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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洛躺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看着成熟的葡萄，半眯着眼。他不太确定老爺子們會不會禁得住兒女們的攻勢。

他們住在坤園，遠離城市喧嚣，也遠離功利世俗，可以不顧及那麽多的家族利益，可那些家族的當家人卻不能不顧及。他們或許不敢當面違逆，難保不會陽奉陰違。

想着想着便迷糊起來。

齊軒走進蘇洛的花園時，就看到躺在躺椅上的人。

蘇洛一直有睡午覺的習慣，而且午覺後，他總會迷糊很久。齊軒很喜歡将他從床上拎到沙發上，看着他像像小貓一樣坐在沙發上繼續瞌睡，腦袋不停地點，突然一下差點載地上，被徹底吓醒，于是又開始若無其事地去冰箱裏翻吃的……

這種時候，齊軒總會拿着一張報紙坐在沙發另一頭默默地看笑話，直到蘇洛拿來吃的，喂他嘴裏，才不鹹不淡地看他一眼。

蘇洛總是笑嘻嘻的，高興的時候眉眼彎彎的，而現在，這樣的笑容再沒在他臉上看到。

徐嘯文清理完花園裏的雜草，洗完手，蘇洛還在躺椅上動也沒動一下。看着那張睡顏，徐嘯文忍不住低下頭，湊近看了看。

齊軒一下失了心跳，腳下意識地走進花園。

“叔叔……叔叔……”兜兜看到進來的客人，熱情地招呼，可他叫了幾聲，齊軒才發現他。

徐嘯文聽見動靜，直起身子，看過來，蘇洛本來就睡得淺，一睜眼看到立在躺椅旁的徐嘯文，又順着徐嘯文的視線看向齊軒，微微蹙起眉頭。

齊軒像是終于醒悟過來，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失态。

于是他低頭看着小兜兜，盡量放柔聲音問道：“怎麽了？”

小兜兜指指他腳下剛冒出頭的花芽，小臉兒有點憋屈，“這是爸爸叫我種的，這是我這個月的工作……”

齊軒驚了一下，“這個，叔叔幫你種回來。”

小兜兜無奈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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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洛坐起來，叫道：“兜兜，你今天還沒給小黑小白洗澡。”

齊軒接過兜兜手裏的的小鋤頭，揉了揉他的腦袋，“去吧。”

徐嘯文只是看着齊軒拿着鋤頭，将自己踩壞的植株挖出來，重新種上完好無損，也沒說話。他對蘇洛蘇說，“我要去上班了。”

蘇洛點點頭，“辛苦了。”

徐嘯文沒說什麽，他喜歡這樣幫蘇洛做事，即便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經過花園時，徐嘯文看看齊軒挖地的動作，提醒道：“你悲傷的傷，手不能這樣大幅度動作，會扯裂傷口的。”

就算縫合好了，這才第二天，本來應該是趴在床上靜養的時候。

齊軒擡頭看了他一眼，“謝謝。”但口氣裏，卻沒有一點謝的意思。

齊軒種花種得很認真，擦汗的時候，他會看看圍着小紐芬蘭打轉的小兜兜。

“爸爸，爸爸，幫幫我，小黑他不聽話。”兜兜被紐芬蘭甩了一身水，手足無措地沖蘇洛直叫喚，一臉的焦急，幾乎快哭出來了。

蘇洛這邊還沒動，齊軒已經丢掉花鋤，走過來，将小紐芬蘭抱起，順着它的毛，讓它乖乖站在充氣池裏，好讓小兜兜幫它洗澡。

本來要過去的蘇洛看到這一幕，一下頓住腳，看了兩眼轉身進屋了。

大雨下下來的時候，兜兜剛給小紐芬蘭洗完澡。齊軒一手抱起兜兜一手拎着紐芬蘭跑到廊下。

兜兜很喜歡下雨，看到大雨還嘿嘿直笑，他摸了一把小臉上淋的雨，拉着齊軒說，“叔叔，你的衣服濕了，我拿爸爸地給你換好嗎？”

兜兜一轉頭，就看見蘇洛站在門口。蘇洛手裏拿着一把傘，伸手遞給齊軒。

齊軒看了蘇洛一眼，沒接傘，只是摸摸兜兜的頭，“叔叔先回去了。”說罷，面色平和地沖蘇洛點點頭，掩下眼底的尴尬與心痛，毫不猶豫地走入暴雨中。

“爸爸，叔叔衣服上有血……”

蘇洛看着那個迅速淹沒在雨簾中的人影，摸摸兜兜的臉，“那不是血。你可以看動畫片了。”

兜兜拽着蘇洛的小指頭，問道：“爸爸你不喜歡齊叔叔？”小兜兜不傻。

蘇洛看着小兜兜無限期盼的小眼神，小孩子這麽一點大，總以為世界都充滿愛，他也希望将關愛帶給別人。蘇洛不想因為一個齊軒影響到小家夥的心智發育，他想了想，說，“爸爸跟齊叔叔就像小白跟小黑一樣。”

小兜兜看了看小紐芬蘭坐在地毯上，望着沙發上仰着肚子躺着的小白毛，喵嗚喵嗚直叫，小白毛似乎聽得煩了，一個貓爪子拍在小紐芬蘭狗頭上，小紐芬蘭嗚嗚叫了兩聲，終于老實了。

齊軒被暴雨迷了眼，走出鐵門時，他突然頓住腳，回頭望着那棟煙雨中的別墅。轉身離開時，他甚至想過，蘇洛會不會顧忌一下他的傷口，追上來，将那把他沒有拿走的傘送過來。

他還記得以前應酬時，喝醉了酒，只是一個電話，即便再大的雨，蘇洛也會開着車去接他回家。

齊軒不知到站了多久，直到這場暴雨停歇，他身上濕透，傷口的血漬幾乎侵染了他整個背部的衣衫。路過的保安關心地問了一句，“齊先生，您沒事吧？”

齊軒這才搖搖頭，轉身，離開。

***

齊軒回到家時，背上的血跡吓住了所有人，當時杜岐跟果子都在，杜岐立馬叫人打電話叫醫生，而果子只是看着齊軒，少有的無動于衷。

杜老爺子非常平靜地看着齊軒，幾天前，齊軒跟他說，他找了到自己的愛人。而幾天後，齊軒卻盯着蘇洛不肯移眼。蘇洛是三年前到的這邊，而齊軒是三年前出櫃，身邊卻沒有一個情人……

杜老爺子淡淡啓口，“先回房吧。”

齊軒點點頭，杜老爺子跟着他一起上了樓，何晨也跟了上去，替齊軒脫了濕掉的襯衫，紗布上全是血暈染出來的紅暈。

何晨看得觸目驚心，卻不敢吭聲。

杜老爺子眼神沉冷地看着自己曾認為的乖外孫，“你現在是齊氏家主，知道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不該做，這個不需要外公再教你！”

齊軒看着老爺子的臉，他知道，老爺子這是心疼了，他勉強扯了扯嘴角，“這是我該受的。”

杜老爺子瞪了他一眼，轉身出門了。但當天，他卻給保镖說，“去檢測一下這兩分dna。”

dna檢測第二天就出來了。杜老爺子看着兩份檢測報告，心裏百味陳雜。拿起手機，給齊沐陽去了一個電話。

這電話說了至少半個小時。齊沐陽是齊軒在齊家最信任的人，兩兄弟的感情一直也非常好。

當聽到齊軒以蘇洛為餌代替淩家二少釣齊文修時，杜老爺差點把手機摔了。

齊沐陽在那頭趕緊擦汗，“這不怪齊軒，是我主意。從齊家的角度，當時蘇洛的身份的确太可疑，不管他是誰，但淩二少絕對不能出事。您要怪我就怪我吧。”

杜老爺子看着搜索出來的蘇洛的照片，那張完好無損的臉上，曾經也是陽光明媚意氣風發，而今，這張臉卻挂上了一條醒目的傷疤，蘇洛也不再是蘇洛，而是沒有任何背景的羅啓……

多大的傷害才能讓一個好好的人，舍棄自己的名字和身份，重新開始生活？

難怪，這些年，無論他怎麽跟蘇洛介紹對象，他都未曾動過心，大概，那樣愛過，再被那樣地背叛跟傷害，誰還能再愛。

杜老爺子閉了閉眼，他的确是老了，也開始多愁善感了。

“……淩哲宇是怎麽牽扯進來的？”

齊沐陽更是郁悶了，“這個我也不知道。大概，淩哲宇只是喜歡蘇洛吧？”

齊沐陽頓了一下，又說，“齊軒是不是在巴孟出了事？”

杜老爺子冷冷道：“比起蘇洛曾經受到的傷害，他這點屁都算不上了。”

齊沐陽冷汗直冒，杜老爺子是多疼愛齊軒啊，現在怎麽能幫着別人說話呢？

齊沐陽腦子一轉，似乎悟出點什麽，但老爺子卻沒給他廢話的機會，幹脆利落地挂斷了電話。

***

齊軒趴在床上，一宿未合眼。

醫生再三叮囑，傷口愈合前，不要沾水，這個傷口太深，難愈合還容易感染。昨如今他只感覺到渾身虛汗直冒，時冷時熱，趴着的姿勢更是讓他胸口憋悶。

可即便如此他也沒動一下，直到窗外傳來保镖的聲音，“果子和兜兜來了？”

齊軒下意識地掙紮了一下，傷口一扯，疼得他直抽涼氣。直到疼痛緩和，齊軒才磨着腿下了床，直起身上來，走到窗前，果然看見果子牽着兜兜來給外公送烤面包。

杜岐說，果子如果不去店裏，幾乎每天早上都會來送烤面包之類的東西。杜岐說這話時，臉上總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齊軒一直望着門口，十分鐘都沒看見蘇洛的影子。

杜老爺子推門進來，瞪了齊軒一眼，說，“蘇洛不會來。”昨天送他們回家，蘇洛就只是坐了不到一分鐘就帶着兜兜回去了。當時他還在想這孩子是不是在躲齊軒，因為齊軒對他的關注實在表現得太過明顯，結果卻是因為這個……

現在杜老爺子覺得，蘇洛不揍齊軒已經是給他的面子了。

齊軒很快意識到老爺子叫的是蘇洛，而不是羅啓。

“外公你已經知道了？”

“做錯了就要去擔當，在這裏自怨自艾算什麽？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給誰看？！蘇洛又不欠你！”

齊軒心裏咯噔了一下，是呀，蘇洛又不欠他，憑什麽要去考慮他的感受他的傷勢他的心情？

“給我像個男人一樣站起來，做你該做的事！”

杜老爺子起身離開。雨後的天氣非常舒适，山裏空氣也非常清新。杜老爺子溜達溜達着就到了蘇洛的門前。

小兜兜在花園裏跟小紐芬蘭玩耍，蘇洛站在葡萄架下畫設計圖，他打算等何大勇的老婆手術做好，就将服裝廠正式運作起來，他希望能籌備一個小型的服裝秀，作為品牌的發布會。這個想法一旦冒出，蘇洛的腦子裏各種構想如尿崩，他的手動得飛快，杜老爺子來的時候，旁邊已經有好幾張圖紙了，還有一簍廢紙。

杜老爺子腳下頓了頓，看着花園裏的場景，他有點淡定不下來。

“老杜，你也來了？”張老爺子被兩個保镖護着也走到門口。

杜老看了他一眼，“你來做什麽？”又想拐帶他的小曾孫？

張老瞥了他一眼，“我來找果子拿面包。”明明早上他就已經看見果子提着面包進了杜老頭的家，他左等右等，等了一個多小時都沒看到他到自己家來。既然果子不去，那他就厚着臉皮來好了。

杜老也覺得，“你臉皮可真厚。”

張老回敬道：“彼此彼此。”你外孫那點小心思坤園都傳遍了，可人家蘇洛就不理睬他。

倆老爺子一見面火藥味兒就挺重的。

蘇洛也不知道老爺子是來幹嘛的，他剛想過去，杜老爺子就說，“你忙你的，我就是過來坐會兒。家裏太冷清了。”

蘇洛也沒跟他們客氣，反正他知道，只要小兜兜在，老人家就會很高興。

一想到這個，蘇洛放下筆，看着走過來的杜老爺子，“杜老，我打算送兜兜上幼兒園了。”孩子就是孩子，總要建立他的交際圈，有自己的玩伴，這樣才是完整的成長。

杜老想了想，兜兜是該上學了，“要不，在坤園辦個幼兒園吧，這裏的員工子弟也可以在這邊上。”

蘇洛不好直接拒絕老人的好意，只好說，“我想讓他多接觸一下外面的世界。”坤園的規格可比整個巴孟要高出很多，這些爺爺又那麽寵他，很難讓兜兜發展出完整而獨立的世界觀和價值觀。

杜老也不勉強，只說，“那好，這件事就交給爺爺吧。你不是剛買了一個廠嗎？好好把自己的事業做起來。”老爺子又看了一下蘇洛畫的設計稿，這孩子還是挺有天賦的，天賦加上勤奮，再加上他們力所能及給他機遇，還有他聰明的頭腦，不成功都難。

這邊杜老離開的時候，那邊張老剛好出來，只是老爺子臉上似乎有點不好看。

他能好看嗎？剛才進屋去找果子，恰好看見果子跟杜岐兩人窩在廚房裏，有商有量地在規劃蛋糕店的特色賣點，一副居家夫夫親密無間模樣。

他當即就氣得胡子亂顫，偏偏人家小兩口正甜蜜，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後站了好一會兒，那兩人竟然都沒發現，于是就氣呼呼地出來了。

再看到杜老爺子，他的火氣更大，姓杜的，好好看着你孫子，別到別人碗裏來扒飯，但出口的卻是，“今天天氣這麽好，來下一局怎麽樣？”

杜老半眯了眼瞥了他一會兒，“去我那兒，正好我有事要向你讨教。”

張老眯了眯眼，“什麽事？”

“我沒記錯的話，你的兒媳婦是淩家人？”雖然是旁支，但畢竟算淩家人，至今還拿着為數不多的一點淩氏股份。

張老翻了個白眼，“扯淩氏做什麽？”有生之年，他都不想跟淩氏那老頭碰頭，誰若栽他手裏，絕對屍骨無存。

“聽說淩氏也要換當家人了。”這根橫亘在蘇洛與齊軒之間的魚翅刺有必要好好摸一摸。

淩氏換當家人可是絕對的大事，張老也同樣關心。

“淩老頭就是個暴君，連自己兒子都能趕盡殺絕的。他培養的繼承人淩哲宇也非池中之物，論心狠手辣，可不輸于那老怪物。淩老頭要變天，淩哲宇不會坐以待斃。”

一說起這位晚輩，張老眼睛都亮了，他湊過頭來，“說不定淩氏這次股災還有淩哲宇的功勞，有人懷疑，就這麽一場，他憑空挖了淩氏半壁江山。那老怪物氣得卧床不起，我媳婦前幾天還去淩氏老宅看望過他呢……”

杜老摸摸胡子，似笑非笑，“當退不退，非得等兒孫趕他下去才罷休……”可杜老沒忘記淩哲宇這個厲害的角色。以前齊氏跟淩氏一直井水不犯河水，而這幾年，兩家卻交鋒幾次，都有輸有贏，分不出高下。

齊軒真要對付淩哲宇，這可不容易。

杜老眼珠子一轉，“你家媳婦那些淩氏股份賣不賣？”

張老眼一瞪，“你又打什麽鬼主意？”

杜老回答得非常淡定，“淩氏股票被這樣打壓之後，恐怕很難再恢複元氣。

更何況，淩哲宇三天兩頭進醫院，淩氏又傳要換新人，恐怕等他真的換了人，還的有一波大跌。”你要相信淩哲宇的手段，絕地不可能讓新人上臺帶股價上揚，這不是抹了他的面子。

張老又不傻，“我知道齊軒最近兩年跟淩哲宇不對付，真要動，你們自己動去，別打我媳婦的主意。”這樣的股價，就算齊氏不介入，其他企業也會介入。淩氏肯定也會有應對機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