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輕歌晃晃手裏的塑料袋,說:“我是幫你撿的,可惜只撿到一個。”

“幫我撿?”賀至善有點反應不過來。

輕歌非常篤定地點頭說:“是呀!學長是幫澡堂大媽撿的,是做好事,所以我就跟學長一起做好事啊!”

賀至善忽然羞赧起來,他從來沒跟其他人說過他是幫浴室的張嬸撿的,輕歌她是怎麽知道的?

輕歌微笑着說:“有一天我去澡堂洗澡的時候,看到學長把自己撿來的空瓶都拿給了澡堂大媽。”她又轉為認真的語氣說:“學長,你真善良,不僅幫助流浪的小貓小狗,還幫助在澡堂工作的大媽,那個澡堂大媽的家裏應該很困難吧?”

賀至善點點頭說:“浴室張嬸的兒子,是我的高中同學。高三那年,我同學酒後騎摩托車出了車禍,撞死在電線杆上。張嬸他們兩夫妻是失獨家庭,很可憐,後來他們又收養了一個女兒,那個小姑娘現在還很小,才上幼兒園,他們家裏的壓力很大,上面還有癱瘓的老人。張嬸的丈夫是靠收廢品為生的,我撿空瓶交給張嬸,也只能是盡自己一點微薄之力。”

輕歌感動地說:“學長,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的男生,處處想着幫別人,就連流浪的小貓小狗會傳染疾病給那些養貓養狗的人你都能考慮到,你真是太善良了。”

賀至善謙和地笑了笑,說:“我沒有你說的那麽好,這個世界上需要幫助的人太多了,我的能力有限,幫不了多少。我是個環保主義者,撿空瓶喂流浪的小貓小狗其實都是環保主義中的一部分。”他指着面前的垃圾桶說:“你看,我們學校的垃圾桶,雖然分了可回收和不可回收兩個桶,扔垃圾的人也不會管哪些垃圾是可回收的哪些是不可回收的,都是随意扔進去的,這樣清理垃圾的工作人員又只能一樣一樣區分出來,不僅消耗了人力,也浪費了時間。”

輕歌忙不疊地點頭說:“學長你說得真好,我跟你一起去撿空瓶吧!我可以把手機和筆記本放在你的書包裏嗎?我的手裏拿不下。”

賀至善看看她右手拿着的筆記本和手機,把手裏拿的環保袋放在地上,又從右肩上拿下書包,拉開拉鏈,開玩笑的說:“你放吧!到時候別忘記拿了,手機要忘了,可就變成我的了。”

輕歌臉紅心跳地自言自語了一句:“手機變成你的有什麽關系?我還指望整個人都變成你的呢!”

賀至善轉過頭來奇怪地問了一句:“你說什麽?”

她趕緊說:“啊?沒什麽沒什麽,我們繼續吧!”

賀至善看了一眼輕歌手裏提着的塑料袋,搖頭說:“超市和商場應該被禁止使用塑料袋,聚乙烯埋在土壤裏要幾十年才能分解。我們最近從浦口那邊取樣來的土壤裏就含有十多年前的塑料袋。”

他似乎有未蔔先知的能力,果然在兩年後,國、務院頒布了相關規定,禁止超市再使用塑料袋。

她問他:“你們怎麽知道那塑料袋是十多年前的而不是幾年前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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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土壤裏的微生物以及土壤本身的成分密度濕度等各方面的因素來分析得出的。”

她不禁佩服地說:“研究生果然跟我們本科生不一樣,說起專業的東西都是一套一套的。”

他微微失笑,說道:“你只是不學我們這種專業而已,如果你學的是這方面的專業,多多少少都會了解一些的。”說着,他似有些難過的嘆了一聲:“可惜,現在越來越多的人只注重經濟建築法律一類的專業,我們這樣的專業,漸漸無人問津了。”

她安慰他說:“學長,其實學你們這種專業的人才能真正為人類造福,現在環境污染那麽嚴重,我們的大自然亟待你們去改善呢!像我們這種學金融的,才是沒有什麽用處呢!”

輕歌也是個預言家,果然當輕歌她們畢業時,金融危機爆發了,經濟類專業的學子滿世界都找不着工作。

她以為賀至善聽了這話會高興一點,卻沒想到卻讓他心情愈發沉重了。他語氣沉重地說:“如果大自然僅憑幾個搞科研的人就能得到改善,那就實在是太美好了。輕歌,假如你學的也是我這個專業,當你看到一些土壤、水資源的數據分析報告時,你會感到害怕,會感到不寒而栗,會為我們的土壤和水源裏含有那麽多可怕的化學元素而驚恐。”

輕歌渾身不由自主的顫了一下,其實她不是因為害怕而顫抖的,而是因為至善喊了她的名字,這是他第一次叫她“輕歌”,她是因為激動而顫抖的。

至善以為輕歌抖是因為害怕,他轉過頭微笑着說:“不用太害怕,環境的問題,不是在我們一輩人或者兩輩人的時間裏就能夠完全暴露出來的,同樣也不是經過一輩人或者兩輩人的努力就能夠解決的。算了,我不跟你說這些,說了也是徒增你的煩惱罷了。”

她忽然拉住他,認真地說:“不,學長,我很想聽呢!你跟我說,我的爸爸媽媽都是掃大街的,他們是城市清潔工。在我記憶中,他們每天很早就出去工作了,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正午了,我爸爸總是對我嘆氣,他說那些人什麽時候才能意識到保護我們的環境。其實,我的爸爸媽媽他們雖然沒有什麽文化,但他們跟你一樣,也是環保主義者呢!”

至善的臉上綻開一個很好看的笑容,他說:“這樣看來,我們還是有共同點的。你如果真想聽的話,我以後可以慢慢說給你聽。”

“嗯。”輕歌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他們把足球場周圍的垃圾桶都找過來了,至善不讓輕歌動手翻垃圾桶,他說那太髒了。他是帶着塑膠手套的,在翻找塑料瓶的同時會簡單的将垃圾按可回收和不可回收歸一下類,方便第二天一早來收垃圾的人清理垃圾,每晚回到宿舍以後,再用消毒液清洗塑膠手套。

那天晚上,他們一共撿了五十多個空瓶,算得上是大豐收了。

至善破天荒的把輕歌送到了南苑11舍樓下,輕歌依依不舍的不願意上去。

“快上去吧!已經十點多了。”

輕歌問他:“學長,我以後每天晚上都可以跟你一起撿瓶子嗎?你還會讨厭我嗎?”

他低下頭似有些羞赧地說:“其實、其實我從來沒有讨厭過你。”

輕歌感到自己的內心深處猛然騰起一陣狂喜,在這種喜悅之情的沖擊下,她非常想手舞足蹈的放聲大笑起來。可她還是抑制下來了,她不能失态,小乖告訴過她,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一定不能失态。

小乖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了,她看到賀至善故作驚訝地“哇”了一聲,然後對輕歌說:“輕歌,你怎麽還不上去?我們明天可是要去珍珠泉的哦,人家J大的韓臻學長好心請我們去玩,可千萬不能遲到了。”

至善臉上的笑容立刻就變得僵硬起來。她要去珍珠泉?和J大的一位學長?他應該明白的,像她那麽出衆的女孩,一定有很多追求者。可是,為什麽當他聽到有人追她時,他會覺得自己心裏很不舒服,甚至有點生氣?她明明說過,她喜歡他,她又怎麽能接受別人的追求?

他握了一下拳頭,又覺得自己這拳頭握得毫無意義,松開拳頭的同時,拉下單挂在自己右肩的書包,努力用自然的表情對輕歌說:“你的東西,別忘了。”

輕歌只能尴尬地把手伸進他的書包裏,她摸到了自己的筆記本還有手機,可她最終只拿出了自己的筆記本,将手機留在了賀至善的書包裏。

至善聽到她要和別人一起出去玩,心思早已不在這裏,她從他書包裏拿了什麽東西他也渾然不知,匆匆向輕歌道了一聲再見,掉頭就走了。

小乖看着漸漸沒入黑暗中的賀至善,雙眼含着笑問輕歌:“你的磚抛出去了嗎?”

輕歌輕輕點頭說:“抛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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