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如此幸運

“幸村，我想你今天應該不需要再去東京了。”在推開網球部的社門之前，柳如此道。

幸村微微一愣，接着心髒就不由自主地猛烈跳動起來。這句話的意思是……

然後，他的眼裏，除了那個坐在窗前手捧咖啡杯笑得眉眼彎彎的少年，再無其他。

社部內聲音嘈雜，人來人往。

不二坐在角落的桌子邊，看了看對面連喝咖啡都挺着脊背坐的筆直的手冢，将自己手裏已經不知道加了多少方糖的咖啡朝前推了推：“忽然，就想換一個口味。手冢不介意的話，就喝我的吧？浪費總是不好的吶。”

手冢握着自己杯子的手頓了頓。他擡頭盯着對面連笑容弧度都沒有任何改變的少年許久，沒有發現任何征兆後，又低頭看着桌上的那杯色澤正常的咖啡。

不二……應該沒有做什麽手腳吧？猶豫了一下，他還是緩緩點了點頭。

只是，正當手冢伸出手的時候，卻有另一只手更快地握住了咖啡杯。與此同時，熟悉的聲音在他們的頭頂響起：

“周助不介意的話，還是我來幫忙吧？”

不二的笑容一僵。

幸村靠着不二坐了下來。不到三十厘米的距離，讓他似乎還能聞到對方身上淺淺的馨香。

“幸村？”手冢的目光有些驚訝，他将視線從重新微笑的不二臉上掃過，确定不二并不知道幸村今天才會來後，忍不住疑惑，“……你出院了？”

幸村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面色不變：“還在複健中，不過，偶爾還是可以出來放放風吶。”

“恭喜。”看樣子手術是圓滿成功了啊。手冢的目光柔和了些，真心為幸村感到了高興。

嘴裏是甜得發膩的味道，香味卻從鼻翼傳入心裏。幸村唇角弧度更大了些，握住杯柄的手指用力，一口一口的慢慢淺酌，仿佛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更美味的東西。

“謝謝。”幸村雖然在和手冢說着話，目光卻一直沒有離開過身邊一直偏着頭不知想什麽的不二。

Advertisement

好久沒見了啊，周助。只有這一刻，我才能知道，自己有多麽想你。

他的視線灼熱而貪婪，讓一邊的少年坐如針氈。

不二聽着自己身邊的幸村在與手冢一句一句的客氣的交談，自己卻是止不住的心亂如麻。

他垂目，但還是忍不住用眼角的餘光偷偷打量起這個許久未見的少年。

他似乎身體更加消瘦了。睫毛低垂，唇色淺淡，似乎被剛削減過的鳶紫色發絲輕垂，落在他更尖的下巴上，比起初見時手握球拍氣勢驚人的幸村，的确多了一份柔和和脆弱。

複健……應該會很辛苦吧？

這個驕傲的少年啊，或許在無人之時還會強撐着疲憊的身體偷偷地加強訓練量吧？

幸村或許比任何人都知道，努力與汗水比起天賦更重要。想到這個倔強的少年一次次地在那空曠的場地上練習着最基礎的步伐，在這已經開始變涼爽的季節裏每日汗水打濕了脊背，摔得渾身青紫卻一聲不吭時，不二的心裏的确有着心疼。

只是……

不二抿起唇，那份情感，現在的他卻還無法回應啊。

重來一生的他，比誰都更明白這個世界的苛刻與殘酷。兩個男人之間的愛情，哪怕是十年後，也不可能被所有人祝福。

無論是是世俗的眼光，還是來自生活的壓力，都可能将這個十四歲的少年壓垮。而作為已經心理成熟的自己，更應該擔任起那一份責任，不是嗎？

如果是真心想要為他好的話，遠離應該是最好的方式了吧……

想到這裏，不二的眸色暗了暗。

另一邊。

“柳，你回來了。”真田将手裏的盤子放回櫃臺，沖着柳點了點頭，視線掃過他的身後，皺起眉頭，“……幸村呢？”

今天幸村才是主角啊。

“不二來了的話，你覺得幸村會在哪？”柳意味不明地道。

“……”這麽一說，他倒是才發現，只要有不二在的地方，幸村似乎都會在啊。真田沉默了一會，将這歸于因為愛好相似于是志同道合的友誼，便也不再多想，“那麽，我們可以開始了？”

柳擡眸望了一眼毫不知情的真田，輕輕地嘆了口氣。這麽正直的思想，也難怪從小到大一直被幸村壓榨着了。

真田有些疑惑地看着似乎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柳：“……怎麽了？“

“……不，沒什麽。”柳搖搖頭，這種事情，還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吧，眼前幸村的歡迎會或許更重要些，雖然他覺得只要有不二在已經足夠了，“的确可以開始了。”

燈光暗了下來。

網球社辦內的場地限制，他們不可能有專業的設備。幾個麥克風，一個臨時的音響，便組成了衆人的舞臺。

“接下來，這首《Make you free》，由網球部的全體正選，送給部長幸村。”

一群正選站在社辦的中心，他們的臉上都洋溢着笑容，目光直視坐在角落裏手捧咖啡的幸村，齊聲道：“部長，歡迎回來。”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那個溫柔俊朗的少年身上。

音樂的前奏響起，幸村望着中間穿着西裝每一個真摯的笑臉，柔和了面容。

原來今天柳一直想要隐瞞的，就是這個驚喜啊。

真是謝謝了吶，大家。

“過往的傷疤，消失在翻滾的波浪中啊。”聽着歌詞，幸村看着已經見底的咖啡，轉頭直視着不知道在想着什麽的不二，“有些時候，還是不可以猶豫呢。”

就像自己，就從來不為那一日的告白而感到後悔。比起遙遠的明天，現在他能做的，只能緊緊地抓住一切的機會，不留任何的遺憾。

“精市，”不二無奈地開口，他對于幸村任何時候的執著感到了心驚，“你還太年輕了……”

他壓下了心裏那份不安，語氣是自己也能聽到的猶豫。

“所以，你想讓我繼續等下去嗎？“幸村的眼睛眯了眯，”等到我們都老了，才能證明我的決心？”

對于面前咄咄逼人的幸村，不二在微愣後小心斟酌了語氣：“不，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只是……只是不想這個未來有着無限可能的少年因為自己，去選擇一條或許會荊棘密布的路。

手冢因為音樂聲的覆蓋，坐在對面其實也只能聽見他們話裏的簡短的字句，但是看着他們旁若無人的對視與越靠越近的對話，他不知道為什麽還是心生尴尬，有些坐立不安。

在幸村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的時候，手冢幾乎是立即推開了椅子站了起來：“我去一趟洗手間。”

不去管手冢幾近落荒而逃的身影，幸村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面前這個少年身上：“我洗耳恭聽。”

不二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今天的精市，格外的強勢啊。

“那一天，我說了不需要你的回答。”幸村面上雖然像是在觀賞着節目，話卻是對着身邊的不二說的。

如果不去戳破這層假面，他的周助或許會一直躲着吧？

幸村的餘光望着身邊收斂了微笑的少年，将自己內心即将噴薄而出的溫柔壓制在心底，語氣強硬：“但是，這不代表我不在期望着你的回應。”

不二深深地吸了口氣，他再次微笑，就像是對于任性的孩子般包容：“好，精市想要聽我怎麽回應你呢？”

“你根本不了解這個世界的殘酷。”不等幸村接口，不二又繼續道。他本不想将話說得這麽清楚，更不想将未來一個成年人的思想強加在這個只有十四歲的少年身上，但是幸村某些時候的固執卻讓他感到了頭疼，

“你還應該知道，如今的你，根本說不起什麽承諾。”

說到這裏，不二的語氣緩了緩：“精市的未來，應該有更廣闊更遙遠的天空。而不是，因為愛一個男人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污點。”

精市，你應該是永遠驕傲着微笑的王者。

我不可以，因為自己的自私，讓巨龍沉睡在深潭。我希望在若幹年後，能看到的是，你如今健康的身影馳騁在世界的網球場上。

只是，在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不二自己卻不由自主地愣了。

什麽時候，他對于自己的心意已經毫無疑問了呢？

許久。

“呵……”幸村忽然笑了，他的笑聲越來越大，唇畔的弧度也越來越上揚，“當周助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代表，你已經在考慮我們的未來了啊。”

周助，說出這句話的你，是承認了，在用同樣的心情，在看待我嗎？

我好高興，面對說出這些話的你。

“我的确還不了解這個世界。”他忽然止住了笑容，面對已經徹底沉默下來的不二，道，“甚至于現在的我，根本沒有向周助承諾什麽的資格。”

“但是，我卻有着無論面對什麽，都與你一起走下去的決心。”幸村語氣鄭重，他望着身邊的少年，眼裏是無可比拟的認真，“對于幸村精市來說，不二周助從來都是落在心上的最璀璨的明珠。”

而不會是什麽污點。

“雖然不知道我們之間的未來會如何，”說到這裏，幸村的話頓了頓，“但是，哪怕是全世界都反對，也無法改變幸村精市對不二周助的心意。”

如果全世界反對，那麽我就去改變全世界。要相信，幸村精市這個人的執著，一次動心，就是一輩子。

“你要相信，你有多麽完美。”不二看着面前的少年目光柔和，一字一句地落在他的心上，“有多麽值得幸村精市這個人去愛。”

“而我又有多麽幸運，能在這茫茫人海中，最後愛上你。”

在那一刻，不二聽見了自己心髒在劇烈跳動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