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不然何至今，戚戚憶萬年

沒有信念的支撐，檀景彤只剩下昏昏欲睡。

肩胛骨處碗口大的傷口很疼，即使被裏三層外三層地裹着，她都能感覺到傷口愈合得很慢，哪怕翻個身都可能會讓其繼續淌血。而身上的其他傷也很疼，她無力地癱在軟塌上想道，古代刑法固然可怕，對身體的捶打就能摧毀一個人的意志。

她早中晚都會喝藥，不是棕黃色的中藥，而是苦澀至極黑乎乎的湯藥。藥裏有安神的成分，她喝完藥就很困，睡了一覺又一覺，分不清白日黑夜，只覺得閉上眼睛後，再無煩躁與不安。

罷了，在感情上，她從來都是失敗者。付秦不喜歡她，她也從未重視過對方；她重視卿玄晖，對方卻選擇了利用。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睡到地老天荒時，芯片的熱度恢複正常，王靈犀充滿活力的聲音從遙遠的未來傳來：“景彤？景彤？在嗎？在嗎？”

檀景彤被這記憶中無比熟悉的聲音喚醒，她閉了閉眼，以為自己幻聽，直到後脖頸的熱意一波一波傳來，她猛地睜開眼，不可置信道：“靈犀？”

“景彤你還活着？太好了！我們修複好系統了，你可以随時回來！”王靈犀聯系上人後才松了口氣，XS研究院的一線研究員們在把檀景彤塞進時空縫隙運送回古代後，都對這自創的系統無比自信，可偏偏出了岔子，重啓不行，刷機也不行，他們只得重新編寫代碼，檢查公式中可能出現的問題，一檢查就是小半年。至于檀景彤，這位戰鬥力很高的研究員就多在古代考察一陣吧。

但王靈犀也生怕檀景彤在古代出什麽事，那可是一點都不民主、生命如草芥的封建社會。現在知道好友無事，她也就放心了：“想回來時說一聲，院裏有人值班。”

“好。”檀景彤應了聲後，聽王靈犀又絮叨了幾句，就斷了通話。

溫熱的芯片讓她多了幾分安全感。她其實很想問問，能不能自己一個人回去，可又覺得這問題太幼稚——XS研究院千方百計想從古代抓個人回來，要是僅有她自己，那院長和副院長還不得去檀家告狀？哎，頭疼，要不随便帶個人回去交差？水門門主？

有了這個想法後，檀景彤再見到水門門主時，打量人的眼光裏都透着熱切，直把水門門主看得發毛，夜半潛入皇宮見卿玄晖時如實彙報：“閣主，檀女俠老盯着屬下，屬下害怕。”他說的是實話，那不是什麽善意的眼光，被注視唯有發怵。

卿玄晖握着茶杯的手一頓，複而摩梭杯壁，眼底閃過深沉和複雜。沉默許久，他緩緩問道：“她沒問起過其他？”

水門門主搖頭，并沒有。他以為檀女俠多少會提及閣主，發脾氣也好，抱怨也罷，但是，檀女俠就安安靜靜地養着傷，慘白的臉上不見一絲血色，眼神黯淡，毫無光彩，整個人因為重傷也是恹恹的，根本沒有初見時的潇灑和大氣。

卿玄晖抿唇，把茶杯用力一捏後放下，茶杯應聲而碎，碎片平鋪在桌上，餘下的茶水流的到處都是。他該怎麽解釋，自己并沒有放棄檀景彤？事情進展到了這種境地，他再說什麽，她都不會信，都會以為是利用。況且，是他自己把那信任生生擊潰。

對待感情，他很生疏，因為在這段感情中，他很少主動，都是檀景彤熱絡地湊過來，一笑一颦都能牽動他的心。

起身往殿外走去，夜色裏，翹起的檐角平添妖異，高大的宮牆透着沉重。他沒有穿披風，單衣前行，刺骨的寒風吹得他一陣瑟縮，掌燈巡視的宮人與他問好他都聽不見。不知往前走了多久，直到泛着波光的水面出現在眼前，卿玄晖才停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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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定後片刻，池塘邊便多了個人。

“樓蘭快頂不住了，朕心甚安，”成明昱頭疼地揉着鼻梁兩側，見卿玄晖死氣沉沉，不禁問道，“怎麽？要投池塘自盡？這有點淺。”

“皇上說笑了。”卿玄晖口吻疏離。

“後悔？”成明昱當然知道他憂心什麽，檀景彤在南秋館裏半死不活地卧着，阿朓卻宿在皇宮夜夜不回，這兩人的矛盾可不是一般的深。

“不。”卿玄晖答道，“皇上保重龍體。”

說罷，他跌跌撞撞地離去，玄色的衣衫與黑夜融為了一體，像是神話傳說中的獸，每逢月亮隐藏時出沒，将人最寶貴的東西搶走，再也不奉還。

成明昱長嘆了口氣，似要吐出心口的濁氣。棋局将收，覆水難收，誰也回不到過去，再讓他選一次，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也都會是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