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自然精靈

趁着年級會還沒有開始，姜永帶着阿莫斯偷偷從後門溜了出去，順着百轉千折回廊直接到了禮堂後。斯威伏特早就在那裏等着他們了，藥劑大師還披着他那件深綠色的老舊藥劑袍，蒼白的臉龐染上了幾分疲倦，然而黝黑的瞳仁卻依舊銳利。

他鷹隼般的目光自姜永和阿莫斯的身上掃過，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微一颔首，轉身帶着他們兩人朝大禮堂的後面走去。

铠蘭星院的大禮堂有些年頭了，聽說早在還沒有被铠蘭收購的時候便已經成型。禮堂外的廊柱上篆刻着葡萄藤和白翎雀的浮雕，這是星耀帝國金盞花王朝時盛行的造型。微弱的光線透過大塊的五彩玻璃照射進來，令玻璃上拼接成的星光女神臉上慈祥的笑容也染了幾分哀愁。

斯威伏特的速度很快，藥劑袍的下擺随着他的動作翻卷。一個又一個的回廊繞地姜永頭暈目眩，沒想到大禮堂內部的構造竟然如此複雜。轉眼又拐過一個走廊，藥劑大師這才終于停下了步伐。

這裏的走廊似乎是铠蘭星院歷任傑出人物的展示牆，将近有一人高的巨幅畫像依次排開，上面的人物或微笑或平靜，旁邊寫着他們的生平。斯威伏特等着姜永和阿莫斯來到了身旁，随後他那蒼白有力的手握住旁邊牆壁上的煉金燈盞，順時針一轉。

在煉金燈盞旁邊是一副暗色的巨大畫像，畫面上頭戴白色假發的中年男人目光慈祥，他拄着蛇頭手杖，左手中指間帶着一枚巨大的紅寶石戒指。這是最初卡梅蘭星院的創始者，卡梅蘭三世。他富有智慧的炯炯目光凝視着畫像外的衆人，被保存的十分完好的畫像看不出時間已經過了一個世紀。

随着煉金燈盞的轉動，這幅巨大的畫像慢慢轉了過去，緊接着出現在三人面前的是一道棕褐色的木門。見到斯威伏特率先走了進去，姜永牽過有些忐忑的精靈，也一并進入了木門之內。

在畫像後是一個不大的房間，裏面的空氣中帶着陳舊的味道，老橡木的厚重木桌上是堆積如山的羊皮卷，上面覆蓋着薄薄一層灰塵。

把桌面上早已沒有燃料的煉金燈扶起，斯威伏特往裏面填了一塊火晶，暖黃色的燈光這才又再次亮起，映出了不大的一片區域。藥劑大師轉過身，燈光的陰影打在他高高的顴骨上，留下一片陰影。

“沒有想到，再次和你見面是這種情況。”

他有些煩躁地目光依次掃過姜永和阿莫斯的臉龐，翻卷起上唇意味不明地嗤笑一聲：

“你可還真會給我找麻煩。”

姜永感到自己手中阿莫斯的手指微微勾起，帶了幾分茫然，便悄聲在他耳邊說道：

“這是藥劑大師斯威伏特，在将來會是你的朋友。”

“費鐮。”

斯威伏特暗含警告的聲音在前面響起，他眼光如刀剜了姜永一眼，慢條斯理地彈了彈藥劑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

“不要做多餘的事情。我可不敢妄稱是這位，嗯，‘大英雄’的朋友。”

他着重在朋友兩個字上加重了語調，語調中帶了幾分嘲諷：

“至于在他身上發生的事情，我倒是有幾分了解。”

聽到他這話，姜永和阿莫斯的眼睛都亮了起來，期待地望向斯威伏特。藥劑大師沒有拿喬，沉吟一下開口道：

“你應該從阿莫斯尖長的耳朵就可以看出來他的種族，在安第斯忒存在着無數精靈，然而廣為人知的還是居住在南邊精靈森林裏的那幫完美主義者。這些孤僻高傲的家夥統稱為自然精靈，被生命之樹所孕育，天生就擁有操縱植物的天賦。”

“自然精靈的繁育方式與人類不同，他們不通過交·媾。心有所屬的精靈們在生命之樹的見證下結為心靈伴侶之後，便會到生命之樹旁選擇一個花苞，将自己和愛人的指尖血滴在花苞當中。等過三個月後，小精靈便會從其中誕生。”

簡潔明了地講述後，斯威伏特眉梢高挑，薄唇上帶了幾分嘲諷，話風一轉：

“當然了，阿莫斯是半血精靈，并不是從那些花苞苞裏蹦出來的。他的母親是自然精靈，父親卻是星耀帝國權傾一時的海勒家族家主雪鹫大公爵。你随便找找什麽民間話本就能看到許多‘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呵，通過自然孕育的半精靈本來是不會誕生的，但是他母親去求了生命之樹，這才有了一個意外。”

聽到這曲折的身世，姜永心中還未升起感嘆便下意識将目光投向了站在自己身旁的阿莫斯。如果是已經成年的那人估計會不在意淡淡一笑，然而現在軀殼裏的孩童在聽到意外一詞後卻失落地低下頭，暗自又往黑暗的角落裏縮了縮。

這番舉動看到姜永心髒一揪，默默牽住了他的手想要傳去些許安慰。而斯威伏特眼角抽了抽，依舊是面無表情的冷酷，但語調卻幾不可聞地放緩了些。

“按照精靈的自然成長，他們會有将近五十年的幼年期，一百年的成長期，最終才會完全成年。然而阿莫斯不同，擁有近半人類血統的他不能算是自然精靈，再加上之前發生過的一些事情和前兩天虛空城堡的出現，他的成年期也被人為提前了。算算時間，應該就是最近。”

“那他現在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姜永禁不住提問道，斯威伏特卻是瞪了他一眼：

“少問多聽，有些事情你還沒到能接觸的程度。別稍微有點天分就翹尾巴。”

他說着，把目光轉向了阿莫斯：

“這枚戒指是你之前托付給我的，我現在物歸原主。就算你現在年齡變小智商下降了，該懂得事情應該也都會。”

沒等應聲，藥劑大師便抛過來了一枚暗銀色的戒指。他袖着手，在昏暗的煉金燈光下表情被蒙上了一層陰影，神色不定。

“最近會有大事發生，我這裏不宜留人。他就先住在你那裏，等到……的時候，你就帶着他一起出去。到了庫爾斯城，會有人來接引他去生命森林。”

他這話說的含糊，但在姜永想要再問的時候斯威伏特的目光卻是倏地一厲，沒有多說些什麽甩袖便把他們推到了房間一角。那裏也有一副稍微小一點的畫像，不知道他做了什麽動作，畫像應聲劃開，露出了一個黑黢黢的暗道。

“這裏通向碧湖附近，你帶着他趕緊回去吧。別浪費時間。”

他說着便把姜永和阿莫斯轟走了，等到畫像再度翻轉，兩人消失不見。斯威伏特沒有過多停留，他指尖按上胸前銀白色的徽章，身形一個模糊，下一刻便出現在了自己的院長辦公室門前。之前離開時他暗中設在辦公室前的防禦裝置被人碰觸到了。

斯威伏特目光有些陰骘，他徑直推開門走進辦公室，而裏面站着的那人讓他的心情更添上了一層陰霾。

“院長，你回來了。”

棕發男子恭敬朝着他行禮，随後示意放在桌上的那摞白色紙張。

“校長讓我幫忙把這些材料送過來。”

“希明，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進我的辦公室。嗯？”

斯威伏特面無表情說道，朝着辦公桌的方向走去。他的袍角裹挾着凜冽的氣勢擦過桌腿，似乎代表着主人心情的不悅。希明早就習慣了男人的刻薄，聞言他抱歉地一笑，淺褐色的眸子中滿是真誠。

“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我擔心院長你。所以逾越了。”

“哼。”

斯威伏特意味不明地冷哼一聲，随後翻了翻桌面上的材料，貌似不經意間開口道：

“這次帶學生離開的人選已經有了嗎？”

“是的，擂臺賽暫時停止。我們将會以外出實踐為由分批帶着低年級學生們離開，以便你們行動。”

“你帶的是那個年級？”

似是沒有想到斯威伏特會如此關心自己，希明一愣，下一刻愉悅笑彎了眉眼。

“我帶咱們學院一年級的部分同學，将會和星卡院的莫斯卡教授一起行動。”

“把你的任務推遲，我有事情要交給你去做。”

聽到斯威伏特果斷的話，希明這會是真愣了。過了好一會他這才回過神來，腼腆笑了笑：

“好的。”

斯威伏特若有所思地目光從他身上劃過，見希明臉上的笑容并不作假，冷硬的心中難得有些百味雜陳。不會生氣，不會發怒。無論自己怎麽對他，都是一副笑的模樣。而且對外還一直向新進來的學生們誇贊自己。

粗略算來，希明已經跟了自己六七年了，一直忠心耿耿盡心盡力。如果不是最近一些事情，斯威伏特也不願把懷疑的目光放到他的身上。心中嘆息一聲，見希明站在桌前等着自己的吩咐，斯威伏特猶豫了一下，從抽屜中拿出了一瓶藥劑。

“黑霧中蘊含着太多混亂的元素，對人體不利。你喝了這瓶藥劑再走。”

他說着，目光緊盯希明。卻見希明沒有絲毫猶豫，拿起藥瓶直接一口飲盡。末了他放下藥劑瓶，望向斯威伏特的目光中帶了幾分溫情。

“這麽多年了，院長煉制的藥劑口味還是如此獨特。”

見希明沒有任何變化，斯威伏特心中感覺複雜，不知道是一塊大石落地還是懷疑更甚。這是他專門煉制來破除僞裝的藥劑，用了無數珍貴材料才煉出了三小瓶。斯威伏特對自己在藥劑上的水平很自信，更何況這瓶藥劑已經達到了大師級。

看到希明沒有任何變化，他禁不住為自己的懷疑而感到些微愧疚，但在內心深處，懷疑的陰霾卻還沒有散去。微微嘆息一聲，他面無表情地繃緊臉，揮揮手：

“藥劑只要效果達到，味道只是次要。你走吧，我要處理公務了。”

看着希明離開的背影，斯威伏特低下頭，指尖在蜜棕色的桌面上摩挲過。他還是想要，再信任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  院長其實很心軟xd

三更可能來不及了【躺平】，挪到明天啦，明天繼續二更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