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1)

【想起以前的事,都有點大夢一場的感覺,可隐約覺得這夢還是沒有做完,不知道人生還有什麽意外,但我的心髒已經硬得像石頭了,什麽都不怕了。】

很快到了去歐陽大哥家拍攝的時間,歐陽老先生房間外頭的院子裏的垂枝碧桃開成一片絢爛的霞,是幾個片場中最漂亮雅致的場景了。

場記小姑娘吃着可口的點心,幸福得直眯眼嚷着,前天還在貧民街呢,這樣才是人生。歐陽立打趣她,過兩天拍垃圾場的時候你就要感嘆貧民街的人生也不錯了。

拍攝的前一晚歐陽立才打電話給她,要她臨時加一場羅佑寧的采訪。

羅佑寧穿得很簡單,白襯衫開了兩個扣子,頭發都有些散,連眼神都有些卸下防備的慵懶,把小姑娘們迷得七暈八素的。可苗桐卻看他像條閉目養神的美人蛇,只是暫時隐藏起尖利的毒牙。

對完臺本後,化妝師又沒事找事地過來給羅佑寧補了兩次粉。羅佑寧看着苗桐在埋頭工作,忍不住問:“趙家老頭子最近在雇人找以前源生的員工和以前采訪過那個事故的記者,甚至還有辦案警察,在查你父親當年的事故呢。”

苗桐筆下一頓,有些不明白地擡起頭:“難道他以為還能找到什麽驚人的醜聞?”

“凡是出了這樣的事,為了防止被大做文章而且的确是工地存在安全隐患,都是想辦法息事寧人,收買家屬,給記者塞個紅包也就是筆杆子一歪的事。這麽大的攤子,就算是上頭要幹幹淨淨地做良心買賣,下頭的人也不一定手腳幹淨,都逃不過個‘利’字。老東西要查是肯定能查出點什麽的,沒問題也能給他查出問題。”羅佑寧跷起腿,湊近她一點,“你男人有行動了沒?”

苗桐離他遠一點,皺眉道:“你憑什麽認為我會跟你彙報?”

她還真是個油鹽不進翻臉不認人的東西,羅佑寧眯着眼對她搓下巴,不甘心地繼續說:“我告訴你個秘密呗。”

“我不想知道。”苗桐立刻說。

羅佑寧哪管她想不想知道,只管交叉着雙手說自己的:“你下次見到謝翎的時候告訴他,我羅佑寧長這麽大,還沒被女人出賣過。他能知道的事,自然是我允許人透漏的。那個餘經理啊,八百年前就想往我的床上爬,你說我的床有那麽好上嗎?要麽有錢,要麽有權,要麽有貌,她有什麽?謝翎給她好處有什麽用,那就是個吃裏扒外的白眼狼。”

他又吃吃笑着補充了一句:“啊,還有,你告訴謝翎,我還不知道瑞莎有那麽大的殺傷力,一個白惜言不夠還要搭上一個他在那裏盡心盡力,都讓我舍不得放手了。不過他謝翎也可以來跟我玩啊,哪種形式地玩都可以。看在謝氏是塊肥肉,他又長得不錯的份兒上,我可以忽略他是男人這件事。”

“你要甩了瑞莎?”

“你可真是有手段,能讓白惜言連老情人掉進火坑都不顧,我一個人做戲多沒意思。”

苗桐有些難過:“在這件事上我是相信你的,所以才勸惜言不要管。”

羅佑寧挺舒心地靠在椅背上,絲毫不管搖椅上的老先生正呆呆地看着這邊,只是把茶水遞給老先生,而後又轉頭說:“我們有相同的家破人亡的經歷,在內心深處我們是最靠近的。你可憐我,可憐你自己,所以你總是想要縱容我,寧願犧牲個毫無關系的瑞莎給我做玩具。”

“我沒有資格犧牲任何人,不過你說得對,也許我們是接近的。看見你,我就好像看到了鏡子對面的我,我經常告訴自己:苗桐你看,如果你心懷仇恨,就會變成那個人。你想讓別人失去所有,結果只能讓自己失去更多,最後連自己都迷失了。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更清醒地知道我要怎麽做要成為什麽樣的人,要怎樣昂首挺胸地度過我的人生。”苗桐對着那陰沉下去的臉,笑着說,“我承認了,我們的內心是靠近的,你就是我的鏡子。”

他曾想把她拖進淤泥裏,她卻說,你是我的鏡子。在她的人生裏,他反而是警示将她更快地推進了白惜言的懷裏。這不是羅佑寧想要的結果。

“那麽多女人愛慕你,為你心甘情願地奉上金錢和權勢,只為了讓你高興,你卻給她們扣上嫖客的帽子,這并沒有那麽公平。是你自己想要把一切分得清清楚楚,好像花了錢就能買到感情似的。那些說你靠着女人翻身的,只是嫉妒你,他們倒是想自己也有魅力讓女人為了他們昏了頭,也想娶有錢人家的小姐,可那些有錢有貌的姑娘看不上他們。不是他們不想要,而是得不到,所以才裝作不稀罕。”苗桐順了順頭發,“有人告訴我,被追逐的那一個是高貴的,而且只能是高貴的,否則追逐就失去了意義。”

羅佑寧不知道說什麽好,真是奇怪的理論,可聽上去又非常的有道理。

“你是在安慰我?”

“發自肺腑。”苗桐接着說,“而且你借謝翎的嘴讓瑞莎知道你和其他女人有染而離開你,而不是粗暴地告訴她,你跟她在一起只是為了能刺激到白惜言,你也沒你想象中的那麽粗暴無情。”

“這麽說起來我真是完美的好男人啊。”羅佑寧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嘆為觀止。

苗桐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就好像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那樣。很快助理過來說,林樂導演找她過去一下。羅佑寧自己坐在那搓了半天的下巴,一扭頭發現老先生還在盯着他。

“歐陽叔叔。”他笑道,“有女孩兒說我是個好男人唉,要是她沒男人我都想要娶她啦。”

歐陽老先生哼一聲:“你先學會愛人再說吧。”

“沒辦法了,這個我不會。”羅佑寧又搓了會兒下巴,“您說我老了變成你這樣老忘事可怎麽辦?”

“我才沒忘事,他們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做大事就要堂堂正正,贏也要贏的光彩,老祖宗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白老頭本身就不是經商的料,他一撒手,把個紙糊的公司給了他那個臉蛋漂亮的兒子,再撲騰也是潛水裏的鯨魚,擱淺了還能活多久?他們就是耐不住,好像源生不倒,他們就過不下去了。簡直就是喪心病狂,竟然找人在腳手架上做手腳,指望用這個事故拖垮源生。你把青蛙丢進冷水裏慢慢加熱,青蛙只能等死;把它丢到開水裏,它能不跳嗎?活該,惹毛了白惜言那小崽子他們有好日子過嗎,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呢。再說了,那是一條人命啊,活生生的人命,一個家庭的頂梁柱啊!喪心病狂!”

歐陽老先生無意識地說出這席話,徹底讓羅佑寧呆住了。什麽叫“找人在腳手架上做手腳”,是宏遠的人找人在腳手架上做的手腳?

羅佑寧一下子握住了老先生的胳膊,打翻了他手中的茶杯:“歐陽叔叔,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茶杯掉在石板上“啪”地碎了,老先生吓了一跳,好像神經斷了線,不高興地問:“不像話,我過生日家裏那麽多人,小玉怎麽還沒回來?”

羅佑寧猛不丁地聽了這麽個秘密,連紀錄片也不配合拍了,推脫身體不舒服就要回去。歐陽立看他臉色不好,真的像是不舒服的樣子,也只能改天再來補拍這一場。

他腦子亂得很,回去把宏遠以前老領導的資料翻出來,買兇殺人這種事怕是不會弄得整個領導班子人盡皆知,也只能是跟歐陽老先生差不多級別的,核查了一番也只有三個人,還不知道活着沒有。他打電話叫人去查這三個人的下落,而後開了瓶洋酒對着落地窗外的車河慢慢地喝。

傍晚瑞莎下了班過來,打開門就是撲面而來的酒氣,她溫和地抱住他問:“怎麽一個人在家裏喝酒?”

羅佑寧沒說話,心想着謝翎沒告訴她嗎,看這樣子不像是來興師問罪的。

“你的胃已經切掉三分之一了,要是再切就沒了。”瑞莎主動 他的嘴唇,美麗猶如精心雕琢過的臉對着他,“你這兩天怎麽沒打電話給我?”

“對不起,我忙。”

“你忙,我也忙,慢慢地我們的感情就會淡了。”

羅佑寧想着,這不是很好嗎,嘴上卻說怎麽會呢。他回到窗前坐下,又拿了一個酒杯,給瑞莎倒上。

屋子裏沒開燈,那太亮,不适合他。他喜歡玻璃窗外映進來的昏黃的光,像毛茸茸的小動物一樣溫柔而無害。

瑞莎搖着杯中香槟色的液體,酒色不分家,有酒,也有男色。她一直在追逐着完美的愛情,如果不能達到百分之百,那麽無限接近也好。可現在她也漸漸明白,這世上是有完美的愛情的,不過前提條件是“無所求”,那麽得到的一切都是饋贈,連對方的一個微笑都值得感恩。

就像苗桐就要本事把白惜言變成個完美得無懈可擊的愛人,而她曾經卻像個吃不到糖的小女孩那樣只會嫌白惜言對她不夠好,而她忘記了,她沒給過他什麽。甚至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她走了。

現在的她如果不邁出一步的話,會跟以前一樣失去重要的東西。

羅佑寧終于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臉上:“想什麽呢?”

“想你。”瑞莎說。

“我就在這裏啊。”羅佑寧喝得有點多了,笑問,“這麽點酒你就喝醉了?”

瑞莎繞過桌子走到他面前,蹲下來靠在他的膝蓋上仰着臉,真的有點醉意朦胧的味道,牛奶白的臉頰上都泛了紅,暖意融融地看着他。

羅佑寧忍不住垂手摸她的臉,真美啊,從童話裏走出來的白雪公主一樣的女人,可還是無法拯救他死去的七情六欲。

瑞莎像名貴的波斯貓一樣蹭着他的手,輕笑的樣子就像夢,說:“佑寧,我不想跟你越來越遠,我辭職在家照顧你好不好?”

“瞎說什麽呢,你那麽喜歡你的工作怎麽能辭職?”

“佑寧,我們結婚吧。”

過兩天是卓月小兒子的滿月酒,她本想着就叫幾個熟人坐一坐。卓月的老爹雖然平白得了個乖巧的外孫女,可這畢竟才是剛見面的親外孫,熱乎勁兒還沒過,非要辦滿月宴。

也只有這時才是體現她做女兒的孝順的時候,畢竟平時在家裏連倒個茶都要警衛員照顧,哪用得着她插手?

她和喬雲什麽都沒管,到時候抱着粉嘟嘟的小嬰兒去參加,才發現人來得比他們結婚的時候都多。一堆穿軍裝的是卓爸爸的朋友和他們帶着的一堆兒女,多半也是軍中綠花。報社裏的領導和下屬們坐了一片,喬雲醫院裏的領導同事們又坐了一大片。

主桌上都是些長輩,白惜言坐到了那一桌,可苗桐哪裏敢去,帶着夏生跟她以前的同事坐在一起。她本來沒想着要帶夏生,可白惜言說,你朋友都知道這是你兒子,你自己還要藏着,還能藏一輩子?

苗桐就帶夏生出來了,小東西高興壞了,可又生怕下次不帶他,一直很乖地坐在苗桐旁邊吃東西。

魁姐追着幾歲的兒子喂飯,可小崽子們在一起簡直要玩瘋了,抓都抓不住。她氣喘籲籲地回來捶腰,看着人家才一歲的小孩子都那麽乖,一直感嘆,小苗你這是什麽命啊。

夏生吃完飯就像小玩具一樣被大人們搶着要抱,他也不鬧,誰逗都笑,萌死了一群大人。

喬豆丁對着夏生猛拍照片,苗桐把她拽到安全通道裏,捏着她的小臉說:“你還拍,你以為你跟你惜言哥不說,我就不知道你們搞什麽鬼了?你是孩子,不要參與大人的事,好好做你的乖學生。”

喬豆丁真的吓到了,心裏直罵惜言哥哥你個沒義氣的,面上卻裝乖巧:“這本來就是事實啊,我媽說了,做新聞就要實事求是。”

“你媽要是知道‘特約記者’就是你,還要那麽高的稿酬,看不扒了你的皮。”

“姐姐你不能這樣,我也是在出賣我的勞動力賺錢。”喬豆丁急得上蹦下跳,辮子一甩一甩的,跟小鞭子似的要抽人,“哪有這樣斷人財路的?!”

苗桐看她真的急了,無奈地戳她腦袋:“你是窮大的嗎,怎麽這麽個死要錢的?”

“我還不是繼承你的衣缽!”喬豆丁大聲說完,又後悔了,嘟起嘴,“反正這件事你不許告訴我媽,我媽知道了,我就賴到惜言哥哥身上,你不是最疼他了嗎?我做名人做得很有成就感,在不耽誤學習的情況下這就是我的事業了。”

反了反了,這多大的孩子啊就會談條件威脅人了,重要的是臉皮夠厚,長大了絕對比她爹媽加起來都難對付。

回到家果真又看到‘外星美女’更新了照片,真是一點兒隐私都沒有,享受國際級明星的待遇。白惜言勸她,誰管得了,那孩子見了錢都不要命的。

“怪胎!”苗桐頗有些痛心疾首的味道,“她說繼承我的衣缽,難道這麽小就在外面養小白臉?”

白惜言尋思着這話不對,擰過她的下巴面色陰沉地問:“是嗎,你把洛雨當小白臉養的?你也挺豪放的嘛,現在養大了,是不是要一腳把我踢開了?”

“失言失言,不要計較用詞。”

“語文是數學老師教的?還文字工作者呢,怎麽用詞呢?”

主公最近有翻身農奴的架勢,什麽都要管,還要管得很嚴,說錯話都要揪着她批鬥個不停。之前他還是很大度的,什麽都順着她哄着她,擺出一個下位者的姿态,讓苗桐很懷念他以前的懷柔政策。

苗桐仰頭躺在白惜言的大腿上,盯着天花板想起以前,悠長地嘆了口氣。

白惜言把書放到一邊,順着她 的頭發:“怎麽嘆氣了,想什麽呢?”

“以前的事。”苗桐用手指描繪他下巴的形狀,“以前我想要你又得不到你的時候,心裏也沒什麽絕望,因為時間過得很快,白天工作很忙,晚上回到家倒頭就睡,沒時間想,也就忍住了。後來你來找我,我想着不管能過多久,過一天是一天吧,只要你需要我就在,不要了,我就走。後來知道了我父親的事,覺得人生都颠覆了,內心被道德和恩情折磨得一塌糊塗,就想着走遠點吧,總有一天能淡下來的。後來你舊病複發,我舍不得你又回來照顧你,只要你好端端地活着,我就什麽都不在意了。接着又出了夏生的事,我心裏最初恨得要命,可還是茫然地往前走,不知道走到什麽時候才能到頭。想起以前的事,都有點大夢一場的感覺,可隐約覺得這夢還是沒有做完,不知道人生還有什麽意外。但我的心髒已經硬得像石頭了,什麽都不怕了。”

以前的事她還敢想,白惜言是想都不敢想的,好比在懸崖上走鋼絲,腳下是深淵,頭頂是呼嘯的風。他年少時是個冷情的人,做夢也沒想過會那麽愛一個人。

他曾以為愛是一杯開水,時間越久就越涼,這是自然規律。可他遇到了一壇酒,時間越久滋味越香濃馥郁,這也是自然規律。

如今他熟悉她的氣息,她身體的每一寸骨肉,擡手就知道她要什麽,用一個眼神就能知道她所想,默契得好像她的另外一只手。

在旁人眼中他是豪門貴子,可仔細想來,他一直扮演着的都是被放棄的角色。他并不是那麽喜歡獨來獨往,只是與其要被放棄,倒不如沒有開始,他這樣想着。

“幸好你沒有抛棄我。”白惜言看着柔順地躺在他腿上的人,陽光都不及她溫暖,“你拯救了我。”

房間裏沒有開燈,百葉窗的光落在大床上,她如赤子般 在他眼前,眼中盛滿了水,淺淺喘息着。

已經不夠,白惜言忍不住用牙齒 她頸間的動脈,微微的疼痛讓苗桐更加激動地貼近他,身體被填滿的同時,心髒的聲音如擂鼓般在耳畔。

苗桐失神地盯着他濕漉漉的充滿 的眼睛,主動地拉下他的頭 他的嘴唇,這是她幸福的所在。

“真主動,寶貝你惹到我了。”白惜言的喘息很 地吹在她耳邊,“做好覺悟了嗎,今天沒有人能救你了。”

苗桐心想着,你不怕腎虛啊,雙臂卻被推到頭頂,重新被熱情地吻住。

每次跟白惜言玩妖精打架,他都像個讨糖吃的孩子,大約是以前的禁欲慣了,按了開關就對這件事有些樂此不疲。而白惜言的身體并不算很健康,如今雖然一切正常,但也不是可以胡作非為的體質。所以在這件事上苗桐一直是很理智的,如果被要求得頻繁就會拒絕或勸阻。

卓月盯着她高領子都遮不住的咬痕研究了半天,師徒倆很少讨論這件事,可這次忍不住搖頭:“人不可貌相,還以為惜言是清心寡欲的類型呢。”

苗桐後悔個半死,咬牙切齒地用三個字來評價:“他就是個人來瘋。”

“完全看不出來啊。”

苗桐一臉的高深,哪像你們這些愚蠢夫妻什麽都寫在臉上。從那天後白惜言也知道自己有點忘形了,正兒八經地裝了幾天正人君子,讓夫人好好地養一下那堪比家暴痕跡的脖子。

鄭西的案子并不複雜,所以偵查結果出得很快,他的認罪态度良好,再加上老周帶着倆徒弟為了這件事奔走,争取到了最短的刑期。苗桐在拘留所見過了鄭西,剃了頭,人恹恹的,一直感謝她照顧自己的父母。

老夫妻兩個因為兒子的事情憔悴了很多,小鄭嬸的眼底深深的黑眼圈,嘴上反複念叨着他們家鄭西是個好孩子,魔障了一樣。

無論對什麽樣的家庭來說,出了這樣的事,就跟天塌了差不多。

苗桐知道他們難過,可她還有工作要忙精力有限,只能隔三差五地去看看他們,陪他們吃個飯。不過經常她過去的時候,小鄭叔不在。幾次後苗桐也看出來了,小鄭叔是不想見她躲出去了,她猜想他嘴上雖然不說,但是對她和白惜言在一起的事還是有點失望。

面對以前看她長大的前輩,說不難過是不可能的,可對她來說不過是清晨的瓦上霜,太陽一出就融化于無形。

苗桐工作起來像打仗,一大早她就奔赴垃圾場。白惜言起床看到自己的書房俨然也成了垃圾場,只能動手幫她收拾。她出門忘記帶錄音筆,白惜言打開錄音筆當她的聲音是背景音樂一邊聽一邊收拾屋子。

是那天在歐陽立家的錄音,很是嘈雜,什麽聲音都有。

已經有出版社聯系她,等這個紀錄片拍完剪輯完成後,她也整理成書籍同步發行。所以只要在片場她就開着錄音筆,連有趣的拍攝細節都不肯遺漏。

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認真工作的時候都是很迷人的。

突然他聽到個清晰的男人的聲音:趙家老頭子最近在雇人找以前源生的員工和以前采訪過那個事故的記者,甚至還有辦案警察,在查你父親當年的事故呢。白惜言手一頓,轉過頭去看着錄音筆,一時間聽不出來這是誰的聲音。

周圍雖然有各種布置片場的聲音,可苗桐的聲音最清晰:難道他以為還能找到什麽驚人的醜聞?

這時白惜言突然意識到,坐在苗桐身邊說話的人是羅佑寧。他拿着錄音筆坐在,開始認真地聽。他們聊的是趙老爺子和瑞莎的事,白惜言的臉越聽越陰沉。

趙老爺子在調查當年的事,他是知道的,劉錦之一直密切關注趙家河朱玉珂的事。趙老東西收買了羅佑寧的人從他那裏拿資料,羅佑寧也不是吃素的,出于自衛反咬着他很正常。讓他不高興的是他玩弄瑞莎的感情果然是因為自己。他自己篤定,和當事人親口說出來畢竟是兩碼事。

他默默地聽完他們的對話,苗桐被人叫走,他想了想,正要關掉錄音筆卻又聽到羅佑寧的聲音:歐陽叔叔,有女孩兒說我是個好男人唉,要是她沒男人我都想娶她啦。

白惜言一愣,意識到苗桐應該是把錄音筆一直打開放在桌子上方便收音,她離開的時候也沒拿走。不過苗桐顯然還沒來得及整理錄音,更不知道自己錄到了多麽了不得的話。

他激動得手抖了,反複地回放了好幾遍,确定自己沒聽錯,宏遠地産的人找人在腳手架上做了手腳。白惜言在位置上呆坐了半天才拿起電話,打電話給劉錦之,只說了四個字:“過來,馬上!

劉錦之也反複聽了幾遍,震驚地罵道:“這群王八蛋。”

白惜言坐在沙發的暗影裏沉默着揉眉心,因為建築隊的存在安全隐患是事實,所以他一直沒懷疑過事故原因,他一直認為是自己方面的原因,當時只想着掩蓋,壓根沒有去徹查過,甚至還因為偵查取證很馬虎而慶幸過。

正是因為如此,他們的愛情背負着罪惡,他們結合的夏生的存在是對黃泉之下枉死的岳父最大的侮辱,人們都認為自己有資格對他們指指點點,看,她躺在仇人的床上!

“惜言。”劉錦之知道他恨透了,同情地放在他的肩上拍了拍,“不要往深處想,這對你和苗桐來說是好事。我們占有優勢,趙老爺子并不知道這件事,羅佑寧不知道我們有錄音。我是當時處理事故的人之一,我會仔細調查所有相關的人,一定讓這件事水落石出。”

白惜言擡起頭,許多年不見的狠戾之色浮在眼中,恨聲道:“錦之,我自覺在這件事上理虧又愛惜羽毛,所以別人說什麽我只是忍着。知道趙老東西在調查以前的事,能想到的對策也只是把朱玉珂當時主動要做代理孕母後又攜子要挾這種醜事炒新聞來逼他,他想要斷我的路,我就斷他外甥女的路,看誰跟狠。可現在,我想要堂堂正正地迎戰。”

“這段錄音苗桐聽過了?”

“沒有,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在沒有證據之前,我不打算讓她知道。”

劉錦之也覺得這樣比較好,點頭說:“那我把錄音導出來。”

晚上苗桐回來站在門口讓白惜言拿換洗衣服給她,她先去度假村的公共湯池洗澡泡一泡。白惜言卻在門口抱住她,也不在意她身上都是馊臭味了,蹭她的頭頂。

“你撒什麽嬌呢?”苗桐好笑地拍他的頭,覺得他真像一只溫順的大型犬,“別鬧,我身上很髒。”

“誰說的,你是朵又香又幹淨的小白花。”白惜言說完自己也忍不住了,從她身上爬起來讨好地說,“要不,我幫你擦背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苗桐感覺白惜言有點難以自控的雀躍,眼角一直是上揚的,精神也很好,對食物也很寬容,連一向不怎麽喜歡的茄子都面不改色地吃了。

飯後苗桐去書房工作,白惜言在旁邊的沙發上開了落地燈看書,一本講美國獨立戰争的書都看得有些眉開眼笑的味道。

“今天遇到什麽好事了嗎?你看起來很高興啊。”

“很明顯嗎?”白惜言已經很收斂了,晃了晃頭找了個理由,“沒什麽,就是錦之前幾天幫我寄售在畫廊的那幅迎春花已經賣掉了。”

“是用的筆名?”

“總不能用本名。”白惜言笑意堆積在眼底,“不過也賣出去了,價格還不錯。如果我真的身無分文了,你又對生活要求不高的話,說不定我賣畫就可以養活你。”

苗桐被他的快樂感染,靠在椅背上懶洋洋地抖着拖鞋笑了;“我更喜歡你畫的虞美人,你曾經跨了很長的時間為我畫的那幅畫,連我這種外行都覺得美不勝收心神蕩漾。”

那幅畫就挂在畫室裏,經歷了兩季虞美人的綻放他才完成,最後畫中的苗桐是個模糊的側臉,被頭發擋住了,因為當時白惜言幾乎忘記了她的模樣。在他的認知裏,那并不是一張能給他帶來美好回憶的作品。

“我不會出售虞美人的,就像我不會跟任何人分享你一樣。”

用一本正經的驕傲語氣說着溺死人的情話,他最近的嘴巴真是甜得過分。苗桐受到了誘惑走過去坐在他的腿上去品嘗他的嘴唇,想知道他的 是不是全都變成了蜂蜜。

之後羅佑寧去歐陽家補拍鏡頭,苗桐跟他對劇本時,發現他盯着自己一直在走神,問他是不是緊張,他只是搖頭。苗桐猜測那就是關于瑞莎的事了,她不關心就不在問了。

這幾天白惜言一直在家畫畫,之前那家畫廊希望他再畫幾幅國畫的夏季山景來出售,以前年少的夢想,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一點點地找回來。

正在勾線時,瑞莎打電話過來,在話筒裏也聽不出情緒只是說:“能不能陪我一下?”

白惜言猶豫了一下,怕是後天不能順利交畫了。瑞莎連幾秒鐘都忍受不了, 地說:“不行就算了。”

“不是的,其實我在畫畫……你找我,是我的榮幸,在哪裏碰面?”

“私巷,一個小時後。”

私巷是湖邊的老屋改成的私家酒館,沒有多少女人能拒絕私巷的下午茶甜品。瑞莎是常客,工作忙的時候靠吃甜食來緩解壓力。

白惜言由服務生引位,她藏在半透明的白色蕾絲簾後面, 都蜷縮在沙發上正看着窗外,她皮膚又白,好像一碰就要碎的骨瓷瓶。

白惜言不慌不忙的,先坐下慢慢地喝了一杯水潤喉,這才看着她眼底漆黑的眼圈說:“你怎麽搞成了這幅鬼樣子?”

“那你不要看。”瑞莎說着,又擡手給自己倒紅酒。

白惜言看到那瓶酒只剩下一個瓶底,只能把她的酒杯移開,無奈地說:“我可不想面對一個借酒發瘋的女人,你要是再喝,我就讓謝翎過來陪你。”

連借酒發瘋的資格都被剝奪,瑞莎委屈到要哭。可是她清楚在白惜言面前哭的話,他已經不會像以前那樣把懷抱借給她,他的懷抱和可以恣意落淚的肩膀是別的女人的了。這讓她突然嫉妒得發瘋,幾乎要失去理智去怨恨那個女人,失笑道:“你要是害怕你的女朋友誤會,就幹脆不要來。”

“你真是喝多了,開始說醉話了,我打電話叫謝翎來陪你。”

瑞莎看白惜言真的拿出手機,一下子哭出來,捂着臉說:“你叫他來看我的笑話嗎?我為什麽要被謝翎那種臭男人看笑話?丢臉死了!”

白惜言只能把手機收回去,料想着謝翎那大嘴巴一定是把從餘經理那打聽的事直接捅到了瑞莎那裏。他了解的只是十七歲的瑞莎,現在他作為一個成熟的女人,只會覺得丢臉難堪,尤其是從親密的朋友那裏聽到,一貫處于上位的驕傲和自尊好似被狠狠打碎似的。

他同情她,早在勸她的時候就知道有這麽一天,可情形比他想象的要好太多,不知道羅佑寧是良心發作還是怎樣——他要是願意的話,總有本事讓一個女人瘋掉。

瑞莎捂着臉許久沒有說話,風從窗外吹進來 着她的頭發,春天的氣息 了鼻翼,她卻覺得自己的世界已經枯萎了。

“你曾經告訴我,要知道羅佑寧喜不喜歡我,太簡單了,讓他娶我。”

“你說了?”

“奇恥大辱。”而且是在謝翎告訴她,她那個溫柔的男朋友帶着別的女人過夜後。

她出于什麽心态去降低姿态跟一個男人求婚呢?她愛他,不僅僅如此,還要确定自己并沒有那麽失敗。

可羅佑寧卻用近乎冷漠的眼神對她說:“這個話題永遠不該女人來提,因為男人不提,就是說‘不’的意思。”

她問:“為什麽,我不夠好嗎?”

羅佑寧卻笑着說:“這種事哪有為什麽,不過,如果你想收到好人卡,我也可以發給你的。”而後他繼續喝他的酒,像沒事情發生過一樣,沒心沒肺地問她晚上想吃什麽。

“一個男人對你是不是專一,對于聰明女人來說不會一無所知。真的和假的若是都一樣,那就沒有人追求真理了。”

她并不是完全沒有察覺,從他的身上聞到過陌生的香水味,也聽說過他和女人在外面吃飯。可他太坦蕩了,而她自己也太自信。如今想來那種坦蕩不過是肆無忌憚。

瑞莎沉默了一下,笑道:“我有時覺得他看我的眼神,像在欣賞一件滿意的戰利品,而不是一個女人。”

“沒有戰争,哪來的戰利品。”白惜言淡淡地說,“你想多了,失戀就會胡思亂想。”

“這樣就算分手了嗎?”

白惜言嘆息:“還不算嗎?”

瑞莎雙頰泛紅,半醉的姿态在笑:“應該不算吧,因為我後來真的跟他去吃晚飯,他送我回家,照樣有體貼的晚安吻。”

從前雷厲風行眼睛裏揉不進沙子的潑辣少女,現在到哪裏去了?

“你的事自然沒有我插嘴的份,你很聰明。”

“如果我聰明怎麽會離開你?”瑞莎盯着光影裏像從幹幹淨淨的山水畫裏走出來的人,忽然說,“你還有沒有一點點愛我?”

“我當然愛你。”白惜言溫柔地看着她,聲音低沉卻柔軟似光滑的綢,好像能撫平人心的褶皺,“即使不做戀人,我依舊随叫随到,你就應該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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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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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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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賣盛宴上,擁有絕佳體質的少女被開出天價,人人哄搶。
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她一朝穿越為神醫府人人欺淩的廢柴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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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

傳奇大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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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我有一個兜率宮》已發布,請大家多多支持!
身患怪病的城中村包租公李單,門口來了三個奇怪的租客。
“我叫汪岩,是孤兒,是重生者,重生前是億萬富翁!我會賺錢,我想租房。”
“我叫江塵,是孤兒,是重生者,世界末日就要來了!我會種田,我想租房。”
“我叫方宇,是孤兒,是重生者,地心世界就要入侵!我會修煉,我想租房。”
李單:滾!
我家又不是孤兒院!
一個個竟在鬼扯淡!
可沒想一轉眼,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李單的家,竟然成了傳說中的兜率宮,他則成為第三任宮主。
從此以後,他成了城中村的隐士高人。
時光如梭,歲月流轉。
李單發現,這個世界,并不是那麽簡單。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提前寫好了劇本。
仿佛冥冥中,一只無形大手,在操控着無數的提線木偶。
唯有住進兜率宮之人,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小說關鍵詞:傳奇大老板無彈窗,傳奇大老板,傳奇大老板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