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故意傷害罪

對盧峰是按照故意傷害罪判刑。

易潛說:“你們當時是聚衆鬥毆,根據刑法第二百九十二條,的确可以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不過,這裏面其實也有很多地方可以彈性處理,你們裏面首要分子沒事,怎麽就你有事。”

說到正事上,易潛就變得非常嚴肅了。

嚴肅到讓盧峰有點陌生。

盧峰說:“我們當年還太年輕了,又一直在學校裏沒怎麽接觸過外界社會,完全是憑一腔激憤就沖動行事。當時顧成傑的妹妹出了事,他的妹妹很漂亮,人也溫柔,其實我們樓層的好幾個男生都暗戀她,從顧成傑嘴裏聽到她的事情後,大家都很憤怒,之前就起哄要去替她讨回公道,後來顧成傑被打,大家的憤怒情緒更是漲到了最高。所以就約了對方在學校後面的樹林裏見面,要給那個男生一些教訓。那個男生叫什麽我記不清了,他和他的團夥在學校裏很有名,都是有錢有勢人家的小孩兒,而且有人之前還犯過強奸罪,但因為當時年紀小,所以完全沒被定罪。這些人因為家裏有關系,便仗勢欺人,膽子很大,天不怕地不怕。我們這邊最初只是拿了幾把寝室削水果的水果刀,根本算不上武器,想到對方那些人的品性,我怕大家吃虧,就讓大家把教室裏的凳子帶幾把。我們那時候教室裏沒有椅子,都是凳子,是木板面,下面是鐵腿,很沉很紮實,有那個凳子,即使打不過,用凳子擋,我覺得也可以有些用。但有些人認為拿凳子沒氣勢太慫了,就不肯拿,最後我們這邊只有三個人帶了凳子過去。”

聽盧峰說當時發生的事,易潛從小就是乖學生,就讀的學校也全程都是最好的學校,所以對聚衆鬥毆打群架這種事,他就只是聽過和在電視電影裏看到過,不過他想得到當時的場面一定非常混亂和危險,即使盧峰的語氣裏已經全沒有當初的緊張,甚至帶着好笑和輕松,易潛依然感覺到了緊張。

“我們這邊的人當時是三個寝室的,一共有十一個人,因為大家都是鎮上或者農村裏考上重高的,成績還不錯,只是家庭條件不怎麽樣,除了好好讀書沒有別的出路,所以都是書呆子,不過因為要幫家裏幹活,有幾分力氣。對方比我們人多不少,有十七個人,他們有些是打群架的慣犯,他們都帶了刀,還有人帶了很長的鐵棍。我們這邊的人,怎麽說,雖然大家年輕氣盛有一腔熱血和憤怒支撐,卻也因為家裏沒有後臺而膽小怕事,所以沒說幾句對方打過來的時候,我們這邊基本上馬上就潰散了。我們學校後面那個樹林,一邊是我們學校的圍牆,很高,再往後是一條河,那時候,那條河正在準備修堤壩,靠河那邊放了很多修堤壩的石材,我們一跑,對方的人就攔了過來,追着我們這邊的人砍。最後我們被逼到河邊去了,他們估計知道事情輕重,所以只是要把我們都逼到河裏面去,沒有真要把我們砍成怎麽樣的意思。那時候已經是十一月了,天很冷,河水很深,我們這邊的人,不是每個都會游泳,這把我們這邊有人逼急了,就沖上去真正打起來了,幸好我們這邊帶了三張凳子,但有兩張都在逃跑過程中被他們丢了,只有我手裏還有一張。我沖上去用凳子一通亂打,還搶了對方一把長的西瓜刀,逼開了一個缺口,我們這邊的人從這個缺口突圍,大家都挺怕死的,一激動起來現場就完全亂套了,為了讓大家能夠跑掉,我留在最後,而且我手裏的凳子最好用,可以擋住人。最後我們都跑掉了,但是我們還沒有回到學校,就有警察來抓人了,是有人遠遠看到了情況報了警。”

雖然盧峰沒有說血腥的東西,但易潛依然聽得頭皮發麻,他瞪着一雙眼問他:“你那時候有沒有受傷?”

盧峰為易潛一心擔心自己而非常感動,他說:“基本上沒有受傷,你看我身上根本沒有什麽痕跡,對吧。”

易潛伸手要去摸盧峰的身體,被盧峰握住了手,珍惜地捧着,說:“我當時沒有事。”

易潛說:“這樣的話,就是他們的情節更嚴重,而且有人是慣犯,要為你翻案,這些都可以整理出來有用。”

又問:“我看你的材料裏,是因為致一個叫程嵩的人甲級重傷,才被判刑。”

易潛知道這個人是當時X縣副縣長的兒子,不過這個副縣長現在已經因為受賄入獄了。

盧峰說:“可能是我的凳子腿打到了他,也可能是刀砍到了他,據說他眼睛受傷,一只眼基本上沒有視力了,眼睛上也被毀容了,還有一些其他傷。”

盧峰的語氣很沉重,又道:“當時那麽混亂,我其實已經記不清楚我到底打傷了多少人或者把誰傷到怎麽樣了,在那個情況下,要是想得多,根本就跑不出來。好在整個過程沒有其他重大傷亡。我們這邊的人,只有我一個人入獄,另外一個被開除學籍。只是程嵩那邊的人,他們都還是未成年,最後都沒有判刑。不過這也還好,我在看守所裏學習的時候,裏面有個冊子上寫了很多聚衆鬥毆的案例,有的一次死六七個人,傷了一二十人,還有很多終身殘疾,所以我挺慶幸,我們最後沒有太大傷亡。不過程嵩的一只眼睛瞎了,我實在沒辦法,我之後沒有見過他,不知道他被毀容到底怎麽了,後來有沒有好一些。”

易潛捧着盧峰的臉親了他的額頭一下,說:“所以你當時就幹幹脆脆地認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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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峰說:“我不想我爸爸把家裏的錢都拿去求程嵩家裏諒解,再說,我們家在程嵩家面前什麽也算不了,他們家就只是吊着我爸而已,所以我之後幹脆認罪了。但反而是因為這樣,我爸才被我氣壞了。”

盧峰之前一直比較平靜,直到此時,他的語氣裏才帶上了痛苦。

他對易潛說:“我才六七歲的時候,我爸就出門打工了,他每年過年才回家,有時候過年也不回家,我和他一點也不親。他常年在外,甚至有人說我爸在外面有女人,我媽嘴裏說不信心裏卻很傷心,我雖然也不信,但心裏總歸很不舒服,所以當時和我爸關系很不好。我那時候認罪也有怄氣的成分在裏面,我讓他不要管我了。他為了我,花光了家裏的錢,還到處求人,之後他是又氣又累,突然死的。因為沒有做屍檢,也不知道死因到底是什麽。”

易潛甚至覺得盧峰會哭,他從小雖然被管教嚴格,小時候因為考試差被罵都想離家出走,盧峰經歷的這些來自生活的困苦,他卻是從沒有經歷過的。

雖然沒有經歷過,但他愛盧峰,所以他能夠感同身受,他抱着盧峰的腦袋輕輕撫摸他,說:“回家的時候,好好去他的墓上祭拜他吧。你現在出來了,一切都還好,他也就可以放心了,對嗎?”

盧峰說:“謝謝你。其實被判三年有期徒刑,我覺得這樣并沒有錯,所以我在監獄裏并沒有什麽怨氣怒氣,當時要是我沒有跟着去打群架,他們一樣會去,依照他們那慫樣,最後結果還不知道會怎麽樣,所以最後那樣的結果,我也沒什麽好後悔。我只是對不住我家裏……”

盧峰聲音到最後帶上了一絲哽咽,易潛抱着他只是輕輕拍撫他不說話。

之前盧峰注冊公司,就因為有過監獄經歷,就比別人多很多程序。等盧峰完全平靜下來了,易潛才說:“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我們沒有辦法去改變過去,只能看向将來。”

盧峰說:“謝謝你,易潛。”

“我們之間說謝,是不是有些太見外了。”

盧峰擡頭看着他,“這不是見外,是我真的這麽想的。我要讓你知道。”

易潛說:“那你說吧。”

盧峰:“……”

易潛又說:“這件事,我已經給我二姐說了,她在這個系統裏有關系而且知道怎麽操作,她願意幫忙,說明她很喜歡你,盧峰。你是個很好很好的人,盧峰,我想,你的那些同學,都該謝你。”

盧峰說:“那我要謝謝二姐。我的那些同學,經歷了那次的事,都被吓到了,去年春節,我去參加同學會,他們都沒有去。”

盧峰想到往事,又想到易潛待他的好,他基本上一晚沒有睡。

能夠和易潛在一起,肯定是他上輩子拯救過銀河系才行的,他怎麽能夠不好好珍惜。

易潛在B城有很多同學和朋友,他過來,便有不少聚會,因為暫時沒有把盧峰介紹出去的意思,易潛去見老同學老朋友就沒有把盧峰帶在身邊。

盧溪在B大讀書,已經放了暑假,不過她沒有回老家去,而是留在了學校裏做兼職。

她考上B大,高中學校便獎勵了她一筆錢,所以她來上學全是靠自己當初的獎金,現在她已經要上大二了,因為是從小地方來,各種知識并沒有其他同學那麽廣和紮實,沒有辦法,只好比同學更加勤奮地學習,平時給家裏和盧峰打電話的時間都很少。

一向非常開朗的她,到了B城後,人便穩重了不少,這半年,要是盧峰給她打電話打多了,她還要生氣,說他:“我在圖書館呢,哥,我不和你說了,我要看書。”

或者說:“我在寝室,室友要睡覺了,你有什麽事嗎?”

她的生活費,一直是盧峰打給她,他之前手頭比較緊的時候,每個月給她打一千五,之後好些了,就給她翻了倍。

他也不知道她到底夠不夠花。

這次到了B城,就專門找她,看看她的情況。

盧峰開了車去校門口等到了盧溪,盧溪上車的時候,仔細打量了他的車,笑着說:“哥,這是誰的車,看着不錯呀。”

“是一個朋友的。”盧峰說,“我對這裏不熟,你想去哪裏吃什麽東西?”

盧溪道:“要不就去吃全聚德吧,你來一次B城,還是去吃最有名地好。”

盧峰答應了,又用手機導航,盧溪打量着盧峰,“哥,我發現你突然變得好潮哦。”

盧峰一邊開車一邊驚訝道:“什麽好潮?我這麽穿有問題嗎?”

他就穿着很簡單的襯衫和長褲,又沒有什麽特別的。

盧溪說:“倒不是你的穿着,是這人的氣質。”

她說着,還專門去摸了盧峰的腦袋一下子,盧峰沒好氣地說:“亂摸什麽,我在開車。”

“你這個發型,好像黑道大哥。”

盧峰:“……”

“你真是越來越沒大沒小了。你呢,想要做兼職多積累些經驗是好的,不過不要去做什麽發傳單之類的兼職,又累又沒什麽用。我給你的錢,你夠用嗎?”

“要是夠節約,五百塊也活得下來,要是像我們寝室的某些人,一個月五萬塊也不一定夠花,買個包夠我們家裏建棟房子。世界就是這樣的,所以我還好啦。”盧溪撇了撇嘴說。

對很多人來說,五萬塊就是年收入了,但盧峰知道花錢花得多的人是什麽水平,還不夠一餐飯的消費。他說:“有錢人有有錢人的活法,沒有錢有沒有錢的活法,我雖然現在有點錢,但也不可能給你更多了,我知道你身邊有些人來自富貴人家,但你要知道你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別迷失了自己。你現在才大一,最主要是好好學習,不管你現在學到的知識是不是能夠轉化成你獲得金錢和生存能力的資本,我覺得對你這個人的提升應該還是有用的。”

盧溪說:“我知道。好啦,你這次來B城是做什麽?肯定不是專門來看我吧。”

盧峰道:“過來有點事。”并不多說。

盧溪說:“哥,我覺得你越來越神秘了啊。”

盧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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