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怕我

沈姝想做什麽又豈是琳琅能攔得住的,她拖着繁重的衣裙沿着裴雲謙的院子往前走。

夜裏涼風陣陣,她忍不住擡手扯了扯衣衫,或許是夜裏太過安靜,以至于周圍有半點響聲,沈姝都能第一個聽到。

經過正房後面的小院時,沈姝隐約聽見裏面窸窸窣窣傳來有人說話聲音,沈姝忍不住駐足,心中雖有幾分不安,但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往那扇虛掩着的門前走過去。

難不成是裴雲謙在這裏關了什麽人?

沈姝蹑手蹑腳走到門口,将身子隐匿在夜色中,緩緩探出一個頭來,角度剛好可以從門縫裏看清院子裏的場景。

她先是看見院子裏站着兩個人,其中一個穿紅衣的便是今日替裴雲謙迎親的朱雀,另外一人身穿青黑色衣衫,目光淩厲,若是沒猜錯這人便是除朱雀以外裴雲謙的另一個左膀右臂——秦珣。

而地上正趴着一個看不清面目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黑衣人。

接着,就看到一個握着劍的手,骨節分明,皮膚冷白,手腕一動,尖峰便插入地上那人的胸口,瞬間拔出,頃刻間那人身上便多了個血窟窿,汩汩流着鮮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沈姝下意識擡手捂住口鼻,生怕自己發出半點聲音驚動了院子裏的人。接着,她尋着尖峰往上,看清那執劍之人時,更是吓得沈姝花容失色。

那人拎着劍立在院中,微風輕輕吹起他大紅色的衣擺,身後發絲淩亂,正居高臨下看着地上的人。

月光下,那人皮膚被月光映得冷白,眉宇間淡漠疏離,眼底帶着幾分還未消散的戾氣,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手中握着的長劍還在滴血,絲毫不為之所動,仿佛一個人死在他手上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而立在院中手起刀落瞬間奪人性命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的新婚“夫君”裴雲謙。

想到從前的傳聞,沈姝頓時吓得臉色發白,身子也不由得輕晃了晃,好不容易借助外物穩住身影,卻不小心碰到了門口的鎖鏈,發出“叮當”的聲響,瞬間驚動了院裏的人。

“誰?”

聽見聲音,裴雲謙眸中戾氣一閃而過,轉頭看向門口。

四目相對,沈姝落荒而逃,而裴雲謙收回目光,慶幸自己控制住了手中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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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朱雀同樣看清了門外偷看之人是誰,看着裴雲謙的臉色,半晌,才試探道:“将軍,門口的時候好像是新夫人。”

聞言,裴雲謙緩過神來,

将手中的劍遞給朱雀,語氣一如既往不帶半分溫度:“我自有打算。”

說着,裴雲謙掃了一眼地上的人,收回目光淡淡道:“下一次再有人潛進來直接殺了,別帶來我這,礙眼。”

說完,裴雲謙便頭也不回邁着步子走出院子。

原地秦珣和朱雀兩個人面面相觑,摸不着頭腦,從前将軍怎麽沒覺着礙眼,再說這院子不就是用來審犯人的麽?

按理說今日将軍大婚應當有許多人前來慶賀,但将軍怕給居心不良的人可乘之機便将來人一一擋了回去,只是沒想到竟還讓有心之人混了進來。

另一邊,沈姝自從看到院子裏發生的事以後就吓得心頭發顫,後來更是一路小跑回裴雲謙卧房裏,心中祈禱了一萬次千萬不要看到她。

看到沈姝臉色發白氣喘籲籲跑回來,琳琅趕緊迎過去:“公主,您這是怎麽了。”

聽見琳琅的聲音,沈姝才放下心來,抓着琳琅的手臂,後知後覺自己已經吓得雙腿發軟,整個人都癱在琳琅身上,聲音都有些發抖:“快……快扶我回去。”

見沈姝這個樣子,琳琅吓得不輕,也顧不得朱雀說過的話,趕緊扶着沈姝進了屋子。

她握着沈姝的手:“公主,您怎麽了?”

沈姝吞了吞口水,腦中一閃而過剛剛看到的畫面,死死攥着衣袖,聲音微微發抖:“我……我看到,裴雲謙殺人,就在正房後面的小院子裏。”

話音剛落,就聽得身後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接着就傳來一陣陰冷淡漠的聲音:“微臣見過公主。”

那聲音比屋外的涼風還要冷上幾分,聽得兩人心頭皆是一驚,沈姝下意識屏住呼吸,如臨大敵,只覺得心頭爬過一陣涼意,後頸嗖嗖地冒着涼風,手中剛剛握好的團扇也顯些滑落。

沈姝僵硬得轉過身來,只見一抹修長高大紅色的身形逆着光,立在門外。

男人眼尾下搭,嘴角噙着若有似無的笑意,眼中也絲毫沒有剛剛駭人的戾氣,若是剛剛沈姝沒有見過裴雲謙手起刀落殺人的場景,沈姝怕是要覺得面前之人是位清風霁月的翩翩公子。

半晌,沈姝才後知後覺将手中團扇掩在臉上,她穩住呼吸,強行找回自己的聲音,溫聲開口:“将……将軍,免禮。”

平心而論,裴雲謙的确是沈姝活了兩輩子見過長得最為俊美的男子。只是,如今再俊美的面容,都壓不住他周身渾然天成的冷意。

裴雲謙淡淡掃過沈姝,接着才注意到沈姝身邊站着的琳琅,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眸光也不自覺的淩厲了幾分。

琳琅心頭一顫,瞬間明白了什麽,“撲通”一聲跪在裴雲謙腳邊:“裴……裴大将軍饒命,奴婢,奴婢不是故意要進來的,實在是不放心公主一人待在房中,才……”

琳琅的話還未說話,便被裴雲謙冷冷打斷:“出去。”

聞言,琳琅知道自己這一次算是僥幸保住了性命,趕緊起身跑出房間,還不忘順手将房門阖上。

琳琅走後,屋內重新歸于平靜,落針可聞,只是氣氛有些格外詭異。

沈姝低着頭,手中的團扇将她整張臉擋得死死的。

裴雲謙站在原地未動,輕勾嘴角,饒有興致地打量着如今坐在他面前的沈姝。

一襲大紅色的嫁衣披在身上,腰肢盈盈一握,勾勒出玲珑的曲線,只是……這身影有些太單薄了。

裴雲謙忍不住走上前,擡手将沈姝手中緊握的團扇取下。

沈姝手中一空,下意識擡頭。

四目相對。

驚得沈姝瞬間彈起來,後退半步,眼中盡是警惕:“将軍幹什麽?”

裴雲謙輕笑出聲,裝作看不懂沈姝眼底的警惕,緩緩擡眼:“這團扇公主不想讓本将軍取,還想讓誰取?”

聲音冷得讓人膽寒。

說着,裴雲謙冷冷掃了沈姝一眼,便沒再理會她,僅僅是附身往桌旁一坐,便将“鎮國大将軍”的氣場展現得淋漓盡致,即使不動聲色也透着危險,望而生畏。

一旁的沈姝後知後覺才發現自己剛剛反應過大,失了禮數。沈姝腦子一片空白,站在原地手指不自覺擰着衣袖,她張了張嘴,想解釋一二,卻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半晌,裴雲謙擡頭,淡淡掃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手上,淡聲道:“過來。”

沈姝身子一僵,擰着衣袖的手指下意識收緊,一時半會兒不知該先邁那一條腿好。緊接着又想起剛剛在後院看到的場景,雙腿都不自覺發顫。該不會是知道她剛剛在門外看到了不該看的,這會兒要殺她滅口了吧。

想到這,沈姝更是挪不動步子,連頭都不敢擡起來,生怕跟剛剛後院的黑衣人一個下場。

見沈姝遲遲未動,裴雲謙眯了眯眼,瞬間起了興致。

他站起身子,緩緩靠近沈姝,在離沈姝不足三寸的位置停下,低首看她,沉聲道:“怕我?”

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反倒帶着幾分戲谑之意,聽得沈姝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

沈姝擡頭,對上他的眼,鼓足了勇氣道:“不怕。”

聞言,裴雲謙“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忍不住伸手擡高她的下巴與自己對視。

他眯了眯眼,湊近沈姝的臉。半晌,才挑了挑眉,拖着調子:“不怕?那剛才跑什麽?嗯?”

聞言,沈姝心中“咯噔”一下,果然還是被他看到了,想到從前聽到的傳聞,沈姝不自覺的倒吸了口涼氣,下意識緊緊閉着雙眼,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要上刑場。

半晌,裴雲謙氣笑了,也不知這姑娘怎麽想的,明明剛才親眼看到他處置刺客怕得要死,現在又一副上了刑場的樣子,真當他吃人麽?

裴雲謙冷哼一聲放開沈姝不再逗她,轉身坐回桌旁,擡手拿起桌上的合卺酒倒了兩杯,放在桌上,磕出不打不小的聲響。

見沈姝還杵在原地,裴雲謙擡眼看過去,沉下臉冷聲道:“要我請你?”

聞言,沈姝總算是睜開眼睛,不自覺地咬了咬嘴唇,攥了攥衣袖,慢吞吞挪着步子往桌邊走。

明明只是幾步的距離,偏被她走出一種視死如歸的感覺來。

她走到裴雲謙身旁,沿着桌邊坐了下來。

裴雲謙擡手拿起桌上的一杯酒遞到沈姝面前,沈姝一雙精致的杏眼看着他,眼中透着幾分迷茫。

見狀,裴雲謙笑出聲,還真是無時無刻不防着他。

“是合卺酒。”

片刻,又看着沈姝幽幽補了一句:“沒毒。”

聞言,沈姝頓時覺得自己臉上火辣辣的,忙擡手接過裴雲謙手上的酒杯,恨不得當即就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低着頭,剛要把酒杯遞到自己嘴邊,就被裴雲謙一把抓住,沒等沈姝緩過神來,只見,裴雲謙将自己的手臂繞到她的手臂上,做交杯之儀,一雙眸子透着幾分戲谑和與生俱來的狂妄,輕勾嘴角,眼睛看着她将杯中的合卺酒緩緩送入口中。

沈姝被他的舉動驚得說不出話來,杯子舉在空中,半晌都沒落下,最後還是裴雲謙握着她的手将杯子送到她嘴邊,她才反應過來,迅速把杯裏的酒喝了。

親眼看着沈姝飲下合卺酒裴雲謙心裏才算舒坦了幾分,臉色也跟着緩和了不少。

他擡緩緩眼,目光若有似無落在沈姝臉上,輕勾嘴角開始算賬:“現在,公主不妨跟本将軍說說,剛剛跑什麽?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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