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理智往往在別人侮辱身邊最親的人的時候開始崩塌,明明知道那是故意激怒,卻還是輕易中招。

君安無法想象當時姐姐是怎樣的撕心裂肺,也無法想象一個活生生的人被扔進火爐裏焚燒是怎樣的痛苦。血液流出身體,在火漿裏揮發,皮肉融化,骨頭崩裂,那張熟悉的臉絕望嘶喊……

這個混蛋竟敢這麽折磨君知!

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是不是很生氣,但你毫無辦法,我還可以給你講講你的父親,哥哥,弟弟他們是怎麽死的。”李尚年漠然的,像是在給他說別人的故事一樣。

“不過也沒什麽必要,殺戮滅口什麽的最無聊,死太便宜他們了,呵呵。”李尚年呵呵笑起來,病态似的,眼裏好似有血光。

“自我把他們活埋在無厭關惡人橋下起,天底下任何人都可以辱罵,任何人都可以踩踏,只要被踩着脊背,那他們就是十惡不赦的惡人!”

誰管你這個惡人有哪些罪行?誰還記住惡人的名字,只要是被唾罵的,統一的稱呼就是惡人。

你父親,你的兄弟姐妹,你的全族,将世世代代被人踩着脊梁骨,永遠擡不起頭!

“你無恥!”君安心顫的不成樣子,眼淚在他眼眶裏蓄積已久,終于從他眼角滑落;若不是有護衛按着他,他絕對會拉着李尚年同歸于盡。

而李尚年想看的就是他這個樣子,氣的半死,但是又幹不過自己。

“扔進劍爐吧,姓君的沒必要留種在這世上。”

君安被扯着,無力狂怒:“李尚年,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李尚年,李尚年!”

他連喊兩遍李尚年的名字,在臨死之前記住仇人,将仇恨融進骨子裏,恍惚就算化為灰燼也要複這血海深仇。

當君安的頭發被火燎燒了些許,他忽然感覺肩膀的壓力沒了,臉部的火熱感也被撲滅,他來不及看,腰被什麽摟住往後退了幾步。

一個男人擋在他面前,手裏還拿着自己那把滄瀾。

“男人”有些奇怪,準确地說,是不是應該稱他為人。他渾身散發着藍色的光,透明,像個魂魄。

君安确定自己沒見過這個“人”,但是他卻有種微妙的熟悉感。

“是……劍靈?”李尚年估摸一會道,“劍靈的養成不是一朝一夕,朝丘居然還有這等靈氣。”

他原本要君安的這把佩劍,看上的也不過是材質,好鐵煉好劍,事半功倍,沒想到老天送他一份大禮。

劍靈護主,有劍靈的劍修為是單獨的,相當于法器,如果主人靈法與劍靈修為相輔合,那麽,劍可助長主人靈法修行。

如果是自己的劍靈,莫大歡喜,若是別人的,過程可能要麻煩些。

“我曾經以為劍靈禁锢這種法術是主人懲罰不聽話的劍靈所創設的,現在我才明白,禁锢的意思是将別的劍靈抓過來養在自己劍中,助自己修為。”李尚年露出勝券在握還得意外之喜的表情,眼底下的貪婪一覽無餘。

君安還沒從混沌清醒過來,還不夠消化眼前劍靈護主和李尚年的陰險,朦胧中只覺得李尚年更為可惡,卑鄙無恥的話到嘴邊也只禿嚕出一個你字,說不出其他什麽話來。

劍靈一直擋在君安面前,他嘴巴不張,不言片語,緊盯着李尚年的動作,若他有半分異動,君安的安全是頭等大事。

他目不轉睛,站的拘謹卻又巍峨如山,李尚年說的話并不能讓他有所動容,劍靈的腦海裏只有一個信念:眼前的人是敵人,身後的人是仰仗。

李尚年手掌聚攏靈法,陰森森的靈光映照他的臉顯得像半面鬼,他一步步往君安的方向走過去,然而走到一半的時候,他停了下來。

李尚年眉宇忽而一蹙,盯着君安的劍靈若有所思。他仔細看了看劍靈的臉,覺得眼熟,好像在哪裏看見過。

那撮記憶在腦海裏像流星一樣滑過,李尚年感覺差一點自己就能想起來在哪看見過這張臉,但越到這時候就跟他開玩笑似的,死活想不起來。

“你……”李尚年不由自主想要開口問出那句“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不過可惜,君安見他發愣,以為他在憋什麽壞水,一個上前,揮手丢出一擊靈法攻擊,李尚年反應尚快,及時躲過,轉身一掌回擊。

劍靈速度沒有這道靈法快,他本想擋在君安前面,卻只能接住君安受傷往後退的身體。

劍靈不再坐以待斃,他持滄瀾劍與李尚年過招,兩人打着打着,小小的劍爐房限制了他們大展身手,于是兩人從屋子裏打到了外面。君安想要親手殺了李尚年這混蛋,但首先他得解決這混蛋身邊的跟屁蟲。

有句話說,姜還是老的辣,李尚年畢竟實打實做了這麽多年金丹長尊,功力自不能小觑,劍靈不過是依附于劍器而生的靈物,縱然天生靈氣,也還沒經過打磨,想以己之力打敗李尚年,還是妄想。

就算同歸于盡,也還高看自己。

劍靈拼盡全力,也只在李尚年的臉上劃了一小道痕跡,他根本近不了李尚年的身。

李尚年得意:“想殺我,做夢!”

他雙手騰飛捏法訣,最後一擊帶來的殺人的快感讓他嘗到了勝利的滋味。這就是他想要的,雖然嘴上不說,但是鳳種煉制的失敗是梗在他心頭的一根刺,他不相信自己會失敗,他心中有氣,他要把氣發洩出來,怎麽發洩,只有殺人。

去死吧,他在心中吶喊。

李尚年揮出的法訣被一把劍騰空穿破。

他震驚回頭,被一股肅殺的靈波扇了一巴掌。李尚年連連後退,視線追着那把刺破自己靈法的劍。

眼熟,這次李尚年毫無阻礙地想起這把劍的名字——聞驚。

他在書上見過。

彥周出場給人一巴掌,拿着把劍直截了當地要東西。“星宿盤,拿出來。”

史料上沒有記載凰的樣子,在半片鱗上對于凰的處理是模糊一片白影,像是故意不讓後人看到一樣。

但是聞驚是凰的武器,誰手握它,自然會将此人聯想成凰。李尚年忽而惶恐起來,他想起在密室此人向他展示的金色翅膀,還有早上他那一句“鳳種,是我的東西。”

神明消失于桑池之下,百年已過,怎麽還會有神的存在?

“你,你是凰嗎?”李尚年迎着彥周的視線,如太陽照射進眼睛裏,烈的刺眼,他恐懼且帶着對神的敬意,盡量語氣平穩問出來。

彥周并沒有回答他的話,眼神更加逼迫,只道:“星宿盤,不是你的東西。”

李尚年深知打不過,一聲“來人”喊來了附近站崗的子弟,神是打不過的,既然如此,就制造機會跑掉,星宿盤是個好東西,天界的東西落到了他手上,怎麽會輕易交還出去。

他慢慢後移到一衆弟子身後,緊盯着彥周的動作,星宿盤就在自己身上,這時候催動比不上彥周的速度,只要這些人纏住他,自己就能溜掉。

他的意圖誰都能看得出來,君安一心想滅族之仇,現在就是個好機會。報仇之事越快越好,拖得越久意外事越多,還容易功将不成。

君安看着彥周,他沒忘記這人曾經在自己身上捅出一個大洞,妖魔雖讓人恐懼,讓人憎惡,但對妖魔的抵觸大不過當下心中仇恨。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彥周這個大魔頭起碼現在和他有着共同的指向,那就是李尚年。

劍靈懂主人心思,他将滄瀾遞給君安,自覺往旁邊一站。

“李尚年,今天若不殺你,我就不姓君。”君安抹掉頭上的汗珠,三人各占一角,君安和彥周暫時算同一陣營,李尚年勝在人數多,也沒有特別好對付。

李尚年一秒鐘都不想多待,他下令道:“給我上。”

金丹弟子手持各種武器,大叫着給自己壯膽,或許他們也知道不一定能打得過,但是命令在身,生死就置之度外了。

君安跟他們纏鬥在一起,滄瀾劍身爆發出藍色的幽光,碰撞到紅色的血液,在空中飛濺出奇異的色彩。

朝丘君姓氏族劍法講究柔和,沒有特別濃重的血性,朝丘不與人樹敵,君姓子弟練劍主要為了強身健體,一無殺敵,二無稱霸天下的意思,有力但不太致命。

但是,不太致命并不是說毫無用處。

朝丘劍法第二層意義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其罪必究。

君安使用的劍法注入報仇雪恨的意念,比平時操練的劍法要狠厲的多,而且,不知是不是被憤怒打開了靈竅,他在揮招朝丘劍法時,融合了薛煥此前教過的劍招。薛煥劍法講究以已安全為第一,剛好與他本身劍招相輔相成,一個攻擊,一個防守。

殺了十來個金丹弟子,身上沒受到一點傷。

彥周這頭呢,就沒有太多劍法的講究,他直愣愣的,此時不求戰術,聞驚直擊刺殺數名弟子為他開了一條血道,血道盡頭,李尚年就要逃跑。

靈法咒術傾注于彥周的雙手,印結紅光,一下拍中李尚年的腦門。

他瞬間移到李尚年面前,聞驚指着他的腦門,冷清冷面道:“我替長微了卻心願。”

靈法騰起,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金色的光橫在彥周面前。

大音又出現了。

薛煥煥然一新,像神靈一樣及時顯現。

他着急的喊了一聲:“江別!”

彥周沒有再因為這聲“江別”動心思,他眼中掠過野蠻的恨意,幾乎是咬着牙說道:“又是你,為什麽總來壞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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