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蓮濁華其挽，此路應盡時

心意互通，讓卿玄晖連帶着看這亂世的姿态都放松了許多。蘭閣的人很多，并不都在閣中生活，需要時調他們出來即可，因此，大部分被調過來的人都去善後，他自己卻清閑得待在主閣裏，換言之，是待在檀景彤身邊。

檀景彤是很願意與他共處一室，卸下了冷漠面具的卿玄晖很孩子氣，只有她能看見這一面，她也不介意他從早到晚膩在她身邊——可她也記得，上一個皇帝剛被燒死，下一個皇帝也要登基，作為效忠明君的蘭閣閣主，不是應該很忙嗎？

“玄晖，你真的不用去盯着？”檀景彤放下了話本，垂眸望向枕在自己腿上的人。

閉目養神的人懶懶地睜開美眸，往上一掃，唇角微揚，故作沮喪：“這麽快就厭倦本閣主了？”

檀景彤用話本輕巧了下他的腦門，無奈道：“天下亂成一鍋粥，咱倆這麽悠閑，特像隐于市。”

卿玄晖翻了個身，臉沖向她，手臂抱住她的腰身，微微用力勒了勒：“既然你這麽說……再過四個時辰，本閣主帶你進宮。”

“我進宮幹嘛？”檀景彤納悶，她就是擔心亂世對蘭閣的影響，沒想着要進宮去添亂啊。

“玩。”卿玄晖用臉蹭了蹭她的腿，繼續閉目養神。

沒問出個所以然的檀景彤只得繼續看話本，如今她不再是一個只有三本話本的人——卿玄晖讓金門門主把時下受歡迎的話本都買了回來，那些話本被摞在了他的書案上，高聳成小山丘狀，幾乎比他的書卷公文還多。

然而，這個人正視了他們的感情，也就無所謂書案被瓜分的事實。檀景彤看完這頁，往前翻了翻，大致知道了故事的走向：男子負心，女子長情，豈不悲劇？還好，躺在自己腿上的這個人有點霸道，有點任性，但卻真情。

他沒有三心二意的條件，也就只能一心一意。哎呀，她好放心，檀景彤暗笑。

而卿玄晖真的睡熟了，他很喜歡她身上白糖般香甜的氣息，一如初見時她從天而降趕來看他，那種安慰又安心的感覺，唯有她能給他。被這樣的氣息包圍，很容易昏昏沉沉，那是放下了所有的猜忌，推倒了心畔的高牆，方能抵達。

檀景彤也任他睡着，一手舉着話本，另一手放在他的後背上。

兩人一睡一讀，就到了傍晚。許是陰天的緣故，雲很多，卻并無彩霞。他們用了些粥飯後，才乘着馬車進宮。蘭閣本就距皇宮不遠，馬車走得又不快，搖了又搖，晃得人暈，這才停下。

饒是幾次經過皇宮的外牆，但走進去還是有別樣的感覺。卿玄晖走在她右側，沒有牽着她，卻因為離得近，每走兩步衣袖就會碰觸到她的手背，那輕柔的劃過皮膚的感覺讓檀景彤嘆了口氣後，主動伸手去捉住了他的手。

抓住，牽好，不然，再這麽撩，她就想把人摁在紅牆邊上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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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不寬，紅牆越來越高，建築也越來越巍峨，哪怕是許多宮殿被燒得破敗不堪，但露出的房梁與柱子，還是能看出完好時的氣勢。

“咱們去哪裏？”她問道。沿路幾乎沒有宮人，偶爾碰到的幾個人都是蘭閣之人。

“後宮。”卿玄晖淡淡地吐出了兩個字後，又補充道，“看戲。”

檀景彤偷偷去觀察他的神态，卻發現一如平常那般冷淡，但她就是品出了三分玩味和兩分幸災樂禍——如果真是去看戲，那帶着她也無可厚非，只要不妨礙蘭閣的正事，檀景彤還是很願意在古代大開眼界，何況，還有卿玄晖陪她。

夢落宮、仙露宮、九霄宮……這是要修仙得道？最後，卿玄晖帶她來到了金蓮花宮。

不用他說，她也知道，那從內到外金燦燦的亮眼一片裏，可有從蘭閣搜刮走的金子。檀景彤正心疼蘭閣的財産，就聽裏面有個女聲正凄厲地鬼哭狼嚎：“柳郎！不要殺哀家的柳郎！孟郎！哀家的孟郎啊！你們不要死，不要死，要一直陪着哀家！”

“怕嗎？”卿玄晖捏了捏她的手問。

檀景彤搖頭，她還想親眼看看古代的酷刑呢。

卿玄晖讓她走在自己後面，心裏沒有半分沉重，他喜歡的人從來都是膽大又奇怪，偏偏對極了他的胃口。于是，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了金蓮花宮裏，就見地上那一朵朵由金子打造的蓮花盛開得耀眼，光亮的明黃色上是暗紅的血跡，一片又一片暈開，在暗下來的天色中，在燭火的跳動下，顯得陰森可怖。

“楊郎，哀家待你不薄！你為什麽要殺他們！”穆太後披頭散發地癱坐着，朱釵落了一地，護甲生生折斷，臉上的妝容被眼淚抹花，沒有半分儀态和莊嚴可言。

楊燃瞥見了來人，一指卿玄晖和檀景彤，笑得無辜：“可是太後讓我去誅殺這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