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蘇洛再次見到齊軒，已經是分手的十天後。

那天他拍完所有戲份，正跟劇組人員做短暫道別，蕭涵還扒着他的肩親昵地說：“大師兄，我會想念你的。”

蘇洛拍掉蕭涵腦袋，一轉身，就看見迎面而來的淩哲宇。

從來只出現在高檔場所的淩大少爺，即便走在雜亂的片場，也像是在走紅毯。

他說，“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蘇洛知道，淩哲宇遲早會來找他。齊沐陽知道齊軒的事情都會想要打發他，更何況是淩凡的兄長。

蘇洛爽快地答應了。

這些天，他都已經開始籌劃息影後的生活了。果子找了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還看中了一件林間小別墅，據說很多人都會到那裏去調養身體，負氧離子含量高，空氣無污染，食物也是純天然……

光是想想能過這種生活，蘇洛就很高興，尤其是能讓即将出生的小寶寶生長在那樣的天地，蘇洛更是幸福滿滿，而這個幸福，早已沒有齊軒的影子。

蘇洛一向覺得自己的适應性能強大。就像當初他毅然決然離開B市，到這個不認識一個人的S市來一樣，跟齊軒的事情塵埃落定，他能這麽快走出來，這得多虧了肚子那個小東西的存在。

所以，此刻，面對淩哲宇，他很坦然。

“淩先生想讓我做什麽？”車上，蘇洛如是問。

司機在前面，他們并肩坐在後面。淩哲宇是個很紳士的人，話不多，就算蘇洛沒有跟他多聊的意思，他也不會讓他們之間出現冷場。

“再過一周便是國際時裝周，我想請你幫我看看新做的禮服。”

蘇洛微微眯了眼，“淩二少不是設計師嗎？”

淩哲宇看着蘇洛，表情溫和，話卻不容人違逆，“請你幫忙，自然是有我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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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下之意，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足夠了，其他不必多問。

這些上位者似乎習慣這樣跟人相處，齊軒不也是這樣嗎？就算在床上再熱情，就算他離開的時候他看起來多在乎，但一回歸到正常生活，依然什麽都不會改變——他無權幹涉別人的任何想法和行動。

蘇洛扯了扯嘴角，沒有繼續說，他也不想再繼續。

淩哲宇像是嗅出了他的不滿，解釋道：“我相信你的眼光。”

補充的話，聽起來似乎挺有誠意，但卻像是騙小孩的東西。

蘇洛只答：“謝謝淩先生的擡舉。”

淩哲宇很有耐性地看着蘇洛，“你很戒備我嗎？”

蘇洛笑，“不敢！”明明知道還問，傻的吧！

淩哲宇也笑，“小凡跟我說過一些事，我不會幹涉更不會插手。今天找你，純粹是想讓你幫我鑒賞一下。”

蘇洛說，“淩先生怎麽會無緣無故找我？”這不是很突兀嗎？願意為你服務的設計師有很多，只要你開個口，人家就能蜂擁而來。還是說，你覺得那些人都不合你胃口？

淩哲宇又說，“我聽說，你和你經紀人的便裝和正裝都是你親手做的。我很喜歡那種風格。”

蘇洛很想問，你這都是聽誰說的，但他也很紳士的不落檔次，“我只是有這個愛好，跟那些大師手筆如何能比。我是怕耽誤了淩先生的正事。”

“無妨。”

蘇洛還能說什麽。

淩哲宇定制衣服的地方是S市非常有名的工作室。總設計師是法國人，很多名門大腕都會在他這裏定制，一套衣服沒有低于五位數的，真正的純手工，無論服裝剪裁還是飾品搭配，都很考究，處處彰顯着低調的奢華。

蘇洛是第一次走到這種地方來，被那品味給着實震撼了一下，內心就像有一盞燈突然被點亮了，看到到所謂天堂的光彩。

淩哲宇看着蘇洛的表情，只是露出得體的微笑。以三線明星的收入和社會地位，的确不會是這裏的客戶對象，除非，蘇洛有一個真正上流社會的金主。即便，他的确有過，但似乎跟沒有也沒什麽兩樣。淩哲宇看過他出席的所有場合的服裝款式，那種有點獨特的風格，不像任何一個高端定制品牌。

總設計師巴蒂斯親自來接待的他們，用純正的法語跟淩哲宇打招呼，介紹蘇洛時，蘇洛也用法語客氣了幾句。

淩哲宇定制是一套黑色西裝，裏面的襯衫當然也是配套的。

像他這樣的成功人士，并不需要在衣服上做過多的修飾，單是刷臉就已經足夠。

“這次我想做些改動。以前都是商務裝，這次我想參加時裝周，能更有時尚氣息一點，但我還是偏重于正裝。”

淩哲宇客氣地表達了自己的訴求。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聊得竟然還算融洽。

齊軒與淩凡攜手進來時，看見的正是這一幕。

蘇洛說着流利的法語，甚至不乏專業詞彙，連自認為法語很地道的齊軒聽起來都會有些艱難，蘇洛卻跟巴蒂斯交流得毫無障礙。

而淩凡關注的是，淩哲宇在看蘇洛時的眼神。

“哥，你們怎麽會在這裏？”淩凡率先打破了那邊的和諧氣氛。

淩哲宇和蘇洛一起轉過身來，蘇洛視線掃過齊軒與淩凡交握着的手的那一剎那，還是下意識地避開了。

齊軒和淩凡也是來取衣服的，同樣都是為了時裝周而來。

每年S市都有時裝周，這是齊軒第一次去參加。蘇洛就在想，齊軒并不是不願意在公開場合露面，只不過，他想要一個配得上他的人陪同。不管是他還是那些過眼雲煙的情人，似乎沒有一個人真能與他匹配的。

蘇洛知趣地沒有打擾淩家兄弟說話，也沒有影響設計師招呼客人，本分地坐到招待處，品着助手送來的飲料。

在他去洗手間時，齊軒堵住了他的路，“你真的是蘇洛嗎？”

蘇洛一驚，什麽意思？

“你的資料，全是假的！”齊軒心頭的怒火一觸即發，壓也壓不住。他從來不敢相信，這個口口聲聲說愛他的人，竟然堂而皇之地欺騙了他三年。

“你查我？”

齊軒笑，有點冷，“幸好，我查了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蘇洛毫無情緒地看着齊軒，“既然我們都已經分開，我是誰，重要嗎？”

齊軒氣息一滞，心裏莫名煩躁。

蘇洛并不想挑什麽事端，“我跟你說過，我只有四年的記憶。”當時他從手術臺下來，就只有一封自己寫給自己的書信，大意就是，如果失憶了，就不要去探究過去，從頭再來。那個時候，就算他不記得，他也知道自己渴望一段嶄新沒有過往的人生。

“蘇洛！”齊軒一把抓住蘇洛的肩膀，眼中怒火呼之欲出，“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澄清你的身份！”

蘇洛看着齊軒，眼神有點冷，掙開齊軒的手。

他說，“齊軒，我不需要向你交代什麽，就像你，從來沒有向我說明我只是一個替身一樣！”既然不相信他，何必再問！就算他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他也不想再跟他廢話，何況他對自己也一無所知。

“哦，對了，我蘇洛曾經沒拿過你一分錢，以後也不會拿。我希望，我們能斷得幹淨一點，我不想再跟你扯上任何關系！”即便是用一百億來換，他也不需要！

蘇洛轉身，走得潇灑漂亮，仿佛真的将那些過往洗刷得一點不剩。

齊軒清楚記得每次回家蘇洛擡眼望向他的情誼，明明很濃烈，偏偏要故意壓制掩藏。他也記得，自己的手觸摸上蘇洛身體時，帶給雙方的顫栗，那種幾乎點燃全身細胞的澎湃激情，擾民無數個頁面抵死纏綿，無法掙脫。而現在，突然這一切都化為泡影，那一剎那，齊軒覺得心裏有塊地方被挖空了，他甚至懷疑自己那三年有沒有活過。

如果他此刻夠理智，反問一下自己，或許便不會有後來的一切。

“蘇洛……”在自己理智反饋之前，齊軒已經一把抓住了蘇洛的手臂。他來不及想心中的意圖，他只想蘇洛能回頭……

“軒少，你怎麽也在這裏？”

齊軒猛地擡頭，只見淩哲宇一只手已經握住了蘇洛的手，十指相扣，難舍難分。

齊軒感覺自己的手像是被燙傷了，卻依然不肯松開，直到淩哲宇說，“小凡在找你。”

只這麽一句話，齊軒一下收起了之前所有的情緒。若不是手臂間還殘虐着被狠命抓住的疼痛，蘇洛幾乎要以為，齊軒那一刻的挽留只是幻覺。

蘇洛勾了勾唇角，每個人在心裏都有一杆秤，顯然，他的分量太輕了。

目送蘇洛與淩哲宇并肩離開，齊軒氣息有點緊，胸口有點疼，他重重地吸了幾口氣，也沒能立刻緩解過來。

今天齊軒的心不在焉非常明顯。

走出設計室時，淩凡說，“齊軒，四年前的事情我記得并不清楚，我不希望你因為我替你擋過槍而勉強跟我在一起。”

齊軒猛地驚醒過來，眼前幾乎快速回放了一遍那顆子彈穿過淩凡頭顱的場景。齊軒背脊冒出一串冷汗，他握住淩凡的手，“你別誤會，我的心跟四年前一樣。”

淩凡不置可否，反握齊軒的力道卻讓齊軒猛地心驚。是呀，一個肯為他舍棄生命的人，一個是欺騙了他三年的人，孰輕孰重，不是一目了然嗎？

但這一天，注定是不尋常的一天。

兩人相攜走入地下停車場時，突然被一輛車的遠光燈照得眼盲。“嗤”地一聲長響，車身擦着淩凡的身體而過，如果不是齊軒反應快，将淩凡往身後拉，估計能直接将人撞飛……

齊軒剛要拿起電話報警，一條短信突然冒出來：齊軒，我回來了！回來拿回本屬于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