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那一夜,是煎熬漫長的一夜,他們三人守在病房的外面,徹夜不眠。太陽升起來時,身着白大褂的醫生走進病房,測了一下小乖母親的體溫,又進行了血壓和其他方面的檢查,滿面笑容的走出來對外面的三個人說:“病人已經脫離危險了,我會安排人把她轉到普通病房,你們這幾天要好好照顧她。”
輕歌和王天都松了一口氣,小乖卻只是愣愣的站着,下一秒鐘,她的臉頰上淌下了兩行清淚,一滴一滴,落在光潔的地面上,發出細微的聲音。
小乖喃喃的說着:“媽,我再也不任性了,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只要你平安好起來,以後你說什麽我都聽你的,我再不跟你頂嘴了。”她的眼淚越來越多,洶湧而出,沒有絲毫停歇的跡象。
輕歌柔聲安慰着她:“小乖別哭了,阿姨沒事了,你應該開心啊!”
小乖嗚嗚的哭訴着:“其實我媽是讓我氣病的,我在銀行幹得不開心,幹櫃臺每天起早貪黑,加班加點是家常便飯,還經常有不講理的客戶給臉色看。有些客戶無理取鬧,肆意辱罵我們櫃員,我們卻什麽都不能說,還得忍着。上個星期有的臭男人拿着她老婆的存折來取錢,沒有密碼我不讓他取,他要辦密碼挂失,可密碼挂失必須是本人攜帶身份證辦理,我不給他辦,跟他解釋原因他也不聽,他就在大廳裏罵我,罵我是賤人臭不要臉的,還草我媽,草我全家,草我祖宗。我實在忍無可忍就罵了他一句□□的雜種,他馬上沖到樓上去找了我們行長。行長下樓來只敢對他點頭哈腰,還把我狠狠的又罵了一頓,要我給那男人道歉。我當時就脫下工作服扔在地上跑回家去了,我媽正好上完課回來,看到我在家問我怎麽上班時間跑回來,我心裏委屈就說我不想幹了,我媽不知道原因就數落我,說我太沖動,凡事不考慮後果,好好的工作不能說不幹就不幹。我當時是怒火沖天了,在單位被客戶罵,被領導罵,在家還要被自己的媽媽數落,我直接摔了茶杯沖出家門,在外面一直呆着不回家,我媽打電話給我也不接,直到昨天,我媽單位的人才打我電話告訴我,我媽被送進醫院了。”
小乖一直哭,哭得聲音都沙啞了,輕歌摟着她的肩,陪她一起掉淚。
兩年前,那個乖張自我像只小刺猬一樣張狂的羅小乖,在社會無情的磨練中,被迫一根根拔去自己渾身的刺,到頭來,卻變得傷痕累累。
輕歌心裏痛極了,她最親愛的小乖,為什麽會被人傷得那麽深,那些冷漠無情的人,他們所做的一切,就像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刀子,一寸一寸割在她們的心上。
或許她們還不夠成熟,不夠圓潤狡猾,不懂得太多為人處世的道理,可她們也不應該遭受這些殘酷的對待啊!
兩個女孩相擁而泣,小乖是為自己而哭,輕歌卻是為小乖而泣。
護士走過來對小乖說:“你媽已經沒事了,只要好好照顧她就行了,你還哭個什麽勁啊?”
小乖和輕歌這才止住了哭。
三人在去往普通病房的路上,輕歌對小乖說:“銀行的那個工作,不想幹就不要幹了,太讓人惡心了,你們領導就是條哈巴狗,員工都被人這麽欺負了,他還要讓你道歉。那些垃圾個客戶的臭脾氣就是被這些哈巴狗給慣出來的。”
小乖低着頭,神情黯然的說:“我已經好幾天沒去上班了,大概也早被他們開除了。像我這樣,只有銀行櫃臺工作經驗的人,離開了銀行業根本沒法找工作。去別家銀行,遇到好一點的人還行,遇到不好的人,可能比上一次還糟糕。”
輕歌唉唉嘆氣,她一直以來在演藝圈中,從來沒有什麽人給她臉色看,也從來沒有人會對她大呼小叫。輕歌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有宋白。如果沒有宋白,也許她會遇到比小乖更糟的事情。
王天在旁邊說:“真不想幹就別幹了,女生嘛,找個疼自己的男人嫁了不就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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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乖瞪王天一眼,“你說得倒是輕松,你以為找個人嫁那麽輕松嗎?”
王天聳了聳肩,未作評論。
小乖忽然感覺到什麽,停下腳步奇怪的瞅着王天,“王天,我大四畢業的時候問過你一個問題,你還記得嗎?”
“記得啊,你問我是不是喜歡你嘛!”
輕歌吓了一跳,原來小乖大四畢業的時候就問過王天是不是喜歡她了。
“那你當時是怎麽回答的?”
“我說沒有,我只是欣賞你。”王天很老認真的将自己當年的回答又重複了一遍。
“那你為什麽到雲南來?”小乖繼續逼問。
“因為我考中雲南這邊的公務員了。”
“這麽說你一直都沒有喜歡過我,只是把我當成一個好哥們了,對吧?王天,今天不是周末,你應該去上班的,你為什麽不去上班?”小乖的目光無比犀利。
“因為……因為……”王天的目光開始飄忽,“因為你媽媽病了,我們兩關系一直不錯,我怎麽說也應該過來陪陪嘛!”
“原來如此啊!”小乖若有所思的點頭,“好了,我媽現在已經脫離危險,輕歌也過來陪我了,你不用守在這裏,回你的單位上班去吧!”小乖拉着輕歌大步往前走,将王天一個人甩在身後。
王天快步趕上她們,“不會吧!我不就沒喜歡你麽,至于惱羞成怒嗎?夏輕歌來了,我就不能在這裏了?我們兩人同時在這不矛盾吧?”
小乖突然停下腳步,認真的看着王天,“王天,我們只是同學,大學時候你幫我複習《概率論》和《計量經濟學》,期末考又讓我抄你的,六級也讓我抄你的,我自認為我羅小乖欠你的情太多了,我不想再欠你的情了,因為我還不上!”
小乖要走,王天死死拉住她的手。
“幹什麽?放手!”小乖掙了一下,沒有掙開。
王天只是死死抓住她,不說話也不松手。
輕歌在旁邊看着,一句話也插不上。
“王天,我叫你放手!”
王天的唇抿得很緊,抓住小乖的手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怎麽樣也不肯放開。兩人在醫院的走道裏僵持了很久,王天的喉結上下滾動着,半晌才艱難的開口說:“我承認了,我喜歡你。”
小乖的眼眶再一次紅了,她捂着自己的嘴,又哭又笑起來,“王天,你就是個大傻瓜!”
“是,我傻,我不想被你拒絕,所以幹脆就不說自己喜歡你,這樣你也沒法拒絕我。”
小乖蹲□,抱住自己的雙腿,渾身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
輕歌拍了拍小乖的肩膀,又看了王天一眼,轉身離開,将接下來的時間留給了他們。
不知道小乖和王天之間究竟談了什麽,輕歌再回去的時候,他們兩已經恢複正常了,王天也沒走,小乖也沒趕他走,總之,一切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似的。
輕歌留在昆明陪了小乖幾天,劇組那邊已經打來無數電話催她回去,連宋白也打電話催她了,她不得不趕回去繼續拍戲。小乖的媽媽已經沒有大礙,人也清醒過來,就是腸道還沒通氣,不能吃東西,只能輸液。小乖真的辭去了銀行的工作,一心一意守在醫院裏照顧自己母親,母女兩個也總算是冰釋前嫌了。
輕歌走的時候,小乖送她到醫院外面坐出租車,兩人之間原本有着說不盡的千言萬語,臨上車前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了。她拉住小乖的手,終究還是不放心小乖的,沒了工作,以後該怎麽辦呢?
小乖當然知道輕歌在擔憂什麽,她擡起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輕歌,放心吧,我沒事的,不就是一份工作麽?”
輕歌在心底嘆氣,“工作是小,感情是大,你打算接受王天嗎?”
小乖點了點頭。
“那……你愛他嗎?”
小乖嘴唇動了動,說:“談不上愛,也談不上不愛,走到這一步,才發現,愛不愛都是次要的,适不适合才是主要的。王天他對我好,等了我六年,我不能再辜負他。我已經辜負一個愛我的男生,這一個,我再辜負的話,老天一定會懲罰我,讓我這一輩子都得不到愛的。”
輕歌覺得鼻子酸酸的,不知是為小乖這樣的成長感動,還是為她的成長而心酸。人總是這樣,經歷很多事,遇到許多人,才能一點一點的成熟起來。“這次見到王天,我覺得他比以前出衆很多,你要好好珍惜他,我希望你們能幸福。”
小乖握住輕歌的手,鄭重地點頭,“我一定會牢牢抓住他的,到昨天,我才知道,其實他當年已經考上他們省財政廳的公務員了,他為了我居然就放棄了,硬是跑到這邊來考了個公務員。他、他就是個傻瓜!”小乖苦笑着搖頭。
“他那麽愛你,小乖,我為你感到高興。那個時候,他明明知道你已經跟李澤宇在一起,他卻還是願意這樣守着你。小乖,我多羨慕你,有這樣一個癡情的傻人愛着你。”
小乖笑着流下淚來。
輕歌擡起頭,仰望昆明城上方湛藍的天空,感嘆道:“藍天,真好啊!東部城市的天空,早已失去了最初的顏色。知道你們各自收獲了自己的幸福,心情就像重見藍天之後那樣明媚,再過兩個月,妮妮也要結婚了。”
小乖與她一起擡頭仰望藍天,“真沒有想到,妮妮竟然是我們宿舍第一個結婚了,更沒有想到,她居然跟老艾走到一起去了。”
“是啊!你說,這是緣分還是命中注定呢?韓臻,好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後來依稀聽妮妮說過,他在外資銀行的工作不理想,脾氣太倔,得罪了大客戶,被停職了。”
“呵呵。”小乖輕笑,“他那個人,比我還驕傲,會有這樣的遭遇,大概真的是命中注定吧!”
“妮妮和老艾的婚禮,他會去參加嗎?新郎是自己的發小,新娘卻是自己的前女友。”
“誰知道呢!他那麽驕傲,大概……不會去吧。”
“小乖,妮妮婚禮那天,記得帶王天一起去,告訴咱宿舍的其他人,你重新獲得自己的幸福了。”
“好,我一定會帶他一起去的……”
輕歌坐上出租車離開時,心情一片晴朗,就像這高原地區的天空一樣,萬裏無雲。她的心情,已經許久沒有那麽暢快過了,上一次那麽開心,還是因為聽到了章妮妮和艾成德的喜訊。韓臻,這個許久不曾在耳邊響起的名字,再一次觸動了她的心弦。
她将目光投向藍天,那裏的藍,讓她想起了大一開學第一天,她在南京火車站外的情景。那時候,意氣風發的韓臻自信滿滿的走到她身邊,禮貌的向她伸出手,說道:“你好,我是J大金融學專業大二的韓臻,可以認識你麽?”
那時的他們,都是如此的年輕,一轉念,竟是六年多過去。火車站還是那個火車站,學校也還是那所學校,人,卻不是從前那些人了。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說的可不就是這些麽?
她明明不老啊,她才二十四歲,卻已經這麽懷念從前的光景了麽?
至善,她的小純子,現在又在何處呢?
暮然回首間,是否還會想起,他們曾在一起的歡樂?是否還會憶起,校友山,情人坡上,那相依相偎親密的身影?是否還能記得,紫金山颠,他親口對她說出的承諾?要永遠在一起,永遠不分離。
永遠,原來如此短暫,短得只剩下回憶了。
生活依舊忙忙碌碌,工作依舊永無止境。在平靜如水的生活中,回憶都變成了煙雲。當年轟轟烈烈的五對情侶,如今僅剩一對,其他的都散了……散了……
在成年人的世界裏,誰還會為了誰苦苦守候呢?誰又會為了誰癡心不改呢?
高明在同陶寶分手後,很快就有了新的女朋友,而陶寶,在獨自舔舐完傷口之後,也開始了新的戀情。羅小乖和李澤宇如火如荼的戀上,又天崩地裂的分開,最終,羅小乖選擇了一直陪在她身邊的王天,而李澤宇,在傷痛過後,也重新愛上了別的女孩。章妮妮,高中就暗戀韓臻,明知韓臻接觸她帶着目的,她依然願意成為韓臻的女朋友,在被他傷透抛棄之後,她依然堅強的活着,依然堅定不移的同韓臻最要好的朋友結婚了,也許,這才是對韓臻最好的報複。再看看她夏輕歌,當初和小純子之間的愛情純純美美,有過海枯石爛天荒地老的承諾,事到如今,她竟也有了宋白,而小純子,興許也有了另外的女孩了吧!
那一切,真的都成了過往煙雲了。
章妮妮和艾成德的婚禮如期而至,那一天,輕歌推掉了所有的檔期,只為參加自己宿舍姑娘的婚禮。
他們的婚禮于金秋十月在南京中山陵景區中舉行,身着黑色西服的艾成德牽着他此生的新娘出現在紅毯的盡頭,所有人都歡呼起來。莊嚴而肅穆的婚禮進行曲緩緩響起,花童在前方撒着花瓣,引領這對新人在衆人的注視下走向最前方的神父。
425宿舍的所有人都到齊了,除了輕歌,其他人連男朋友也帶來了,趙飛燕帶了李若鴻,羅小乖帶了王天,陶寶帶了她最近才交上的男朋友,就連胡樂樂也帶來了她的男朋友。他們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喜悅的笑容,每個人心裏都揣着對這對新人滿滿的祝福。
章妮妮身披白紗,挽着艾成德走到425宿舍幾個姑娘身邊時,她轉過頭看了她們一眼,輕歌她們都能看到,章妮妮眼中有喜悅的淚水。
她這一生最美最莊重的一刻,終于到來了。
新人走到了最前方的舞臺上,面對神父。音樂停了下來,神父展開面前的聖經,用神聖不可侵犯的聲音說道:“艾成德先生,你是否願意娶章妮妮小姐為妻,不論疾病或是健康,貧窮或是富有,始終愛她忠于她?”
艾成德低頭看自己身邊美麗的新娘,無比堅定的說道:“我願意!”
神父繼續說:“章妮妮小姐,你是否願意嫁給艾成德先生為妻,不論疾病或是健康,貧窮或是富有,始終愛他忠于他?”
章妮妮清脆響亮的聲音答道:“我願意!”
神父的臉上現出笑容,“現在,我宣布,你們正式結為夫妻,請交換你們手中的戒指。”
艾成德将盤中的戒指套在了章妮妮左手的無名指上,他掀開章妮妮的頭紗,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下一刻,他将章妮妮整個人抱了起來,在原地轉了三圈。
臺下的衆人歡呼着,彩帶禮花漫天紛飛,幾十個标志着愛與美好的粉紅氣球緩緩升空。
425宿舍的幾個姑娘全都沖到了臺子上,她們把章妮妮從艾成德懷裏奪了過來,惹得艾成德哇哇大叫。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歡樂和喜悅中時,紅毯的盡頭出現了一道清瘦的身影。
認識那道身影的人都愣住了,原以為他不會來參加這次婚禮,到最後,他還是來了。沒錯,韓臻來了,他身着西服,手拿紅色禮盒,踩在紅毯上,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他們都怔怔的看着韓臻,他的面容稍有些頹敗,腮上長出青色的胡渣,已無從前那種清爽自信的感覺。
輕歌看着韓臻,三年多不見,他似乎蒼老了許多。
韓臻将自己手裏的紅色禮盒遞給章妮妮。
章妮妮接過來時輕聲說了一句:“謝謝。”
韓臻澀然一笑,說:“祝福你們,希望……你們幸福。”他說完,轉過身,沿着來時的紅毯走了。
輕歌他們目送韓臻離開,他的背影頹然,肩膀并不挺拔,輕歌終于明白,原來韓學長也再不是從前的那個韓學長了。
一切的一切,早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改變!
作者有話要說:妮妮跟老艾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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