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姜永的危機

“我們就快要到了。”

前往城堡後墓地的這段路出乎意料的平靜，沒再有什麽危險的魔物。索斯對城堡十分熟悉，帶着姜永挑相對安全的小路前進。現在城堡內的虛空之花全都因為母花的死亡而變得萎靡起來，雖然還有部分依舊存在，但卻也沒有了擇人而噬的危險性。

等越過一片被空間裂縫侵蝕的荒蕪花園，索斯和姜永商量在這裏停止片刻稍作調整。

“前面就是我們家族的墓地了。”

索斯開口說道，他從背包裏拿出了一些食物分給姜永。把食物拿到手中姜永才發覺腹內早就空空如也，之前經歷了太多驚心動魄的險要關頭，完全忽略了饑餓。現在一停下來才感覺到胃裏餓的火燒火燎。

索斯拿出來的食物也就是很簡單的黑麥面包，味道不怎麽樣但卻足以填飽肚子。一邊吃着自己的那份面包，姜永邊聽索斯講解道：

“從祖父帶領着全家人搬遷過來後，這裏就是我們家族世代的墓地了。唯有直系的家族成員才能夠葬入其中。在我小的時候曾經在玩鬧的時候誤入進這裏，當初還不懂得輕重，在墓地中玩耍了許久最後才被發現。”

他自嘲道，神色似乎帶着幾分懷念：

“在家族墓地的旁邊有兩棵郁郁蔥蔥的艾洛斯樹，聽說這種樹木能夠将已死之人的魂魄帶上衆神之所，從此平安喜樂。每當祭祀的時候艾洛斯樹上便開滿了銀紫色的花，芬芳撲鼻。艾莉最喜歡這種花了，但是因為不能打擾先祖們的安眠，所以我們從來不被允許靠近艾洛斯樹。”

他邊說着，邊把背上的艾莉放下來查看她的情況。在被虛空母花治療後少女的氣息平穩了下來，臉色也好了不少。只是她的右臉被虛空之花侵蝕的時間太長，即使現在花芽已經被消滅幹淨也依舊呈現出一種有些駭人的青紫色。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好起來。

指尖虛虛劃過艾莉柔軟如金絲般的長發，索斯臉上呈現出一種複雜的表情。遺憾不舍愧疚雜糅在一起，但他低着頭，這些神色又是一閃而逝，所以并沒有被姜永發現。等到他擡起頭來時，臉上又恢複了一如往常冷靜淡漠：

“而我所說通往外界的祭臺，就在這兩棵艾洛斯樹之間。那裏一直被一塊白色的石板封印着，從來沒有人打開過。但是我在查詢父親的日記後得知，祭臺之下便是通往外界的安全道路。唯有安洛斯家族的血脈才能夠打開祭臺。”

索斯神色漸漸凝重了起來，他語氣嚴肅道：

“現在城堡被空間裂縫侵蝕至此父親最開始也沒有想到，但是這裏已經是我們最安全的退路。現在城堡外界都被空間裂縫包圍，強行沖出去的話只會被撕成碎片。但是與此同時也有一個不好的消息你需要知道。”

說到這，他忽然咳了一聲，別過臉去：

“還記得當初在大廳中看到的那頭骸骨巨龍嗎？當初我為了把艾莉帶走用魂晶将它引開。現在它已經不在沉睡狀态，應該在城堡之中游蕩。而祭臺這邊也算是骸骨巨龍的領地，我們要小心行事。”

“魂晶？”

“嗯，這是當初我在找到父親日記時一同發現的。這是一種只在噩夢深淵中出産的稀有晶體，在父親的記錄中它們能對所有黑暗生物産生至強的吸引力，越是等級高的魔物越是需要魂晶。我當初只是簡單嘗試一下，也沒想到骸骨巨龍竟然能這麽輕易地就被吸引走。”

索斯解釋道，從自己的儲物空間中掏出來了個破舊的獸皮袋遞給姜永。姜永接過來打開一看，發現裏面正是當初自己吸引深淵海巨人時所抛下的那種晶體。現在獸皮袋中只剩下了寥寥三四塊，所剩無幾。

若有所思地觀察了一會後，姜永把羊皮袋還給索斯，淡淡開口道：

“如果萬一一會遇到骸骨巨龍的話，我們還可以靠它們來拖延一段時間。”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

兩人又把接下來的計劃過了一遍，休息地差不多了便準備出發。姜永把艾莉背到身上，用繩索捆緊。随後垂下眼簾看索斯在地上調配起繪制魔紋的藥水。一會等進入墓地他要去負責解開祭臺上白石板的封印，而姜永則負責清理盤桓在墓地中的魔物。

喝下一瓶疾風藥水，姜永身上現有的藥劑已經所剩無幾了。又挑了幾瓶增益性的藥劑服下，他站在一旁看着索斯調配好星辰砂墨水後便把之前那根萬能的長木杆拿了出來，緊接着從挎包裏摸出了一塊淡紫色的水晶石鑲嵌在了上面。

在這一動作後木杆瞬間變了模樣，奧妙複雜的淡紫色雲紋纏繞而上，一股特殊的能量在木杆上凝聚了起來，整根木杆轉眼便添了幾分銳氣。眼看到這一幕，姜永冷不丁開口道：

“還記得當初在卡特鎮外的森林裏，你獵殺熊兔時繪制魔紋的時候用的就是它吧。這麽長時間了也沒有換一個更好的魔紋筆？”

聽到他的話語，索斯愣了一下，像是也想起了之前的事情，神色中帶了幾分懷念：

“嗯，這個是當初父親送給我的禮物，對我來說具有重要的意義。不是什麽魔紋筆能夠替代的。”

“聽你的描述，想必你的父親一定朝你和艾莉身上傾注了許多感情吧。也對，一個父親怎麽會不愛自己的孩子們呢。”

姜永慢吞吞地說道，而索斯嘆了口氣，語氣淡淡道：

“是啊，他以前是世界上最好的父親。如果不是知道了這件事情，恐怕我現在都以為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父親。只是……”

說到這，他搖了搖頭，将挂在自己脖頸上的項鏈摘下來遞給姜永：

“你拿着父親的骨灰，它對這裏的魔物有震懾作用，一會如果危險的話說不定能夠保護你。我現在已經準備好了，咱們走吧。”

接過項鏈，姜永瞥了這枚形狀奇特的晶體一眼，在索斯的催促下放到了自己胸前的口袋裏。望着索斯，他笑眯眯地說道：

“放心吧，咱們的行動肯定會十分順利，你父親一定不會看着自己的孩子去送死的。”

“但願吧。”

索斯苦笑道，等姜永站到他身側後索斯便從懷中拿出了一把鏽跡斑斑的鑰匙，走向了右側方。在那邊生長着郁郁蔥蔥的黑暗植物，焦黑幹枯的枝杈宛如屍體的利爪。如果不是索斯的指引，幾乎看不到在這些植物的隐藏下竟然有着一道鐵門。

黑色焦枯的藤蔓纏繞着鏽跡斑斑的雕花鐵門肆意生長。這鐵門看起來早就腐朽不堪搖搖欲墜，似乎完全只是被那些交織生長的藤蔓們撐着。索斯把門前的藤蔓清理一番，随後将鑰匙插入鎖孔。幹澀的嘎吱聲響起，在一片寂靜當中，鐵門緩緩被推開。

但它剛開到一半，一個黑色的虛影陡然從那縫隙中竄了出來，速度快到不可思議，直直撲向索斯的面門！然而還沒等索斯反應過來，一道利光便在他的面前閃過，緊接着只聽一聲凄厲尖銳的慘叫，那個虛影被重重擊落到地上。

那是一只形似猴子般的古怪魔物，黑色褶皺的幹皮緊貼着骨骼，好似一具幹屍。然而它從腰側被幾乎斬成了兩段，傷口處沒有血液流淌，唯有一些幾不可見的黑色霧氣揮發了出來。

“走！”

耳邊只聽姜永一聲冷喝，這扇鐵門被徹底打開。姜永先索斯一步進入了墓地當中，他右手提着獅蠍王尾勾匕首，眼中還殘存着一絲冷酷的殺意。墓園比他想象中要大的多，放眼望去早就成為了魔物們的游樂園。在聽到鐵門洞開的聲音後那些身形漆黑怪異的魔物紛紛轉過頭來，一時間凄厲的尖叫聲遍布整個空間。

然而姜永毫無動搖，他一眼便看到了在墓園西北角處相依偎生長着的兩棵巨樹。令人驚異萬分地是在巨樹周圍方圓五米的區域并沒有被黑暗侵染，仍然保留着之前的樣貌！只可惜這兩株神奇的巨樹現在也活不長了，原本茂密的枝葉凋零，樹皮皲裂，眼看着也撐不了多少時間。

紛雜的思緒在腦海中閃過，但轉瞬間便全部清空剩下的唯有極致的冷靜。看着朝自己撲來的衆多魔物姜永眼中殺機彌漫，将索斯朝祭臺的方向一推便提匕迎了上去。獅蠍尾勾匕首劃過一道犀利詭異的弧度，剎那間便穿透了撲到眼前的魔物的頭顱。随手把屍體甩到一邊，姜永毫不畏懼地迎擊而上！

疾風藥水給了他幾可同風比拟的速度，姜永的動作快到了極致。尾勾匕首在空中劃過一道道如蛇般的詭異綠光，緊接着便是一具又一具魔物屍體掉落在地。姜永是怕死的，但數次生死危機歷練讓他明白一味地躲避并不會逃離死亡。戰鬥中的懼怕恐慌只會讓他更快地變成屍體！

一旦決定戰鬥，便再也不會後退。不知何時每逢生死危機的關頭姜永的內心便有如浸了冰水般冷靜，剩下的唯有一個念頭有如血火般熊熊燃燒。變強，一刻不停地變強，只有一次次戰勝自我最後才能主宰死亡！

眼角瞥到索斯已經到達了祭臺的附近，開始化解封印，姜永終于再也沒有保留，刀鋒劃過魔物幹瘦的身體如同熱刀切入黃油般順利，旋身躲開幾頭魔物的撲咬，姜永把挂在匕首尖上的屍體盾牌般掄向前方，砸倒了一片魔物。

這些魔物并算不上難對付，根本比不了之前在城堡外遇到的那頭半腐爛黑色獵豹。姜永好似老練矯健的獵殺者在魔物間穿梭，明明是在殺戮，但卻宛如一場冷酷華麗的單人舞步。每一蓬黑色的煙霧升起便代表着一頭魔物的死亡，在黑色血霧之中只能看到一個虛影在不斷快速移動着，如同從地獄來的殺神，所向披靡。

死亡魔物的屍體很快就堆積成山，而這無情的殺戮似乎引來了黑暗中邪惡的窺視，感應到從身後襲擊而來的黑影姜永毫不留情地持匕反手劃下，然而在一道弧形墨綠光閃過後匕首卻猶如割入硬皮革中，不似之前的順利。不僅如此，姜永很快便發現圍繞在自己身邊源源不斷的魔物似乎都在變強！

心底添了幾分凝重，姜永眸中冷光一閃手中匕首狠厲劃破阻礙直接将魔物劈成了兩半，而在此之後他的速度竟然又快了幾分。變強的魔物并沒有對姜永造成任何的阻礙，轉眼間便被斬殺于匕首之下！

然而在這之下，姜永心中卻升起了一絲微妙的預感。周圍的氣氛仿佛在發生細微的變化，被殺死魔物體內的黑霧蒸騰而起，宛如一片濃重的黑雲将整片區域遮蓋。而在黑霧之後，似乎有什麽危險的東西在逐漸接近。

心中那根警惕的弦在不斷拉緊，就在姜永眉心越皺越深時，不斷朝他撲來的魔物們卻忽然少了許多，攻勢減輕。而在這時，索斯焦急的聲音在一旁響了起來：

“骸骨巨龍就快要來了，封印我已經解開，咱們快離開這裏！”

原來在這段時間裏索斯已經解開了祭臺上的封印，此刻正手持那根木杆加入戰局緩解姜永的壓力。淡青色的風刃圍繞在木杆周圍，将撲上來的魔物暫時擊退！聽到索斯的話姜永毫不遲疑手持獅蠍尾勾匕首同他一起突出重圍。

越是朝着祭臺那邊靠近，魔物們的攻擊就越是瘋狂。它們不懼生死地接連撲來，生生拖慢了姜永和索斯的步伐。明明只有幾十米的距離，但在衆多魔物悍不畏死的攻擊下卻宛如天塹。而與此同時那恐怖的氣息還在不斷逼近，隐隐似乎能夠聽到穿透力極強的龍嘯。

姜永臉色越來越凝重，精神集中到了極致後獅蠍尾勾匕首舞出了一片虛影，好似鋒利刀刃凝集而成的旋風。在索斯的支援下，兩人艱難朝着祭臺靠近着。而就在距離那兩棵艾洛斯樹所守護的區域還有幾步時，姜永卻只覺得一道重力從自己身後襲來，猝不及防間推得他一個踉跄撲進了那片安全區。

而緊接着，一聲痛苦的悶哼從身後傳出。意識到了什麽姜永猛地轉過頭去，卻在看到眼前一幕後如墜冰窟。索斯就站在不遠之處，距離安全區僅有一步之遙。然而尖銳漆黑的骨刺卻從他前胸穿過，鮮血噴灑在半空中，開出了凄豔的血花。

冷汗如漿一下子覆滿了脊背，姜永半點都沒有感覺到骸骨巨龍的接近。如果不是索斯千鈞一發之際将自己推開那麽現在串在龍尾骨上的便是他了！來不及多想，姜永毫不猶豫地便要沖出去解救索斯，但卻在下一刻看到身受重傷的少年堅定對他做了一個制止的手勢。

臉色因為失血過多和強烈的痛苦而猙獰扭曲，索斯一手緊攥住穿透胸口的骨刺，雙眼直直看向姜永。失去血色的薄唇顫抖，開合間洩出虛弱斷斷續續的聲音：

“快帶着……艾莉走……唔！”

話語間骨刺猛地往前一突，将索斯完全吊起。胸前被破了一個大洞，鮮血從裏面噴湧而出。生機從索斯的臉上迅速消散，少年逐漸失去神采的灰色眼睛定定看向姜永，口中已經幾乎說不出話來，唯有薄唇輕顫。

我和艾莉……欠你一條命……好好照顧她……

從唇語中辨識到這些信息，而下一刻灰發少年的頭往旁邊一歪，握緊胸前骨刺的手也無力垂了下去。整個人好似一個破碎的玩偶被穿在巨龍的骨刺上，再也沒了生機。一時間莫大的悲恸将姜永整個人淹沒，誰能想到上一刻并肩作戰的夥伴下一刻卻已經天人永別。

頭腦中一片混亂，不遠處骸骨巨龍的咆哮聲逐漸接近，這恐怖的龐然大物似乎很快就要到來！索斯已死，現在說什麽也晚了。留下來只是再送上兩條性命。現在逃離升天的道路就在身後，祭臺上那塊雪白石板已經被拆下。姜永不是自不量力的人，無論是為了自身安全還是索斯的遺願，現在都似乎應該趕快帶着艾莉離開。

似乎還沉浸在巨大的悲恸之中，姜永低下頭，略長的碎發遮掩住了全部神情。他靜靜站在原地，半晌都沒有動靜。骸骨巨龍的威壓逐漸逼近，已經接近死亡的艾洛斯樹搖搖欲墜，這片安全的區域似乎也在被不斷地蠶食。如果再不離開的話，很快就會被黑暗完全吞噬！

然而就在這時，姜永忽然嘆息一聲。他依舊低垂着頭，淡淡的聲音響起：

“安洛斯先生的演技如此出衆，索斯和艾莉知道嗎？”

在他的話音落下後周圍一片寂靜，連骸骨巨龍的咆哮聲都暫時消失了，宛如死域。嘴角笑意染上幾分嘲諷，姜永擡起頭定定看向前方，一字一句道：

“只是我沒有想到你竟然真的如此狠心，連自己的孩子都可以犧牲。”

又是一片寂靜，連一絲風聲也無。半晌，一聲低沉慵懶的輕笑忽然響起。在姜永前方，仍被挂在骨刺上早已經死亡的索斯緩緩擡起了頭，明明胸前被鋒利骨刺完全刺穿還帶着大片的血跡，但他的臉上卻露出無奈愉悅的笑意，看起來無比詭異！

“哎，現在的小朋友都不會尊重老人家了。多好看的戲碼，為什麽偏要揭穿呢。”

那人的聲音低沉優雅，宛如大提琴的聲線令人着迷。明明臉還是索斯的，但他現在的神色卻令人感到無比陌生！

“阿索這孩子孤僻，難得有朋友過來做客。身為長輩，我應當好好招待一番才對。”

邊說着，‘索斯’邊輕易脫離了骨刺。胸前空洞血腥的傷口明明刺眼地很，但他卻仿佛沒覺得有任何不對。等落到地面上，他矜持地拍了拍衣擺上并不存在的灰塵，索斯的那根長木杆變化成了華貴的純黑色手杖被他拿在手裏，拄在地上。男人擡起頭，笑眯眯地看向姜永：

“只不過我想知道，你是怎麽發現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  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咳大概意思就是索斯不是索斯，而是索斯的爹【躺平】至于他為什麽要這麽做，請聽下回分解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