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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這一生,和親人緣分淡薄,卻偏偏長成了一棵桃樹,一年四季花開不敗,不知道是造了什麽孽。】

苗桐出去工作了,白惜言在家裏畫了一天的畫。

中午時張阿姨打斷了他一下,讓他接電話,說是找老爺。他把電話接過來剛“喂”了一聲,那邊就壓着怒氣笑着說:“惜言啊,你真是想把你表妹往死裏逼啊。她好歹也給你們白家生了個孩子,沒功勞有苦勞,非把脊梁骨戳穿了你才高興?”

白惜言盯着畫布,考慮着下一筆往哪裏放,說話也漫不經心,只說:“您老別這樣,這種事就像下棋,您一路燒殺搶掠,別人只守不攻等死才行嗎?沒這樣的道理的。您有您要保護的人,她被人笑兩句您就受不了。我也有我的心頭肉,別人戳她脊梁骨就是戳我的心,戳我的肺。我一個做小輩的總想着您老是有分寸的,偶爾想起來也會可憐可憐我們,可您是把我們往死路裏逼啊。您是沒看見,我的心肺都爛成什麽樣兒了。”

趙老爺子氣得血壓都升高了,冷硬地說:“好,那咱以後見了可就沒客氣的時候了。”

白惜言嘆氣:“您老什麽時候跟我客氣過?”這話說完就是撕破臉了,他覺得沒什麽好說的了,也沒必要給找老爺子老臉直接就挂了電話。

他畫完畫下樓去,看到苗桐的外套挂在門口的衣架上,就問張阿姨:“人呢?”

張阿姨說:“在睡覺呢,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好,別是凍着了。”

白惜言輕手輕腳地走進卧室,繞到床的另一邊卻見她兩只眼睛睜得一樣大,半點睡意也沒有。他想着,別是發燒了?摸了摸頭不燙,伸進被子裏摸她的腳也不涼。

“不睡覺躺在被窩裏做什麽?”

“想事情。”

“想通了沒?”

苗桐搖了搖頭:“沒有。”

“不要遇到事情就鑽牛角尖。晚上去看電影吧,葛優演的。”

苗桐知道那部片子,問他:“你不是不喜歡看愛情喜劇片嗎?”

“誰說的?我愛死了。”他們在一起這麽久,因為總是住在一起都沒正兒八經地約會過幾次,真的有點對不起她。白惜言想了想,又高興地補充,:“索性晚飯也在外面吃吧。”

苗桐其實沒出去娛樂的心情,但是看他這麽高興也不好打擊他。他可靠的金牌秘書迅速搞定了餐廳和電影票,餐廳是可以看夜景的,全景玻璃,燈光昏暗每個桌上都放着燭臺。在城市裏看不清星星,卻很适合看夜景。

她沒想到劉錦之會訂這樣的餐廳,白惜言穿的很講究,膝蓋以上的 的羊毛外套,拉圍巾的動作都很優雅紳士,無論出現在什麽場合都很體面。

“你該提醒我穿件漂亮的裙子。”苗桐抱怨他。

白惜言毫不吝啬地恭維她:“你穿這樣已經很迷人了,這夜景因為你熠熠生輝。”

苗桐目瞪口呆:“你這是在對我甜言蜜語?”

“我平時說得很少嗎?”

“你幾乎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說這些。”

“是嗎?”白惜言假裝失憶,“那我以後會多說的。”

苗桐趕緊求饒:“不用,你這樣我會長蛀牙的,像平常一樣就好了。”

白惜言假裝失望地嘆口氣:“我以為這樣你會高興的。”

“我高興的。”

“真的?”

“當然,我也是女人啊。”

白惜言說:“那我以後會多說的,也多約會吧。”

苗桐又被他繞進去了,心想着只要他高興就好,頂多自己多起點雞皮疙瘩。

服務生來上餐,來這種地方的都是情侶,搖曳的燭光下,腳下就是比星空還璀璨的不夜城。苗桐本來就很少吃西餐,燭光又昏暗,她幾乎把臉要埋在盤子裏。白惜言看她艱苦奮戰的樣子,伸手把她的盤子拿過去幫她切。

她托着臉在燭光下打量他,突然說:“約會選在這種地方果真是好啊。在太亮的地方,臉上有個痘痘都會無所遁形。可燭光的确是照美人來的,越看越好看。”

白惜言擡了擡眼,眼波蕩漾柔情似水,嘴角上揚着問:“怎麽,在跟我玩甜言蜜語比賽?”

“在這種地方,求婚的成功率應該很高吧?”

“這個嘛,要看情況的。”他慢條斯理地說,“如果兩人感情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比如雙方見過父母,兩家已經商量好給孩子們置辦家産,那麽求婚只是一個形式。就像結婚辦酒一樣,領了證就是合法夫妻,可是少了這一項就好像不完整一樣,少了那種莊重的儀式感。還有一種情況就是,男人覺得如果自己不做點什麽,這個女人遲早要走,于是碰碰運氣咯。”

他把盤子端給她,手伸到苗桐面前時,她聞到了顏料的味道。有點澀澀的苦味,她卻覺得這是最适合他的香水。

她剛把牛排肉塞嘴裏,突然音響裏的音樂換了,服務生端着插着蠟燭的蛋糕走到他們旁邊的那桌。女生捂住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男人拿出藏在座位底下的鮮花,掏出戒指單膝跪地,标準的求婚姿勢。女孩兒瞬間淚如泉湧,拼命點頭。餐廳裏就餐的情侶們毫不吝啬地給予掌聲。

白惜言也跟着鼓掌,笑着說:“你怎麽知道有人要求婚?”

苗桐小聲說:“我看到他剛才跟服務生打手勢了,神神秘秘的,不是生日就是求婚咯。”

“名偵探苗桐。”白惜言擰了擰她的臉,“聰明。”

“不過我不喜歡儀式。求婚時都會說,我會照顧你一輩子愛你一輩子。結婚儀式時的誓言更莊重,無論貧窮或者疾病,只有死亡能把我們分開,甚至把手心放在聖經上對上帝發誓。人都相信誓言有約束力,其實那只是一種手段,只為了達到目的。可誓言如果真的有用的話,那麽就不需要那張結婚證,不需要法律。”苗桐絲毫沒發現自己正拿着插着牛肉的鋼叉張牙舞爪,“不過在說出誓言的那一刻,大部分人真的是那麽想的,只是高估了自己和對方的承受能力,比如對貧窮、對疾病,根本用不到死亡的程度。”

“哦,貧賤夫妻百事哀嗎?”

“可是很少有女人肯承認,離開一個男人是因為嫌他窮。提個問題,你認為男女分手或離婚時,最多的理由是什麽?”

“毫無疑問是出軌和性格不合。”

苗桐笑道:“看了《晨報》那期的調查吧?”

白惜言也笑了,他可是訂的年報。

“是的,這些分手的,曾經都是甜言蜜語海誓山盟,好像離了對方就會死一樣。可出軌的時候,頂多會有愧疚感,卻不會因為誓言就停止自己的行為。說性格不合的那些就更有意思了,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性格不合,那還要結婚,結了婚難道就合了嗎?”

白惜言沖她抛媚眼,看了下旁邊那對剛求婚成功的情侶問:“請教大師,這兩位呢?”

“男人長得挺體面的,可給人感覺有點輕浮,從喝酒的姿勢來看是端慣了啤酒杯的酒場老手,身形保養得不錯,可眼角皺紋很深了,目測有三十五歲左右。在他沒求婚之前,女孩兒就一直很緊張,可是又真的很開心,年紀很輕,眼睛和臉上的膠原蛋白騙不了人。身上的裙子看起來很低調,其實是一個法國牌子的春季新款,看來家境能甩那個男人幾條街。”苗桐把涼掉的牛肉放到嘴巴裏,“我見過我以前的同事求婚,緊張得連戒指盒子都打不開,激動得滿臉通紅。這男人是情場老手了,到了結婚該收心的年紀,找了個家境很好又狂熱喜歡他的小姑娘,簡直是完美的騙局。”

白惜言不得不承認,苗桐說的跟他想得八九不離十。在商場上經過風浪的人,大多都學會了察言觀色,通過衣着表情和行為來判斷一個人是金玉還是敗絮。不過苗桐不是通過這些來學習的,她是因為年幼的時候失去庇佑,為了生存下去必須去學會察言觀色,這是生物進化的本能。

苗桐聽到他嘆氣,莫名地問:“你傷感什麽呢?”

“沒什麽。”白惜言看了看時間,“吃了飯,還有電影呢。”

他們吃完燭光晚餐去看了電影,優秀的演員和精美的制作堪比旅游紀錄片。男女主角最後将錯就錯,溫馨感人。影院裏不時地爆發出笑聲,真是情侶約會片的佳作。

不過白惜言卻沒笑,握着苗桐的手,看得很認真。

回去的路上,白惜言有點走神,他坐的那邊窗外是漆黑深深不語的山,而苗桐坐的這邊卻是山下璀璨絢麗的萬家燈火。

他的目光往哪邊看,世界的顏色就變成什麽樣,沉默的黑暗,或者溫柔的光芒。

“小桐,你說将錯就錯好嗎?”

苗桐在微弱的光源中看他,他的表情和眼神都近乎虔誠。

無論她說多少次“不分開了”,他都笑着說,好。她知道,如果她說要走,他也會笑着說,好。你來,我以微笑迎你。你走,我以溫柔等你。

到了最後,他還在擔心她會後悔,這樣不輕不重地問一句,這樣将錯就錯好嗎?

可不到閉眼的那一刻,誰也不知道,自己的一生什麽才是對的,又哪裏做錯了。她也不知道好不好,她也不知道會不會後悔,她也不是不擔心,只是她心甘情願。

“哪有好不好,只有願意不願意。”

白惜言沒再問,只是低頭看他們交纏的手,如盤根錯節的樹根那樣密實。

過了兩天苗桐再去歐陽大哥家見歐陽老先生,他雖然還是說一些不着邊際的話,但是這些話也完全沒什麽特別。

苗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尋找什麽,只是下意識地在尋找。

歐陽大嫂上次聽了羅佑寧的話,真的上了心,在苗桐打電話說第二天拜訪的時候,就給羅佑寧通了氣。所以苗桐剛來不久,羅佑寧也來了。

他在這個家也不是外人,進門松了領帶,把外套脫了交給保姆,自己拿杯子倒水喝。

“人呢?”

“在老先生屋裏呢。”大嫂說,“這姑娘不錯,我沒跟小立打聽她的出身,但談吐和修養挺好,跟我也對脾氣。”

羅佑寧說:“大嫂,不是你想的那樣。”

大嫂說:“你就是臉皮薄。”

羅佑寧心裏笑抽筋了,我臉皮薄,跟我在一起過的女人加起來都能舉行個選美大賽了。他走進歐陽老先生的屋,老先生跟苗桐對坐着,兩人都不說話只是看着對方,像倆精神病患者。他早就知道歐陽立在做個阿茲海默的紀錄片,還敲詐了他一筆投資呢。

他皮笑肉不笑的:“苗小姐,貴客臨門啊。”

“好久不見了,羅總。”

羅佑寧毫不客氣地拆臺:“哪裏有好久,前兩天還往我車子撞呢。”

羅佑寧蹲到老先生面前,從他的口袋裏拿出手絹給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挺溫柔地喊:“歐陽叔叔,我來看你了。”

老先生摸摸他的頭,笑得很慈祥:“小玉啊。”

“我是小寧,不是二哥。”

老先生哼了一聲:“當我老糊塗了?我當然知道你是小寧,你怎麽沒去參加期末考試?!”

“已經考完啦。”

“你也只能騙騙你爸,還能騙得了我嗎?小玉都說了,是今天考試!”

苗桐坐在旁邊聽到他們的聊天內容,無法否認羅佑寧和歐陽安國的感情真的很深。歐陽老先生的記憶似乎停在了十幾年前,那時候宏遠地産還在,羅佑寧的世界還沒有崩塌,而她的人生已經天翻地覆了。

“這次又是巧遇?”苗桐問。

“當然不是,我跟你哪來的那麽多孽緣?”羅佑寧落落大方地說,“我有事找你,在大哥家不方便,約個地方?”

“可是我現在正當紅,去什麽地方都不安全。”

羅佑寧看了看時間,正好到了飯點兒,說:“有個地方很安全,東西也好吃。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你家白哥哥打個電話申請一下。”

“不用了,那就去吧,我正好也有事請教你。”

羅佑寧開車帶她去了老城區,七拐八拐的老胡同,還保持着清代建築風格的門窗。因為近中午的關系,胡同裏幾乎沒什麽人,若不是隐約能聽到喧鬧的大街上的車流鳴笛聲,還真是個清淨的好地方。

他帶苗桐去的私房菜館是個老房子,曾經是清朝一個官員在外面養小老婆的別院。以前的讀書人連骨子裏都雅致,進院的迎門牆上是富貴牡丹圖,牆邊栽了白梅花,已是開敗了的頹勢,可餘香猶在。再往院中走,便看到已開始發芽的石榴樹和養了錦鯉的大魚缸。

“這家私房菜館,是我一個朋友開的,她祖上是做宮廷禦宴的,現在每天就接兩桌客人,總沒有那麽倒黴能遇到狗仔隊。”

苗桐的話沒經過大腦脫口而出:“什麽朋友,相好的吧?”

說完她才發現最近跟林樂在一起混久了,被他帶得口無遮攔了,她和羅佑寧可不是熱熱鬧鬧開玩笑的關系。她是真的找羅佑寧有事,這一路上還猶豫回去要不要跟白惜言主動交代呢。

羅佑寧把食指豎在唇邊:“要幫我跟瑞莎保密喲。”

苗桐不自在地說:“誰管你們。”

果然他們剛坐下老板就過來了,是個年輕姑娘,打扮得很是素淨,得道高僧似的神态。她看了一眼苗桐跟沒看見一樣,對羅佑寧

皺眉道:“沒飯吃,今天的兩桌都訂出去了。”

羅佑寧懶洋洋地說:“沒飯吃就再也不來了啊。”

那姑娘冷笑:“上回還跟我說我是你真愛來着,一轉眼就換了?來我這裏吃飯還帶女人來,倒有臉來威脅我了?”

“我帶朋友來談事情,就是圖你這裏清靜人少,你要是沒飯我們就走了。”

姑娘被氣得直哼哼,半天才說:“真是欠你的,等着,給你湊一桌。”

等老板走了,羅佑寧解釋說:“是個好姑娘,就是倒黴看上我了。”

“瑞莎也倒黴看上你了?”

“是啊,都倒黴。”羅佑寧說,“我自己知道,我爛透了。”

“後悔了?”

羅佑寧笑笑的,帶着點陰險的味道:“為什麽後悔?有幾個牛郎能做到我這樣的?”

這句是真心話,苗桐聽得出來。

“你不要這麽說,我沒有這個意思。”苗桐只是想知道一件事,“冒昧地問一句,你跟瑞莎在一起是因為真的喜歡她,還是想辦法在報複 白惜言?”

羅佑寧覺得她是真正的天真,如今還問他這樣的話題,笑着說:“我未必會說實話,你也未必會信。”

苗桐認真地說:“不,這次只要你說,我就相信。”

“為什麽?”

“相信你對我并沒有損失。”

“你未免太小看我。”

想到以前的事,兩個人都沉默了。

服務生敲門來添了茶水,苗桐才重新開口:“你找我有什麽事?”

羅佑寧去摸雪茄盒:“我不急,先說你的。”

苗桐用手指 桌上的那株滴水觀音的葉子,慢悠悠地說:“你也知道我們在做個阿茲海默的紀錄片,我想知道更多歐陽老先生的事。你好像跟歐陽一家都很熟悉,從小他就很照顧你嗎?”

原來又是因為工作。羅佑寧自嘲地想,他還以為她突然發現自己的魅力了呢。

“嗯,歐陽叔叔是看着我長大的,他和我父親是生意上的夥伴,私下裏也是好朋友。他的二兒子歐陽玉只比我早三天出生。我媽瘦,生下我沒 ,幹媽就把我抱去跟小玉一起養。後來上學後我也是一直跟小玉在一起,又跟他喝的一個媽的 ,不是一家也變成一家人了。”羅佑寧說到這裏注意到苗桐眼神怪怪的,有些奇怪地問,“怎麽了?”

“沒事,我只是感嘆原來混世魔王跟我們凡人一樣,也是吃奶長大的。”

“我沒有。”苗桐一下一下地按着彈簧筆的開關,“請繼續。”

“歐陽叔叔跟我父親比起來,是個作風很老派的人,我和小玉剛上小學就被他勒令每天寫兩個小時的毛筆字,說是老祖宗的東西不能丢。他說,看一個人寫的字能看出他的風骨和心術。在歐陽家孩子不好好學寫字是要挨打的,可大哥和小立寧願每天被打小腿也不肯學,所以歐陽叔叔最喜歡我和小玉,他經常說小玉是三個兒子裏最像他的。”

“那老先生對你呢?”

羅佑寧愣了愣,紫灰色的煙從他的指尖彌漫到他的臉上,那太過鋒芒畢露的容顏霎時有些模糊不清。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怎麽就跟苗桐談起以前的事了呢?

“他對我當然是很好的,只是我讓他失望了。”

“失望?”

“那時候我家裏人都沒了就住在大哥家裏,後來大嫂跟歐陽叔叔告狀說我夜不歸宿。他就找人調查我在外面幹什麽,發現我在外面跟各種男女混在一起,就在夜總會的門口當衆給了我一巴掌。我跟他說,不用他多管閑事,要不是他胳膊肘往外拐向着外人,我爸也不會被逼死了。”羅佑寧頓了頓繼續說,“我不知道那天是我幹媽腦溢血突發了,歐陽叔叔是來找我去醫院看她的,我卻說了那樣的混賬話……沒能把我帶回去,他回去後幹媽已經閉眼了,等我再見到他是在幹媽的葬禮上。歐陽叔叔體面了一輩子,卻在一夜之間把背駝下去了。從那以後他的記性就越來越差了,後來就完全不認得人了。”

雖然只有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但苗桐知道這些事對當時的羅佑寧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他的幹媽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不比他的親媽少。

“那時我只是跟一群男女胡鬧,酗酒濫交,實實在在地在堕落。幹媽去世後,我才幡然醒悟:這樣下去,我只能是一個失去得越來越多的喪家犬。那時正好有個煤老板的女兒喜歡我,長得不漂亮也不醜,什麽都願意給我。我給她虛假的愛,她就給我錢。與此同時我還和其他女人來往,這些女人唯一的共同點就是肯給我錢。我弄到了錢,把父親的一些舊部召回。他白惜言還只是撐起岌岌可危的公司,而我卻是要在烈火中重生。我不甘心。”

他們沉默了很久,久到苗桐都有些坐不住,想要出口打破沉默。幸好服務生敲門,菜上來了。

不愧是宮廷禦宴,非常講究的八個菜,服務生還轉達了老板的話,今天的食材只能湊出這麽多,這桌老板請客。

等服務生出去了,羅佑寧才說:“你看我這一生,和親人緣分淡薄,卻偏偏長成一棵桃樹,一年四季花開不敗,不知道是造了什麽孽。”

苗桐不知道接什麽話好,只能低頭吃菜。

此時此景,別說是宮廷禦宴,就算是瑤池禦宴也食之無味。

本來是要問歐陽安國的事,可羅佑寧一說起來就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走了。可這樣的話題苗桐也不是完全不想知道的,一頓飯吃到最後羅佑寧除了說話就是發呆,連筷子都沒動。

她也好奇羅佑寧為什麽那麽恨白惜言,為什麽把他們家的悲劇完完全全地怪在白惜言身上,他也是個生意人,知道這世界上不是只有黑白兩色,為什麽還是這麽執着地想要毀掉一個人的生活。

她現在突然明白過來,這裏頭并非完全是怨恨,更多是嫉妒和不滿。

他嫉妒白惜言能擁有幹淨的名聲、平靜的生活,甚至還有了至死不渝的愛情。他嫉妒苗桐跟他有同樣的經歷還能保持天真,嫉妒白惜言能擁有這樣不顧一切的溫柔,他嫉妒白惜言比自己擁有得多。

他一心想要把羅氏做成淩駕于源生之上的企業,看白惜言在他面前灰頭土臉。可他還在為搶奪源生的項目和資源努力的時候,源生已經成了白惜言手中玩夠了的舊玩具,誰想要,誰有本事就拿去。

他不滿自己好像擁有了一切,其實轉頭看看身後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堆雞毛蒜皮的陰謀算計,什麽都沒有。

這些嫉妒和不滿讓他的內心布滿荊棘,已經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做到這個地步,可是停下來就再也找不到生存的意義了。

分開時,苗桐依舊沒有打聽到她想知道的事,可是好像又沒那麽重要了。

羅佑寧是個活在過去的人,那她更不應該執着于過去而忽略眼前人。

“你如果還想知道什麽事,可以随時給我打電話。”

“應該夠了。”苗桐伸手給他,“謝謝你,祝你和瑞莎幸福。”

羅佑寧沒握她的手,他不想接受并祝福她。

回去的路上羅佑寧想到了很多事,其實父母和妹妹過世後,大哥就把他接回了家。歐陽家人對他關懷備至,連葬禮都是歐陽家置辦的。可在家人的葬禮上,他在衛生間聽到父親的一個朋友說,要是歐陽安國那時候肯個人擔保的話,銀行同意貸款,有了運轉的資金,宏遠就不至于破産搞得家破人亡。

那時候他哪裏懂生意上的事,又正是最痛苦的時候,就聽進了耳朵裏去,覺得以前覺得可親的人,怎麽看都虛僞。一夕之間世界崩塌成渣,适時有朋友找他去借酒澆愁,魚龍混雜的地方有心堕落,簡直太容易了。

後來等他懂得的時候,已經晚了,老先生已經不認得他了。當時以宏遠的經營狀況和他父親那不聽勸的個性,如果他拿個人的房産擔保,也不過是背負上跟父親同樣的命運罷了。

當然,知道了這一切,也只能讓羅佑寧陷入更痛苦的泥沼裏。他給愛他如子的老先生心裏留下了怎樣的傷痛,他不知道。而老先生就好像對他失望透頂,把他從記憶中完全抹去了。

羅佑寧把車停在路邊,愣了很久,直到手機響起來,是秘書提醒他下午還有個會。

世界是很小的,很多事情是由誤會造成的。不要問世界上哪有那麽多巧合和誤會,世界上就是有那麽多巧合,并不是只有電視劇裏的男女主角才那麽倒黴。

謝翎兩個月前在老胡同的私房菜館裏訂了一桌菜,獻寶地想找白惜言苗桐這對賢伉俪一起來吃,可苗桐有工作約,他便只和白惜言還有陳柏風那個撿便宜的吃貨來了。

白惜言隔着窗看到他的姑娘和羅佑寧一起走進來,心裏苦笑:這又是什麽狀況?

不過這倒也沒影響他用餐的心情,還喝了小半杯紅酒。回家後發現苗桐比他還早回去,換好了家居服在吧臺那裏喂魚。

“回來了?”苗桐問,“你去的菜館好吃嗎?”

“嗯,還不錯。”

苗桐眼睛正專注地盯着搶食的魚,面容如鏡子一樣倒映着粼粼的波紋,借口道:“我中午去的那家也不錯,只不過現在的私家菜館怎麽動不動都要提前兩個月訂呢,吃個飯還那麽麻煩。”

“哦,你不是去歐陽家了嗎,怎麽又去了私家菜館?”

“我在歐陽家遇到羅佑寧了,歐陽老先生把他當兒子養的,之前完全沒想到有這樣的孽緣啊。”苗桐的口氣老氣橫秋,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世事難料啊,“而且我也有以前的事情請教他,就約去吃飯了。以後再也不跟他出去吃飯了,最後一次了……喂……惜言……”

她說着話,突然就被白惜言從背後抱下高腳椅,按在沙發上劈頭蓋臉地接吻。她喂的是魚蟲,手指還沾着小生物也不能推他,只能被動地承受着他狂風暴雨一樣的感情。

他親了很久,等停下來眼神潤濕得能滴 來,抵着額頭,暧昧的嘴唇呼出不穩的熱氣,再近兩厘米就可以重新接吻。

苗桐剛被親了,又被這樣火辣辣的溺死人的眼睛望着,臉上火熱,盯着他的領子問:“這是什麽時候發明的懲罰游戲,用激烈的吻來達到窒息而殺死人的目的嗎?”

“是啊,怕不怕。”白惜言嗤嗤笑,“虧你想得出來。”

“這次真的是有事想問他,嗯,其實也不是非問他不可的事。而且那件事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我也覺得歷史學家有時候會研究古代名人到底喜歡吃杏還是吃甜瓜這種事,挺無聊的。”苗桐的手不能用,只能像貓一樣用臉蹭他,軟軟地說:“你要是不開心的話,再懲罰我一次好了。”

“哎喲,某個不害臊的姑娘好像很喜歡玩懲罰游戲啊。”

苗桐嘆氣:“還不是你小心眼。”

白惜言大方地說:“不管你跟誰出去吃飯見什麽人,只要是安全的就好。最重要的一點是,不許隐瞞我。如果……我是說如果一定要跟這種人有接觸,一定要事前報備,讓我知道你在哪裏。”

他很高興在他沒有問得情況下,她也能坦白告訴他。他們曾經無數次一廂情願地在為對方好而選擇隐瞞或者逃避,卻不知這只會為他們前路不明的感情更增添阻礙。在同樣的問題上重蹈覆轍是很蠢的事。

後來瑞莎又打了兩次電話,白惜言沒有接。既然他答應了苗桐不參與就不會再和她聯系,因為他不想眼睜睜地看着瑞莎栽跟頭。

天氣稍回暖了一點後,白素帶着夏生回上海小住。張阿姨過年就沒回去和兒子過,于是白惜言放了她一個月的假回家團聚。

她們剛走,報紙就登出了苗桐領着夏生散步的照片。因為是傍晚時分又離得遠,孩子的臉在陰影裏拍得并不清晰,不過苗桐的笑容倒是很溫柔。有記者拿着報紙跑到學校裏去找苗桐的弟弟洛雨。

洛雨根本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就被相機和錄音筆對準了,都還沒回不過神。用手機拍的視頻畫面裏,洛雨那略長的秀麗眉眼盛滿怒氣,撥開衆人就要走,那些記者卻緊緊地跟着問:“洛雨弟弟,能讀一下你養姐現在的情況嗎?”

“她是霸占了白惜言先生前妻生的孩子嗎?”

“她和白惜言先生現在到底保持着什麽關系,是名義上的兄妹,還是準備或者已經結婚了?”

“你覺得你養姐霸占別人的孩子這種行為無恥嗎?”

視頻裏像屁股後面着火一樣的洛雨突然停下來,猛地轉回頭瞪着那個女記者,惡狠狠地說:“請注意你的用詞,你們整天擾亂別人的生活,你們無恥不無恥?!為了那點兒銷量随意地污蔑別人,你們無恥不無恥?!”

“那你能不能證明苗桐沒有霸占朱玉珂的孩子呢?據我們線人說,苗桐和白家的小公子生活在一起,這不是霸占是什麽呢?”

洛雨的氣越喘越急,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使勁掄起背包砸了把鏡頭戳到他臉上的相機大吼:“我讓你拍了嗎!滾開!什麽叫霸占,孩子就是我姐的!朱玉珂就是個代理孕母,她自己願意的!現在朱玉珂那一家子都是給臉不要臉了,竟然說我姐是第三者,到底是誰無恥?!”

這個視頻是隔壁班學生在樓道裏拿着手機拍的,而後傳到了網上。一個小時後白惜言就從電話裏得到這個消息,頓時有種方寸大亂的感覺:他跟趙家私下裏撕破臉皮沒關系,可大庭廣衆之下打臉這種事是大忌。

苗桐根本沒心思顧慮洛雨到底說了什麽內容,她擔心的是洛雨現在人在哪裏。他不在家,也沒有去卓月家,連總跟他玩在一起的同學都不知道他在哪裏。

時間到了晚上十一點,又開始下雨。春天的雨總兇不到哪裏去,可是涼得很。白惜言靠着路邊慢慢開車,苗桐開着窗戶往外看着,頭發都打濕了,臉被凍出不自然的青白色。

“這樣找也不是辦法,我打電話給胖老劉和謝翎,他們手下的人多,找起來也快。”白惜言把窗戶升上去,搓熱了手給她捂臉。

他們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開了三個小時車,苗桐的确也灰心了,看了看時間說:“回我家去吧,這個時間你該休息了,你要是感冒可怎麽好。”

“也好,說不定洛雨已經回家去了。”

讓他們失望的是洛雨并沒有回家,苗桐摸了摸白惜言冰涼的手催他去洗個熱水澡。等白惜言洗好澡擦着頭發出來找吹風機,看到苗桐正抱着洛雨放在沙發上的一件外套發呆。

謝翎和胖老劉的人找了整整一晚,快把大半個城翻過來了,學生喜歡去的網吧球場之類的找了個遍,都找不到洛雨。

隔天大早上,卓月挺着大肚子過來,進門就問:“要不要打電話給小淨把警犬借來?”

白惜言正在做早餐,慢悠悠地說:“昨天下了一晚上的雨,警犬來了也沒用。”

“也是。”卓月說。她跑這一趟,與其說是擔心洛雨,不如說是更擔心苗桐。她可沒見過哪家的男孩子像洛雨這麽叫人省心的,安慰道,“不過洛雨那孩子不是沒分寸的,就是知道說錯了話不好意思回來罷了。等他回來了,誰都別責備他了。”

“本來也沒想過怪他,被記者盤問也難為他了。”白惜言說,“都別幹坐着了,月姐也沒吃早飯吧?都來吃飯吧。”

苗桐倒是聽着一個命令一個動作,叫她吃飯她就乖乖坐下,只是一碗粥吃了半天還是一碗。

最後還是白惜言妥協,對她說:“不想吃就不要吃了。”苗桐點點頭,又坐回沙發上打開電視,漫不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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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月千歡……[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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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拍賣盛宴上,擁有絕佳體質的少女被開出天價,人人哄搶。
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她一朝穿越為神醫府人人欺淩的廢柴三小姐。
經脈俱廢,不能修煉?怕什麽,她是絕世神醫,這點傷根本不放在眼裏。
爹不疼,娘不愛,人人算計?哼,她有空間在手,靈寵無敵,小小納蘭府翻手可滅!
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

傳奇大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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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我有一個兜率宮》已發布,請大家多多支持!
身患怪病的城中村包租公李單,門口來了三個奇怪的租客。
“我叫汪岩,是孤兒,是重生者,重生前是億萬富翁!我會賺錢,我想租房。”
“我叫江塵,是孤兒,是重生者,世界末日就要來了!我會種田,我想租房。”
“我叫方宇,是孤兒,是重生者,地心世界就要入侵!我會修煉,我想租房。”
李單:滾!
我家又不是孤兒院!
一個個竟在鬼扯淡!
可沒想一轉眼,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李單的家,竟然成了傳說中的兜率宮,他則成為第三任宮主。
從此以後,他成了城中村的隐士高人。
時光如梭,歲月流轉。
李單發現,這個世界,并不是那麽簡單。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提前寫好了劇本。
仿佛冥冥中,一只無形大手,在操控着無數的提線木偶。
唯有住進兜率宮之人,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小說關鍵詞:傳奇大老板無彈窗,傳奇大老板,傳奇大老板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