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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進她的眼睛,仿佛要把心髒放在她的手心裏,全心全意地只能看到她一個人:“我是你一個人的鏡子,所以不要抛棄我啊。”】

一直到了中午,白惜言放下畫筆,全身都出了汗暢快淋漓,一擡頭才發現到了午飯時間了。他走下樓,發現苗桐盤膝坐在沙發上咬筆頭,廚房裏已飄出飯菜的香味。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沒叫我?”

“看你那麽認真在畫畫,不敢打擾你。”

白惜言湊過去在她額頭上 一下:“我先去把這一身髒衣服換下來,餓死了。”要是張阿姨聽到了他這話又要激動得哭了,她有多少年沒聽過她家主人喊餓了。

在他換衣服的空當,苗桐打開了電視機,于是白惜言一出門就看到了叫他沒食欲的畫面。畫面裏是朱玉珂,雖然她的精神萎靡了不少,但他小時候就認識她,不會認不出來。

苗桐聽到聲音忙關上了電視,白惜言說着:“不要關。”走過去拿起遙控器重新打開。

苗桐有些尴尬:“別看電視,你不是餓了嗎?”

白惜言冷着臉盯住電視劇的畫面,這是市裏有名的訪談節目,探尋名人背後的故事。雖然朱玉珂坐在演播室裏,可主角并不是她,而是她的外公。

趙老爺子這個人驕傲體面慣了,坐着柔軟的沙發也拄着他的虎頭拐杖,用力地挺直背,笑容雖然慈祥,但是姿态卻是不可一世的。

女主持人是走知性優雅風的,不是那種咄咄逼人的小報記者,一直擺着傾聽者的姿态。

“白惜言先生的二姐白敏是您的兒媳婦,然後玉珂和白惜言先生的婚姻等于給白趙兩家親上加親了啊。”主持人笑道,“這不僅是兩個人的結合,而是兩個家族的結合,可以這麽說吧?那後來兩個人之間的感情是不是像其他媒體朋友報道的那樣,是由于第三者的關系破裂的呢?”

不等朱玉珂說話,趙老爺子握住外孫女的手笑着說:“感情這件事是雙方面的,要不是他們之間感情早就出現了問題,什麽第三者第四者想介入都難。”

“您的意思是,白惜言先生和那位小姐其實是在他和朱玉珂感情破裂以後的事嗎?根本不存在第三者介入的事情?”

趙老爺子并不正面回答,只是笑呵呵地說:“那位小姐是個聰明的孩子,我見過兩次,還和朱玉珂是好朋友,以前還經常去電視臺給玉珂送便當呢。所以玉珂才會那麽難過,畢竟曾經是好朋友。”

以前苗桐不知道朱玉珂就是白敏家的表妹時,的确出入過電視臺跟她見面,《名媛圈》節目組很多人都見過她,知道她們關系不錯。現在哪想到八百年前的無心之舉也能被倒打一耙拿來利用呢?

主持人恍然大悟,笑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被閨蜜挖牆腳。大家記住了啊,以後寫個警示語挂在床頭:防火防盜防閨蜜。”觀衆善意地哄笑。

朱玉珂委婉地搖了搖頭,撩了撩頭發:“我其實有很多次機會放手,可是那時候我以為自己沒有他就活不下去了,我自己太固執,又太愛他,所以想不開做了傻事。”

這件傻事,自然指的就是她帶着夏生在車裏燒炭自殺那件事了。

主持人接着問:“你們之前感情就出現了問題,可是你不想去面對?”

朱玉珂點頭:“是的,那時候我們已經分居很久了,我的壓力太大,所以心理狀況很糟糕。”

“所以才做出了那就差點……無法挽回的傻事?”

“沒錯。”朱玉珂抱歉地笑了笑,下意識地去摸後頸。

主持人點頭:“那出了那樣的事,孩子還由你撫養嗎?”

“孩子現在是白家在撫養,我已經喪失了做母親的資格。我不想說太多關于孩子的事,他還小,需要健康的成長空間。”

主持人流露出同情的表情:“可是那個時候,你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就像酒後駕車已經完全失控了,對嗎?”

“是的。”朱玉珂挽住外公的手臂,雖然笑着卻眼放淚光,“那時候幸好有我的家人,有我的外公,他們都沒有責備我。沒有我的外公,我肯定就站不起來了。”

“那現在呢?”

“我回來了,我從這裏跌倒的,我就從這裏站起來。”

主持人帶頭鼓掌,鏡頭切換到強忍淚水的觀衆的臉上。

看到這裏白惜言冷笑了一下,看來是事前排練好的臺本,趙老爺子急着給他外孫女洗白呢。畢竟帶着孩子燒炭自殺可不是什麽光榮的事,那些做母親的女人的口水都能把她淹死。

他把身體放松倒在沙發裏,繼續冷笑:“這次是請了高人來布局嘛。”

苗桐把電視劇關了,也有點全身不自在:“別看了,看這些幹什麽,你不餓了啊?”

“看了這個你還餓啊?”

苗桐認真點頭,盯着他震驚的臉覺得有些莫名英雄氣短,委屈地說:“餓啊,總不能因為別人說了些什麽,就不吃飯了吧?”

白惜言氣得拿抱枕丢她:“遲鈍的家夥,氣死我了。”

“你別生氣啊,生氣對眼睛不好。”苗桐把抱枕擺好,把他當發脾氣的小貓小狗一樣把臉捧過來,笑着說:“這點小事都能生氣,你怎麽越活越回去了?別人說什麽都往心裏去的話,你怎麽活這麽大的啊?”

“那能一樣嗎?”

他自己的事和苗桐的事能一樣嗎?況且他已經對那爺孫倆夠寬容了,這簡直是給臉不要臉,還真當她朱玉珂過了白家的門呢?

白惜言沉浸在那爺孫倆無恥的行徑中無法自拔,恨恨地想:老虎不發威,真把你白爺爺當病貓了。反正白敏已經不是趙家的媳婦了,好,玩兒這套是吧,那這事兒沒完了!

現在的生活狀态苗桐很滿意:白惜言好好地在她身邊,很愛惜自己的身體,也丢掉了陰沉沉的憂郁重新拿起了畫筆。她雖然總有些不如意,可也不是什麽邁不過去的坎兒。

人都有看熱鬧的心理,可也只能持續短時間的熱度,總會被層出不窮的其他事件覆蓋更新。人都是健忘,沒耐性,又喜新厭舊的,誰會真的活在別人的生活裏呢?

所以無論朱玉珂說什麽,她都不想去在意。人都有趨吉避兇的本能。

那個訪談節目一播出,又是一石激起千層浪,苗桐和朱玉珂曾經是閨蜜的消息又給喜歡新鮮的公衆添了把火。輿論的重點已經不是一個女人婚姻失敗就狠心帶着兒子自殺,而是一個女人被閨蜜和老公雙重背叛後還能重新站起來的勵志故事。

有想做新聞做瘋了的記者潛入白惜言的住處,想偷拍白夏生的照片,卻因為天黑跌入了溫泉池吓得直叫救命,最後被度假村的保安送到了警察局。

以前林樂覺得當名人真好啊,在人前那麽風光,無聊了就打個飛機跑去倫敦喂鴿子,或去米蘭參加時裝發布會,生活那麽潇灑,名利雙收。現在看到苗桐穿着灰色小羊絨外套盤腿坐在咖啡桌前邊跟歐陽立讨論邊做記錄,一副油鹽不進刀槍不入的德行,這才覺得名利雙收也并不是那麽容易的。

範冰冰的名言不是說嗎:能禁得起多少诋毀,就能承受多少贊美。

“我說林樂,你怎麽就一整天都跟個怨婦似的?”歐陽立看不下去了,“你暗戀苗桐啊?”

“呸呸。”林樂被惡心到了,“我可不想亂倫!我就替我師妹叫屈,白蓮花都開成那樣兒了,你們家白先生就當沒看見?別真是跟她有一腿吧?還憐香惜玉呢……”

苗桐問:“狗咬我,我就咬回來?”

林樂大怒:“狗能上節目胡說八道?得了神經病還了不起了,就能胡說八道了?”

昨天在卓月家他一頓唠叨已經氣得師父肚子疼了,他還恨不得馬上召開新聞發布會跟他們擺個對擂,今天跟歐陽見面,竟然還沒翻篇呢。

苗桐把雙手舉起來跟他投降:“好了,既然你這麽氣不過,我們就來分析一下利弊。”

“還有什麽好分析的?你現在處于絕對優勢,龍卷風的中心,擺明是要把你搞臭。”

“樂樂,你已經喪失理智了,你該分析一下局勢。”

林樂聽到稱呼更炸毛了:“小混蛋,不許叫我小名!”

歐陽立哈哈大笑,在中間勸和:“好了好了,作為旁觀者,我更想聽苗桐怎麽看這件事的。”

如果說一點委屈和生氣都沒有,那也是不可能的。可發生了這種事,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分析利弊,選擇最容易渡過難關的方式。雖說現在她不是以前那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可已經在無助中養成了尋找簡單的闖關方式,已經成了一種深入骨髓的習慣。

她轉向歐陽立,認真地問:“小立哥,假設你只是個不明真相的觀衆,看到這則新聞,你會同情朱玉珂嗎?”

歐陽立認真想了想:“會。”

林樂沖他幹瞪眼,“小心我告訴你女朋友,你電腦了存了朱玉珂的照片。”

“早删了啊。”歐陽立被戳穿秘密有點尴尬。

“別打岔。”苗桐點頭,拿出筆在紙上寫了自己和朱玉珂的名字後在她的名字後畫了個五角星圖,“第一回合,我不出戰,朱玉珂首先得了一顆星,先下手為強。男人和女人對事情的關注點不一樣,只要女人長得漂亮和楚楚可憐就贏得了先機。而女人則更富有同情心、正義感和道德感,會譴責他們認為不道德的那一方,也就是我。如果現在接受采訪說出我所有知道的‘真相’,比如不存在的婚姻、協議代孕,還有我們之間持續了幾年的戀情。那麽公衆真的就會認為我被冤枉了嗎?并不是這樣的,焦點會變成大家都認為朱玉珂‘傻’‘笨’‘愚蠢’,可這些看起來是貶義的詞組最終都會指向‘真愛’這兩個字,所以作為天之驕女她才能這樣委曲求全,她反而會獲得更多的同情。在愛情的付出上,她勝。”

“而白惜言的公衆形象并不會得到提升,反而會被質疑,為什麽在朱玉珂單方面地發布婚訊時,他沒有否認,而是任朱玉珂一廂情願地秀恩愛?最終這些就會指向,讓孩子有個正當的出生身份。在道德方面,她也勝出。”苗桐轉向歐陽立,“立哥,聽到這裏你心裏最大的疑問是什麽?”

歐陽立推了推眼鏡,笑着說:“我的确是有一個疑問,既然有相愛的人,為什麽還要找代孕?”

苗桐看着他,鼓勵他說下去:“适當的懷疑,排除最不可能的答案,剩下的那個就是真相。”

“不孕症?”

林樂“噗”地将口中的茶 來,像看怪物一樣地盯着苗桐。

苗桐嘴角抽了抽:“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但之後呢,撒一個謊,就要用無數個謊來圓,就像朱玉珂那樣。每個人身上都有秘密,那些我們身上的秘密,把這件事組成一個迷宮,秘密是走不通的死路,要返回來,重新尋找出口。可是真相的出口卻被秘密堵住,無解。”苗桐在朱玉珂的名字後面不知不覺地畫了四個五角星,而自己的名字身後空蕩蕩,她把筆放下, “不過我可以慶幸潮水有漲有退,這只是道德層面的而沒觸犯法律,以不變應萬變,對我來說才是最明智的。”

“秘密。”歐陽立下意識地重複,“秘密總是肮髒的。”

“沒錯,人活着就有欲望,有秘密,有謊言。”苗桐說,“這些都是肮髒的。”

林樂聽了他們的話,根本插不上嘴,只有嘆氣的份兒了。

這件事在他們的工作中只是個小插曲。離別時他們約好下周就開始逐一和被采訪者接觸,首先去歐陽立的大哥家去見他的老父親。他上頭有兩個哥哥,他是最小的兒子,父母親都跟着大哥住。

在這期間發生了一件事,老朋友唐律打電話給苗桐,一接通連個招呼都沒打,就聽到那個人的咆哮:“苗桐!怎麽回事!為什麽不找《晨報》,而找我們的《友報》!你在想什麽啊?!”

苗桐被吵得頭疼,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麽:“打住!打住!什麽《晨報》《友報》的,我完全不知道你在發什麽瘋。”

唐律說:“我在印刷廠呢,你家白先生接受了《友報》的采訪,你不知道嗎?”

“正式的采訪嗎?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啊,通篇都是白先生在否定朱玉珂方面的說法。”唐律把泛着油墨味的報紙抖得嘩嘩響,“就在我手裏呢。本社的《晨報》和《友報》的早報是同一家印刷廠。”

“已經在印刷了?”

“嗯啊。”

“你帶相機了吧,拍了照片給我傳郵件。”

唐律的火氣熄了:“你真不知道啊?我說呢,你就算身離開了《晨報》,心還是在《晨報》的……呃,你們小兩口別吵架啊,夫妻之間是需要一定程度的相互信任的,這個這個……”

“行了行了,你以為你是誰啊,你一個電話我們就吵架?”

挂了電話不久,唐律就把那頁新聞發了過來,苗桐三兩言掃過去就緊張得開始咬手指。她三兩步跑到門口,白惜言正在院子裏舞太極劍,一招一式都極柔緩,劍風卻剛勁有力,非常潇灑。

“白惜言!”

白惜言聽到她這樣連名帶姓地叫,有些稀奇,笑道:“再叫一遍。”邊說着邊拿起旁邊的毛巾擦着汗,邊往屋裏走,回到書房就看到電腦開着她在神經質兮兮地咬着指甲,瞪着他,往電腦上一指:“什麽時候接受的《友報》的采訪?”

原來是這個事,白惜言說:“哦,昨天。”想了想又補充,“《晨報》不合适,你在那工作過。”

昨天他一整天都在外面。苗桐擺出痛心疾首的樣子,好像他跟鄰居家的太太偷情一樣:“怎麽不跟我商量一下?”

“商量你也不會同意。”

苗桐指着那大篇幅的标題——白惜言公開回應感情問題:我和朱玉珂只是協議關系。

“你會把朱玉珂逼到絕路上去的。”

“他們已經把我逼到絕路上去了。”白惜言說,“所以說,做人不能太絕。”

“事情不會像你想象的那麽發展的,朱玉珂會得到更多的同情。”

“如果趙家不插手的話,或許會那樣,但是老東西可不是防守型選手,他都是主動出擊的。”白惜言看着她略蒼白的臉,知道她願意退這一步,給別人讓條路,可他曾經顧及白敏,已經退得夠多,這次不想再退半步。

他把她整個人抱在懷裏,輕笑:“相信我一次好嗎?就算你覺得我在胡鬧,也縱容我胡鬧一次。”

半晌懷裏的人才把雙手攀上來,摟住他的脖子,幾乎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是白惜言的行事風格啊。”卓月笑眯眯地說,“抛磚引玉。”

“哪來的玉?”苗桐問。

“你之前分析的沒錯,就算輿論的導向是很容易偏向弱勢一方的,尤其是感情糾紛。但是你忽略了一點,朱玉珂的弱勢是她表現出來的。惜言只說是協議關系。協議關系這個概念已經夠暧昧了,沒說不是婚姻,也否認了朱玉珂所謂的感情破裂,因為根本沒有。采訪的通篇,白惜言都沒有說朱玉珂和她外公的不好,可已經用‘協議關系’來說明那對祖孫在說謊。你放心,趙家那邊不會說出代孕的事的。白惜言不戳穿,他們自然也不會自己打臉,她朱玉珂以後還要嫁人呢。”

卓月捧着肚子老神在在地喝茶:“以趙家老爺子那咄咄逼人的個性,不會沒有動作的。他的動作就是變數,我們靜觀其變好了,你家白惜言也不是吃素的。”

苗桐聽大肚婆訓了話,心想着,事已至此她擔心也沒用,索性就不想了。

無論外面吹什麽樣的風,她還是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出門就戴大墨鏡,盡量不在公衆場合露面,出入都有司機小莫跟着,倒真有些明星躲避狗仔的味道。也怪不得那些明星氣得要打娛記了。

白惜言從畫室出來,看到苗桐站在客廳裏把玩雙節棍,是謝翎放在這裏的,用來耍帥的。

“回來那麽早啊。”

“嗯,喬叔提前下班,我就回來了。”

白惜言觀察了一下她的臉色,去的時候還烏雲密布的臉,回來的時候就煙消雲散散了,看來早上給卓月那通電話沒白打。不過想到卓月說一句話比他保證三句都有用,白惜言又高興不起來了,眼皮兒一橑“哼”了一聲。

“怎麽了?畫畫不順利?”

“我畫畫的靈感如泉湧,如尿崩。”

“那還擺這個臉……”

“我不高興。”

“知道啦,也不用擺出一副‘朕不高興,你們去給朕殺幾個人祭天’的表情好不好?”

白惜言被她氣笑了,帶着滿身的油彩報複性地抱住她:“好啊,就先用你祭一下我怎麽樣?”

謝翎一進門就看到兩人大白天摟着嬉鬧,差點閃瞎了他的眼,大聲嚷嚷着:“哎呀媽呀,妖精打架啊,瞎了我的狗眼啊。”

攪屎棍來了。白惜言都不拿正眼看他:“你怎麽來了?”

“這什麽口氣,我不來誰陪白少你下棋啊。”

“就你個臭棋簍子,來蹭飯的吧?”

“非也。我們公司組織了春游活動,爬山、放風筝、水庫釣魚、野炊。”謝翎把手裏的魚拎起來,“我釣了魚就給你們送來了,不知好人心。”

苗桐問:“不留下來吃飯。”

“不了,這是集體活動,我偷溜不好。”謝翎在門口連鞋都沒換,左右張望,“張阿姨沒在啊?”

“去隔壁幫忙照顧夏生去了。”

“哦。”謝翎對着白惜言豎起個大拇指,樂呵呵的,神神秘秘的德行,“有事的話,記得打我電話啊。”

等謝翎走了,苗桐才問他:“你們倆對什麽暗號呢?”

“他準備去勾引朱玉珂,我們裏應外合搞得他們趙家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真的假的?”

“當然是假的。”白惜言大笑,“什麽都信啊。”

還不是因為是你說的嗎?苗桐被他的笑容感染了,她喜歡看白惜言笑,好像陽光都落在他的身上,讓他整個人熠熠生輝。

“你知道嗎,你笑起來會發光。”苗桐突然說,“以前看着柔和,現在變得耀眼了。”

“會發光的不是我,我只是一面鏡子。”

“鏡子?”如果他只是鏡子,那光來源于何處?

白惜言把她的手放在臉頰上磨蹭,嘆息般地輕聲說:“如果你喜歡這光,那我就努力不讓自己灰暗下去。”他望進她的眼睛,仿佛要把心髒放在她的手心裏,全心全意地只能看到她一個人,“我是你一個人的鏡子,所以不要抛棄我啊。”

能得白惜言如此深情,她有何德何能?無論在一起多久,都能挖掘到他更熾熱的感情,就好像尋寶,讓她充滿新鮮感和信心,不知疲倦。

苗桐以前總能聽到同事抱怨婚後老公變得冷淡了,愛情被婚姻和生活消磨光了。而且時間長了,失去了激情,生活中柴米油鹽的碰撞多了,就産生了疲倦感,曾經相愛的人如今相看兩厭。

身邊的姑娘們是那麽容易否定一個人、放棄一段感情,稍有不如意便要分手,口口聲聲地說,他沒以前好了。或許男人忘記了在紀念日送上你喜歡的玫瑰,但是姑娘們也忘記了寬容,他忘記了送玫瑰,你為什麽不能拿着玫瑰在男人的公司樓下等他?

因為得到的太容易,所以放棄的時候也不覺得沉重。已經習慣了坐享其成,所以付出一分一毫都要斤斤計較。而她和白惜言不同,他們看起來什麽都有,可這些得來的多麽辛苦,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跨過身份地位、跨過道德約束、跨過時間和守候跋山涉水來到你面前,把最好的自己先給對方。

當你不奢望得到時,那麽得到的一切都是饋贈。

白惜言扳過她的臉:“想什麽呢?”

“生活感悟。”苗桐在他嘴巴上讨好地親了一下,“明天不能在家陪你了,我和林樂約好了去歐陽的大哥家……對了,宏遠地産以前有個叫歐陽安國的你記得嗎?”

“歐陽安國?”白惜言有些驚訝,“你要去見的那個得了老年癡呆的老頭子是歐陽安國?”

“你認識嗎?”

“他竟得了老年癡呆,真是好人沒好命。”白惜言嘆了口氣,用四個字評價他,“業界良心。”

苗桐連忙從他腿上爬下來,喜滋滋地去拿了錄音筆往他嘴前一湊:“到了家屬做貢獻的時候了,把你知道的說出來。”

“你很興奮啊?”白惜言看着她按了錄音鍵,“為什麽這麽喜歡這份工作?”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哎,是你采訪我,還是我采訪你啊?”

一說到工作就像被打了雞血的狀态,白惜言真是敗給她了,不過看她那像小學生一樣認真的表情,也不好糊弄她,便開始認真回想。

他之所以知道歐陽安國這個人,是因為當初他接手源生的時候,有人告訴他歐陽安國在宏遠地産很有威信,而且和羅宏遠不和,他們是一起打江山的兄弟。歐陽安國年輕時在法國學的建築,專門管公司的項目開發設計工程,所有的樓盤設計只有他點頭了才能投入運作。

那時候源生被宏遠擠對得要山窮水盡,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宏遠領導層不和這種事白惜言當然有興趣。現在仔細回想起來,他那些年都入了魔障了,竟叫人去打聽他們之間的事,企圖找到嫌隙離間他們,可查來查去只是生意上的分歧。歐陽安國對于樓盤的用料和工地的安全問題幾近苛刻,而羅宏遠骨子裏則沒他那種道德感,自然把省錢放在第一位,因為這些事兩人在會議上不止一次地拍桌子互相叫嚣,誰也不讓誰。

有次在媒體的酒會上碰面,歐陽安國穿着中山裝端着紅酒杯,略擡着下巴,這種讀書人的清高白惜言并不陌生。因為父親直到死都是這種做派,父親覺得白家世代書香門第祖父不去留學做官,反而去做經商這種下等事,又逼着他來做這種下等事。

可若不是祖父做這種所謂的“下等事”,以白家祖上留下來的那些家産,哪裏能讓他動不動就花了幾十萬去買一方用了一次就丢在櫃子裏的硯臺呢?

白惜言那時候臉皮已經修煉得很厚了,自然而然地舉杯上去攀談。

歐陽安國沒跟他寒暄,連個笑容都沒有,完全是以打量小輩的姿态問:“聽說白總是在外面留學回來的,學的什麽?”

“油畫。”

“我們的國畫不好嗎?”

“我從小學國畫和書法,去國外學油畫只是想學另一種藝術方式。”

歐陽安國點頭:“你父親把你培養的很好。做生意和畫畫沒什麽不同,也是另一種藝術方式,不過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都要吃得了苦,也要經受得住誘惑。”

“哦。”白惜言笑着,這還說教起來了,“我父親就是養尊處優吃不了苦。”

“你父親是個有風骨的人。”

白惜言又笑了,心想着這風骨有個屁用,能換來資金嗎?

“可惜,他入錯了行。”

“啊……這個……”

“你也入錯了行,那麽就不要走錯路,年輕人做好自己的事,不要總是打聽別人和不和,整天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是拉不到貸款的。”

白惜言聽到這裏都不知道怎麽笑了,這時有人來敬酒,歐陽安國拍拍他的肩,沒事人一樣邁着八方步應酬去了。

想到這裏,白惜言忍不住搖頭,苦兮兮地嘆息:“其實這種事誰不是心照不宣的,真不知道那老頭子是有恃無恐還是缺根筋,就那一次啊,我直接被他說到臉上。”

“好尴尬。”苗桐說。

“是啊。”白惜言說,“我經商那麽多年,就碰到一個這樣的人。”

苗桐收回了錄音筆,心裏沒有在想歐陽安國的事,而是在想那時候白惜言如一頭孤狼闖入了狼族社會,他要學會面對鮮血和厮殺面不改色,就連一個沒見過面的外人都能這樣不輕不重地教訓他幾句。這麽想就讓她覺得戳心戳肺的心疼。

歐陽立的大哥家住在城南邊,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建的中式別墅,在一片高樓林立中高門大院顯得極其奢侈。可惜現在是春寒料峭,院中除了兩株耐寒的冬青,幾乎不見其他綠色。

接待苗桐和林樂的是女主人,也就是歐陽立的大嫂,年紀在五十歲上下,身材皮膚都保養得很好,看起來很年輕。苗桐帶了老山參做伴手禮,大嫂一看就知道是極好的東西,很是不好意思,覺得他們太客氣了。

歐陽立把他們帶到老父親的房間,他的房間和後花園是相連的。花園裏種了桃李、銀杏、紅楓和月季藤,冬天一過就斷不了好景。

歐陽老先生靠在躺椅上,眼睛盯着窗外,保姆在旁邊做針線活兒。他身邊平日裏離不開人,晚上會有護工過來整晚陪着他。

“爸。”歐陽立喊,“我帶朋友來看你了。”

歐陽老先生把臉轉過來,看看小兒子喊:“小玉。”

“爸,我是小立,不是二哥。”

老人也不跟他争辯,又指着林樂,笑了:“這個是小玉。”

歐陽立對着他們擠眉弄眼,小聲說:“我爸最疼我二哥,我二哥是工程師。”

歐陽老先生是輕度阿茲海默,除了認不太清人,還時常記憶混亂,經常吃着飯就吵着要去上班開工程會議。不過卻不是那種發瘋的老先生,即使生病了,也是那種不吵不鬧的,偶爾給小輩們添點不大不小的麻煩。

大嫂很支持弟弟拍這樣的紀錄片,很配合采訪,而且被苗桐采訪很像和隔壁家看着長大的姑娘聊天,過程也很愉快。

她們聊天時,歐陽老先生就坐在旁邊看着她們,可眼睛沒有焦距,整個人都像是跟這個世界失去聯系一般。突然老先生坐直身子直勾勾地盯着苗桐,苗桐無措地看着大嫂,大嫂問:“爸爸,您是想上廁所嗎?”

歐陽老先生根本沒聽見她的話,只是盯着苗桐,一下子清醒過來似的,說:“你到我家來幹什麽?”

苗桐說:“老先生,我是小立的朋友,過來做客的。”

老先生非常不解:“我不認識什麽小立,你是因為你爸爸的事來的吧?”

大嫂哭笑不得,抱歉地說:“看,又胡說八道了。”

苗桐笑了笑,表示理解,對老先生耐心地解釋道:“不是的,我的父親已經去世了。”

老先生嘆了口氣:“我知道啊。”

正好歐陽立在外面喊大嫂出去,大嫂看他們一老一小真的莫名其妙地聊起來了,囑咐苗桐有事就喊保姆便離開了房間。

苗桐看老先生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臉,倒不是空洞,而像是在回憶什麽,奇怪地問:“老先生,您在想什麽?”

“我不會認錯的,你叫苗桐。”

苗桐驚訝極了,誰說老人家不記事的,剛才見面只介紹了一遍就記住了:“是的,以後也要記得我啊。”

老先生說:“忘不了啦。”接着又說,“你爸爸的事,我覺得很抱歉。”

“沒關系的,都去世好多年了。”

歐陽老先生抓住苗桐的一只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有些難以置信地問:“孩子,你記錯了。你爸爸上個月剛從腳手架上摔下來啊,上個月的事啊,我見過照片的。你要節哀,照顧好你媽媽。”

這一句話好似半桶冰水從頭頂澆頭了,被老先生握着的手心卻出了汗,苗桐耳朵嗡嗡的,險些幻聽。她爸爸的确是從腳手架上摔下來的,苗桐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什麽,略回想了一下剛才的對話,怎麽都覺得不太對勁。連她自己都沒發覺自己覆上去的左手是顫抖的,竭力穩定自己的聲音問:“老先生,那你知道我爸爸叫什麽嗎?”

老先生看了她一會兒,眼中的清明之色漸漸散去,嫌惡地甩開她的手:“你自己的爸爸,你問我?!神經病!”

苗桐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再去抓老先生的胳膊,被老先生再一次撥開,她再抓,他又撥開瞪着她。

這是巧合嗎?還是一段受到刺激後,恰好搜尋到的記憶?

她莫名心神大亂,謊稱自己家中有事要先走。歐陽立把她送到門口,看她鬓角的發都濕了,人的精神也有些低落,擔心地問:“你不舒服嗎?要不要我送你?”

“不是的,你回去吧。”苗桐說。

在小區裏的林蔭道上,苗桐邊走邊咬指甲,過路口時差點撞上了從右邊行駛過來的車,刺耳的剎車聲驚得她回過神。

車主降下車窗,像看衰神一樣抱怨她:“什麽孽緣啊,怎麽走到哪裏都能遇到你?!”羅佑寧下車把車門甩下,看她還是低眉順眼沒了魂兒似的,上下打量她,指了指頭頂,“有攝像頭啊,我的車可沒碰到你,別擺出受害者的臉。”

“你……找我?”

真當地球是乒乓球大小呢,随便在大街上走個一分鐘都能撞見個五回。羅佑寧氣笑了:“我找你?昨晚我給你托夢了,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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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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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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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賣盛宴上,擁有絕佳體質的少女被開出天價,人人哄搶。
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她一朝穿越為神醫府人人欺淩的廢柴三小姐。
經脈俱廢,不能修煉?怕什麽,她是絕世神醫,這點傷根本不放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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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

傳奇大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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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我有一個兜率宮》已發布,請大家多多支持!
身患怪病的城中村包租公李單,門口來了三個奇怪的租客。
“我叫汪岩,是孤兒,是重生者,重生前是億萬富翁!我會賺錢,我想租房。”
“我叫江塵,是孤兒,是重生者,世界末日就要來了!我會種田,我想租房。”
“我叫方宇,是孤兒,是重生者,地心世界就要入侵!我會修煉,我想租房。”
李單:滾!
我家又不是孤兒院!
一個個竟在鬼扯淡!
可沒想一轉眼,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李單的家,竟然成了傳說中的兜率宮,他則成為第三任宮主。
從此以後,他成了城中村的隐士高人。
時光如梭,歲月流轉。
李單發現,這個世界,并不是那麽簡單。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提前寫好了劇本。
仿佛冥冥中,一只無形大手,在操控着無數的提線木偶。
唯有住進兜率宮之人,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小說關鍵詞:傳奇大老板無彈窗,傳奇大老板,傳奇大老板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