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傅粉思其心，有風和塵意

穆少府被彈劾，只是一個小小的開端，緊接着，更多的朝臣，無論何種官位，都面臨被彈劾的風險，一時間，侍禦史成為了京城最忙的人，所有人都對他避而不見，朝廷內外都形成了一種人人自危的微妙氛圍。

若說這樣的變故對蘭閣的影響，那就是，蘭閣的守衛難度更大了。

先前也有朝廷派來的殺手想殺進蘭閣，為的是檀景彤這個人和卿玄晖手裏的情報，這些人武功并不精湛，蘭閣随便一個人都能将他們直接殺死；可現在情形不同了，殺手們仿佛不要命一樣，一波又一波地往蘭閣沖，這看起來，就是有人沉不住氣了。

往往到了半夜，淺眠的卿玄晖總會被閣外極低的悶哼聲吵醒，本想出去看看，可他一動，身邊人也睡得不踏實，索性他倆誰都不動，任輪流負責夜間防守的四門門主去應付。

而四門門主是要趕在天亮前，把蘭閣周圍的血跡清理幹淨。

這樣，當檀景彤白日在蘭閣裏溜達，既嗅不到血味兒，也不見花草樹木有折損，若不是夜半驚醒，她真看不出蘭閣成了衆矢之的。

“檀女俠，今晚是秋燈節，您可以去街上走走。”水門門主按照閣主的吩咐提醒道。

今晚是十月初十，東梁的秋燈節？倒是個新鮮節日。檀景彤感興趣地問道：“你們閣主今晚有空嗎？”

“屬下會轉告閣主。”水門門主應道。

“謝謝你，木門門主。”檀景彤道謝。

水門門主脖子一縮，臉色怪異，聲音放低：“屬下是水門門主。”

檀景彤尴尬地幹笑兩聲，扶額改口：“多謝水門門主。”臉盲這個毛病，從未來到古代，從來都沒好過——現在讓她想想金、木、水、火這四門門主的模樣，好像一個都想不起來，就是普通的大衆臉，扔到人堆裏找不出來，難怪她道謝時認錯人。

白日裏，蘭閣清靜，也安全，檀景彤寫了會兒字，讀了會兒書，又挑了兵器舞了會兒，覺得自己這狀态都快退休了。早就聽說XS研究院的前輩們是退休不能，哪怕到了退休年齡，院長和副院長也會把人給“請”回來，那些老研究院便兢兢業業地在崗位上工作到死。

以前覺得很可怕，現在想想，将自己投身到熱愛的事業之中，也是一種幸運，就像卿玄晖、成相、齊王他們，目标明确，就待事成。

那時，如果她的芯片能恢複過來，檀景彤可就要拐人走了。

秋日的天短了許多，她用了些清粥小菜，胃裏熱乎乎的，再穿上卿玄晖新送給她的黑貂裘，整個人都暖融融的。水門門主特意給她準備了一個小錢袋，檀景彤揣在懷裏，笑着走出了蘭閣的大門，而水門門主看到那歡快的背影，臉隐在了燭光照不到的地方，與黑暗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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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景彤知道暗中一定有人保護自己，她放心地擠進了人群中，随着人流，在盞盞明燈之間穿梭，仰頭是夜空，有光亮，俯首是熱鬧，有喧嚣。與人群擠了會兒，檀景彤決定找個人少的地方歇會兒，她踮起腳尖，左右張望，瞧見不遠處有座橋，橋那邊的店鋪緊閉着門，有燈籠卻僻靜。

她往橋那邊小步挪着，挪了會兒就上橋，走到另一端後，回頭望着燈海，她忍不住笑了笑。

古人有古人的熱鬧，她這個未來之人竟也很喜歡。

驀地，感覺有人靠近，在一片蠟燭燃燒的味道間，這人身上的味道很重，仿佛塗了三斤脂粉，比那次在藥鋪沖她抛媚眼的芳春院的姑娘還嗆。她轉身，瞧見的卻是一個執着燈籠的年輕男子。

黑發，白裘皮，紅燈籠。“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楊燃親切又柔和地問候。

眉目精致，就連唇角上揚的弧度都很完美，按理說，她應該覺得這個人是俊美的，可對方渾身上下泛着的風塵之氣，加上淚堂中的薄黑之意，卻是再昂貴的衣服和再多的傅粉都掩不住的。

不是煙花之地的風塵，而是本身風流成習慣。

檀景彤沒答話，她扭過頭，望向對岸，愣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瞧見一個人逆着人流向前而去，似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對方加快了腳步，很快就來到橋上，沖她招了招手。

“不是。”檀景彤回答了風塵男子的問題，小跑着上了橋，直奔卿玄晖。

卿玄晖早就注意到了搭讪的楊燃，蘭閣的人也在暗報中提過穆太後身邊的這個人，來歷不明，卻功于心計，憑借美貌贏得了穆太後的信任與歡心。只是，這人的盤算竟包括了他身邊的人。

向檀景彤伸出手，在他冰涼的手間，多了一只熱熱的爪子，還撓了撓他的手心。

等兩人走遠，檀景彤才湊到他耳邊道：“那人耳門色黑，眼白發黃，唇色無華，明顯縱欲過度！”

這句話成功堵住了卿玄晖想勸她離楊燃遠點的念頭，這姑娘說話的口氣，聽着無比熟悉。

“那是穆太後的面首。”卿玄晖回應道，果不其然，換來的是檀景彤震驚的倒吸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