,就更顯得沒有什麽特色了。
但他是小兒子,家裏對他并沒有太大期盼,所以也并不強行要他變得多麽優秀,只要性格不壞,不敗壞家聲,中中庸庸,便也沒有什麽不好。
他甚至也對世交家的叔伯阿姨或者其他客人誇獎他哥能力出衆各項優秀、而只說他乖巧秀氣并不吃醋。
他在二十多歲了才開始反省自己的性格,覺得他為什麽不強勢一點呢。
這麽說起來,這點強勢還是跟着傅斐之後才有的。
剛和傅斐在一起的時候,他很為傅斐着迷,因為傅斐有的很多性格,都是他沒有的。
但聽了易媽媽的責備之後,易潛反省自己,發現他是真的,從最初便沒有想過,這件事被家裏知道了,他們失望,他們難過,他要怎麽辦?
明明這件事總會讓他們知道的,他之前居然沒有去想。
他只想過,他們肯定會生氣,大發雷霆,也許他會挨打,易潛在家裏從沒有挨過打,因為小的時候身體差長得瘦小加上他性格并不鬧騰,所以父母和大哥都不打他,他自然沒有機會挨打。
但是那次在澳洲,他被邀他一起旅行攝影的同學打過,很疼,但易潛現在也忘了那時候的疼痛了。
他覺得這并不是不可忍受的,甚至和家裏鬧一場,接受一定的處罰,讓他們接受自己的性向,這曾經是在易潛的設想之中,這個設想,卻不包括母親的眼淚。
他以為自己可以硬下心腸和他們鬧的,但他不能,他只想躲起來。
他的聲音也帶上了哽咽,“媽,對不起,讓你們覺得丢臉了,讓你們難受了。是我的錯。”
易媽媽因為兒子的哭泣,反而不忍心再斥責他,她說:“你回來吧,回來好好給你爸認錯,出了事,你就跑了,你說我們會不擔心嗎?”
“我知道。我會跟大哥一起回去,好好認錯的。”
挂了電話之後,易洲瞥着他,看他一副傷心的模樣,也不好再對他發火了,只說:“媽是心軟的,倒好說。回去了,到爸跟前,你最好好好認錯,他說什麽是什麽,先糊弄過去。”
易潛撐着腦袋,道:“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易洲沒好氣,“剛才誰說我是神經病的?”
易潛把手機砸到他懷裏去,說:“你剛才那個樣子,難道不是嗎?我朋友好心幫我收留我,你發什麽瘋?”
“是你普通朋友最好。”易洲沉着臉說。
“你什麽意思?”易潛瞪着他。
易潛的性格被傅斐定為“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不是沒有道理的,越是讓着他的人,他就越是會驕橫。反正他從小到大就不怕他這個總被人認為該是嚴兄的大哥,因為他大哥看着對他很兇,從來沒有真的打過他。
易洲把手機放好,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逼近他說:“你說我是什麽意思,你以為我眼睛是瞎的,看不出來?和傅斐的事,好吧,我信你了,你之前和他攪在一起的,他結婚了你就沒和他在一起了,那這個是什麽意思,跟着人跑這裏來?也不怕被人殺人抛屍了啊!”
易潛雖然知道他哥對他總這幅對孩子的态度完全是出于關心,但他滿腔郁悶無法排遣,又被他這麽說,他就跟着他對吼起來,“我都這個年齡了,我分不清人好壞嗎?再說,我和你說了,我和他根本沒什麽,你還要我怎麽解釋。”
易洲說:“你分得清好壞?分得清好壞,你和傅斐攪在一起是怎麽回事?被他老婆找上門來罵,易家的臉面都被你丢盡了。”
“臉面,臉面!你們臉面我知道比什麽都重要,我讓你們丢臉了,我知道,你說,你要把我怎麽辦吧!”
易洲被他氣得臉色鐵青,“好啊,你小子倒橫上了。”
易潛推了推他,把臉轉到車窗方向不理他了。
他知道自己是真的讓家裏丢臉了,說什麽也沒用。
其實他自己很不明白,他低聲說:“和傅斐在一起過,真的那麽丢臉嗎?”
易洲聽到他這話,“你說呢?你知道別人怎麽說你,易家小兒子,跑去給他傅斐睡……”
易洲說到這裏,就恨恨地罵了一聲,“算了,那些嚼舌根的話,我也說不出來。”
“我自由戀愛不行嗎,我沒有戀愛自由嗎,我喜歡男人怎麽了?他那時候又沒結婚,我和他好怎麽了,不能和他上床嗎?”本來易潛已經精神萎靡了,被易洲一刺激,他馬上就又激動地反駁起來。
易洲擡手簡直想給他一巴掌,看他雙眼通紅的樣子,就又把手放下去了,說:“你這話,回去了可別和爸說,看他不打斷你的腿。”
易潛用手揉了揉眼睛,又拿了紙巾開始擤鼻涕,聲音讓易洲很受不了,想罵他兩句又忍住了。
谷書梓找到易家去,她是性格激烈的女人,開始時尚且注意禮貌,只是訴說事實,說易潛和她丈夫傅斐有一腿,她丈夫騙婚,易潛沒有道德,幫着他騙她,而且一直和她丈夫有性關系,她這話一出,易老爺子差點沒有被易潛的這些所作所為氣得背過氣去,馬上把易潛召回家去了。
易老爺子拿着什麽是什麽,就往易潛身上招呼,易媽媽是護短的,雖然她也覺得易潛的行為真是太讓他們心寒了,卻依然要護住兒子,易潛弄明白易老爺子為什麽要打他之後,就憤然道:“我之前的确和傅斐有過一段,但他結婚之前,我們就分開了,他結婚後,我和他根本再也沒有什麽了。”
他這麽一說,馬上就讓谷書梓的暴脾氣爆發了出來,她大叫道:“你撒謊,我有證據的,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傅斐每隔幾天就會去你那裏。”
“這個關我什麽事,我又攔不住他……”易潛話還沒說完,被易老爺子抓了一個花瓶朝他扔過來,要是扔結實了,他得頭破血流,易潛第一次被家裏這麽對待,憤怒地躲開跑掉了,剛跑出家門,後面就傳來老爺子的咆哮,“把他抓回來,給我把他抓回來。”
易洲來不及做調停,就被派出來找易潛了。
易媽媽是擔心兒子出事,老爺子則是氣他行為不端還強詞奪理又被人鬧上門來臉面丢盡,可能也擔心他跑出去出事,就讓易洲趕緊把易潛抓回家去。
易洲本來以為易潛是去找傅斐去了。
易潛的性格,易洲還不知道嗎,從小被嬌養着,受不得氣,受了這麽大委屈,肯定跑去找傅斐去了。
但找到傅斐,傅斐那裏根本沒有人,而且傅斐沒想到他老婆會找到易家去鬧,也是焦頭爛額。
易洲把他狠狠教訓了一頓,又讓人分頭去找,有去易潛住處的,也有去易潛的車行的,他則去找了易潛幾個朋友。
從易潛朋友那裏,他旁敲側擊知道了原來易潛和傅斐在一起的事情根本不算什麽大秘密,他幾個朋友都知道。
易洲真想抓住易潛狠狠揍他一頓,他實在無法理解,他好好一個弟弟,憑什麽心甘情願跑去給傅斐睡呢。
他傅斐是個什麽東西啊!
所以對于易潛那反問,其實是把易洲問倒了,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易潛。
坐飛機回Z城很快,下飛機後,易潛精神不振地窩在車裏,很有點生無可戀的樣子,易洲很想罵他兩句又忍住了,只在心裏狠狠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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