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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個人是沒有什麽羞恥心。有人罵我,我當他們是蒼蠅;有人恨我,我拿他們當蟑螂。人生在世誰人背後不說別人?我的羞恥心從來不會用到這些人身上。】

隔了幾天白惜言收到了一張喜帖,新郎的名字很陌生,新娘的名字卻讓他難以置信地看了好幾遍。

不等他打電話過去,手機就響了,來電的人是謝翎,一接通就驚慌失措地喊:“白少不好了,你前女友瘋了!”

“精神病院去接她了?”

“我收到了一張請帖,新娘是她,新郎不是我……哦不是,新郎不是羅佑寧耶。我給她打電話了她關機,搞什麽,不會是被綁架了吧?”

“怎麽聽着你這副口氣都欠揍。”白惜言略焦慮地敲了會兒桌面,做了個決定,“一個小時到她家門口集合。”

“明白了,主公。”

失戀了就馬上找個男人證明自己有人要的這種女人,要麽肚子裏揣了個包子急着找人喜當爹,要麽就是腦袋被驢踢了。

他們都認為瑞莎長得高,驢蹄子踢不到,一頭霧水地站在她家門口。

謝翎晚上不泡酒吧,沒事幹就在家裏看美劇,滿腦子世界末日外敵入侵的妄想症,抓住白惜言按門鈴的手,神經兮兮地問:“你說,開門後會不會有兩個槍口對着我們?”

白惜言冷淡道:“說得好,我真的好害怕。”說着把謝翎推到身前,接着按門鈴。

瑞莎咬着牙刷開門,就看到謝翎這個一米八的大男人小鳥依人地靠在白少懷裏扭動道:“不要呀,不要呀,主公你不要這麽無情無恥無理取鬧呀。”

瑞莎吐了一口牙膏沫子,呵了一聲:“你們倆終于在一起了,太好了,不是我的,總也沒便宜其他莫名其妙的女人。”她轉頭,“你們自便,冰箱裏有啤酒,也有惜言喜歡的檸檬蘇打,我先去洗漱。”

謝翎看到房主,也不扭了,拉着白少登堂入室。

聽着衛生間裏嘩嘩的水聲,謝翎靠在主公身上,低聲說:“還是不對啊,這丫頭早就不用這幅口氣說話好多年了,在外面見個面都裝公主範兒了,拿個茶杯都翹蘭花指,跟你兩姐姐似的。”

白惜言問:“我兩個姐姐怎麽了?”

“你兩個姐姐都是老公主的典範啊,尤其是你二姐,又裝又作。”

白惜言不高興了,扯着他的耳朵拉開:“作也作不到你,閉嘴。”

“是,主公。”

瑞莎洗好臉出來,從冰箱裏拿了罐冰啤酒:“你們倆來得挺快啊,都收到了?”

“收到了,我們是來恭喜你的。”謝翎說。

“謝謝啊。”瑞莎也盤起腿,在他們倆臉上掃了一遍,“還有一件事,我需要伴郎,除了你們倆,把你們認識的帥哥再找幾個來,從正太到大叔都要齊全,是不是未婚沒關系,只要一個特點,就是帥,要十個。”

“你也不用拿別人的男人長臉吧?”

“惜言的兒子來給我當花童,花童也要十個,找不到就去幼兒園裏搶。女花童和伴娘都由我老公那邊準備。不過你們只需要記住一點,尤其是謝翎,不要給伴娘電話,說不定是我老公的表妹啊表姐什麽的,我可不想跟你當親戚。”

“你以為我想跟你當親戚?你老公到底是哪塊鹽堿地裏長出來的大頭蒜啊?”

瑞莎收了笑容,噼裏啪啦地捏了一會兒啤酒罐,把眼睛移到一邊不敢看人了:“是我在國外讀書時的同學,追了我好多年了。用家裏老人的話就是知根知底的,他自己有家廣告公司,當然跟你們的條件是完全沒法比了,但跟我們家也算門當戶對。”

謝翎有點兒崩潰,這算是什麽回答,他也開始捏啤酒罐,總結性地發言:“果真被驢踢了!”

白惜言問:“你結婚是因為羅佑寧?”

瑞莎長嘆一口氣,簡直有些無語凝噎的意味:“雖然有些難以啓齒,但是……我在跟羅佑寧求婚前就得瑟地跟我爸媽打電話說,我要結婚了。我爸媽高興得要命,讓我趕快訂下時間來,他們好訂機票。如果只是我爸媽還好,可我爸媽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我姑姑姨媽那些三姑六婆的親戚們第一時間報告了我要結婚這件事。如果我不結婚,我爸媽會拿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的。是的,我爸媽才不會管我會不會幸福,當然面子更重要,結了婚不行還可以離婚啊,面子掉地上一輩子撿不起來。”她把啤酒狠狠地往桌面上一砸,“我會為了跟前男友賭氣那種無聊的理由而去結婚嗎?”

謝翎啧啧兩聲:“你現在的理由也沒有多有趣啊。”

瑞莎把啤酒砸過去,謝翎接住暗器,又打開一罐去冰箱裏找花生米。

白惜言挺無奈的:“你是準備結了再離?”

瑞莎捂住額頭,眼神閃爍,艱難地說:“我不知道,他對我很好,我也不讨厭他。”

“接吻的感覺怎麽樣?”

“同學聚會酒喝多了,在衛生間門口親過一次,記憶中很清爽,不讨厭。”

“ 呢?”

“……還沒上過,不過應該不排斥。”

“要是生一個像他的孩子呢?”

“要是像他的話,倒是不讨厭。”

白惜言詢問了一遍,松了口氣般地靠在沙發背上,盤着的雙臂也放下來,去拿桌上的水杯:“這個婚可以結。”

瑞莎摸不着頭腦:“啊?”

白惜言點頭:“嗯。”

瑞莎想了想,也點頭:“哦。”

白惜言拿水杯跟她的啤酒罐碰了碰:“恭喜。”

謝翎抱着一堆下酒小菜鄙視他們:“你們敢不敢把啊嗯哦連起來叫一下試試, 死了!”

晚上瑞莎請吃飯,把老公介紹給朋友們認識,這是一次很正式的見聞,白惜言自然也把苗桐叫了過去。苗桐完全不懂瑞莎為什麽一夜之間換了個男人結婚,可那男人很斯文很得體,跟羅佑寧比起來實在是更好的做丈夫的人選。

中途苗桐去走廊的盡頭接電話,瑞莎過了一會兒也跟了上去,茶色的玻璃外車河流淌,夜風撩着她們的頭發,一時間她們不約而同地笑了。

“剛才沒有說,現在補上,恭喜你。”

“謝謝。”瑞莎問,“苗桐,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是因為羅佑寧不要我才退而求其次的。”

“這個問題其實不重要。”

“不重要?這不是最重要的嗎?不管婚後生活如何複雜,婚姻開始的理由應該是純潔的。”

“這也不重要,我們應該慶幸沒有人能刨開對方的大腦看他的想法純不純潔,那世界上沒有純潔的理由了,都是自私的。所有的純潔都是相對純潔。什麽代表婚禮純潔的象征是什麽呢?日本的傳統新娘禮服叫白無垢,就像西方的白婚紗,在我們中國來看那是喪葬服,婚紗那是蚊帳,可在西方人看來那代表聖潔。中國傳統的禮服是大紅色,認為紅是喜慶。而且紅也是純潔的,新娘在洞房花燭夜,婆婆會在喜床上放一塊白絲帕,第二天在那白絲帕上看到新娘的落紅就會認定這場婚姻是純潔的,如果沒有,新娘就被拉去浸豬籠。”

瑞莎聽不太懂:“那跟我的狀況有什麽關系?”

“西方人看東方人鑒定純潔的方式覺得愚昧不堪,簡直不可思議。而傳統的東方人看西方人就覺得你們穿一身白是多不吉利哦。衆口難調,不是一個國家的人就不要互相理睬了。你穿你的白無垢,我穿我的鳳冠霞帔。在我看來任何婚姻理由都是值得尊重的,別人用自己的下半生來投入這場猶如豪賭的游戲,旁觀者只當鼓掌稱贊其勇氣。而你是不是因為前男友而選擇了現在的丈夫就更不重要了,事實并不重要,別人怎麽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乎不在乎。”苗桐笑了,“如果你在乎,你活該痛苦。如果你不在乎,管他們怎麽說。”

“……不重要。”瑞莎愣愣地重複着這句話,“我知道,可我付出了感情,真的不甘心。如果是你的話,竹籃打水一場空,你會甘心嗎?”

“這就是我跟你不同的地方,我不會拿竹籃去打水,愛一個人自然會有所求,可我的所求跟對方有什麽關系呢?對方沒有義務滿足我的所求,付出都是一廂情願的事,要是覺得委屈就停止。”苗桐倚着窗,撩了撩頭發,笑道,“愛就像兩個人同桌喝酒,我幹杯,你随意,如此而已。”

“我幹杯,你随意。”瑞莎默默地念了一遍,問,“那惜言是幹杯了,還是随意?”

“他啊,來遲了,所以自罰三杯。”

瑞莎苦笑:“真讓人嫉妒,你這是什麽好運氣呢?”

苗桐也笑:“要是你不離桌,我哪有上桌的機會呢?”

“這話真是讓人不爽。”瑞莎擡手敲了她的額,伸出兩根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睛再指苗桐的,邪惡地說,“不許欺負惜言,你要是敢就試試,,我們三劍客組合并沒有解散,我會盯着你,死死盯着你。”

兩人出去遲遲沒回,白惜言出去找人,一轉彎就正好聽到這番話,無奈地嘆氣:“我說怎麽不回來呢,跟小學生似的堵在走廊裏威脅我家孩子?要嫁人了,長本事了你?”

瑞莎沖他揚了揚下巴,又敲了苗桐額頭一下,在白惜言發飙之前得意地跑回包廂去了。

苗桐幽幽地說了句:“沒想到你挑女朋友的口味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白惜言頭一次覺得有個這樣的前女友很丢臉。

隔了兩天羅佑寧去了公司,秘書拿了一堆文件給他簽,又把一張請柬放在他面前。

羅佑寧邊簽字邊問:“誰?”夠資格讓這個精明的秘書擺在他面前的請柬,紅包的厚度一定要夠看才行。

秘書小姐推了推眼鏡,說:“你的前女友艾瑞莎小姐,五月一號在玉京樓。”

羅佑寧愣了一下:“一周前我們還在一起吃飯,直到現在我也沒接到分手通知。”

秘書說:“一周已經足夠改變很多事情了。”

也是,一周之內他從歐陽叔叔那裏聽到了不得了的事後失去了他。他的女朋友跟他求婚,他拒絕了,現在她要嫁給別人了。

秘書看着他的臉色,忽然說:“老板,不會吧,這位小姐是你的真命天女?”

“你有時間不如幫我訂兩束花給我的其他兩個女朋友。”

秘書淡定地點頭:“知道,孫小姐是狐尾百合,孟小姐是香槟玫瑰,每周都有訂。那以後艾小姐的綠桔梗就可以取消了?”

羅佑寧擺擺手,讓她走。處理了半天文件,他又看到桌面上的請柬,想了想還是給瑞莎打了個電話,那邊響了幾聲才接起來,卻沒說話。

“請柬我收到了,我會來的,恭喜你。”

“謝謝,攜伴嗎?”

“只帶秘書。”羅佑寧說,“你的大喜日子,我總不能給你丢臉。”

瑞莎輕輕地笑了:“那還真是夠給面子的,不過真心感謝你賞光。”

她的聲音平和愉悅,沒有絲毫的怨怼,這跟羅佑寧想象的有那麽一點點差距,于是耐心地跟她請教:“你的反應跟我預料的有點差別,你好像真的一點都不恨我,現在我是真的确定你不是為了讓我後悔而去跟別人結婚了。”

此時的瑞莎正在婚紗店,她的未婚夫正坐在她的對面跟店員商量禮服細節,上午十點的陽光,有些刺眼。她盯着手指上的鑽石戒指,在珠寶店裏比它漂亮昂貴的多得是,戴在她手上出奇地合适的卻只有這一克拉。

似乎冥冥之中,她命中只有那一克拉在等她。

“前幾天有人跟我說,愛就像兩個人同桌喝酒,我幹杯,你随意。”瑞莎說,“羅佑寧,你喝得少,我不怪你。”

多新鮮哪。羅佑寧想着,竟然不恨我,這不是白忙活嗎?

瑞莎新婚那天他帶着秘書去了,迎賓區的黑西服伴郎團讓攝影師們圍着拍個不停,白惜言和謝翎也在其中,讓瑞莎賺足了面子。

一個女人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最美的一天,穿着大拖尾白色婚紗的瑞莎美得光彩奪目,由她的父親把她交到那個男人手上。她長得像母親,那位優雅的白人女士。

整個場面都非常溫馨感人,羅佑寧是個很有禮貌的看客,只是有點後悔帶他的秘書來了。幾輩子沒吃過飯一樣把腹部都吃凸了一塊,自己還絲毫不覺得難看——也難怪,她的人生中只剩下吃和工作兩件事。

宴席上羅佑寧的電話響了,接起來是苗桐,她問:“心情如何?”

羅佑寧舉目四顧,根本找不到她,說:“好極了,正計劃着怎麽大鬧婚禮呢。”

“是嗎,搶婚戲碼可是喜聞樂見的,你明天就可以成為街頭小巷讨論的癡情男。”苗桐笑着說,“加油啊。”

聽到她的聲音羅佑寧就忍不住想起歐陽叔叔說的話,莫名地開口:“苗桐,如果……”

她“嗯”了一聲,靜靜聽着。

羅佑寧一怔,揉了揉眉心:“沒什麽。”

如果你知道害死你父親的人叫羅宏遠,你會怎麽樣?羅佑寧終究是問不出這句話,一種陌生的恐懼和無力包圍了他,付債子償,天經地義——可憑什麽他要幫那個連妻兒都殺掉的老混蛋償還!

他怨恨父親,晚上做夢都夢見了他,他明明喜歡抽中國煙,卻偏偏要在人前剪雪茄,傲慢得不可一世,像個可笑的暴發戶。

幹姐姐早餐時笑着問他,你昨晚夢見仇人了嗎,我聽見你罵混蛋。

羅佑寧淡定地問,我的仇人多得很,你問哪一個?

幹姐姐又說,昨天我當你會帶我去瑞莎小姐的婚禮上拆臺呢,比如敬酒的時候笑着嘲笑一下她老公撿破鞋啊。

羅佑寧笑道,我之前結婚的幾個女朋友都希望我去拆臺呢,我才不讓她們這麽高興呢。

幹姐姐笑得露出了扁桃體,別指望你能對誰真心。羅佑寧看着她笑起來眼尾優雅散開的魚尾紋,看了半天說:“其實我很奇怪,你對我怎麽都不會厭。”

“我和你的關系,還有我和老頭子的關系之所以能長久,是定位問題。”幹姐姐呵呵兩聲,“我為了錢和權勢嫁給了個老頭子,對他百依百順,甚至為他搞定那些難纏的情人,在人前也為他賺足面子。他是個通透人,只要表面上看起來幹幹淨淨的,只要兒子是親生的,背地裏偷吃又能怎樣?對老頭子來說,我更像他的生活秘書,我把這個職業做好,他就對我沒有怨怼。而你,這聲姐姐也不是白叫的,我也拿你當弟弟,當然跟你那些女朋友不一樣。”

“哦,不好伺候的上司和偶爾可以 的弟弟。”羅佑寧恍然大悟,嘿了一聲,“還真是。”

幹姐姐 嗔意白了他一眼,優雅地喝着咖啡,慢條斯理地教育他說:“你啊,還是多跟我學着點吧。”

瑞莎婚後和老公去了馬爾代夫度蜜月,印度洋上的明珠雖然很美,但是除了潛水、床上運動和吃東西簡直沒有其他的事可以做。于是瑞莎的微博上曬了大量的照片,連喝杯雞尾酒都要拍個照片再附帶上“閑瘋了”三個字。

白惜言沒有微博,借苗桐的來刷了一遍問她:“你想不想去度假?”

“我有工作,現在還要寫書,我很忙的。”苗桐看了看他手中的網頁,補充一句,“不過你若是很想去的,我陪你去也可以,不過可以帶着電腦麽?”

是誰說要陪他環游世界的,白惜言把ipad一扔,掩飾住失望說:“算了,我随便說說的。”說完伸着懶腰去樓上的畫室塗他的向日葵。

現在的畫廊真是堕落啊,要他臨摹凡高,想要凡高的畫作去網上打印不就好了?!

看着主公那殺氣騰騰的背影,苗桐正猶豫是把這一段寫完還是上樓安慰她,這時有電話打進來,聲音有點熟悉,輕輕柔柔又低低地問她,能出來一下嗎?苗桐猶豫,那人又說,你怕我?

苗桐當然怕她,沒有不怕的理由,她能綁着夏生去燒炭就不能帶着硫酸來找她嗎?

聽苗桐不說話,朱玉珂又說,地方你選。

最後她們約在私巷見面,那裏座位少的可憐,中間還吹着一層層白色的蕾絲,風一吹飄飄蕩蕩,跟古代宮廷大殿似的,不過甜點很好吃。

苗桐打量着朱玉珂,真是瘦,瘦成了一把幹枯的柴,依舊穿着旗袍卻不合身,看起來是為了體面才這樣穿的。

朱玉珂也回視苗桐,眼神明亮,頭發有光澤,讓人厭惡的氣定神閑,坐在她面前像個高高在上的勝利者。

“那麽小的手包,應該裝不下硫酸。”苗桐開了個玩笑,“來的時候,我還怕得要死呢。”

朱玉珂顯然覺得不好笑,面無表情地說:“我還沒有下作到那個地步。”

她拿起杯子喝茶時,苗桐看到了她的手腕上斑駁的傷痕,密密匝匝的,顯然不是一次。苗桐皺了皺眉,問她:“不疼嗎?”

她慌忙把手藏在袖子裏,戒備地盯着苗桐:“你在取笑我,還是可憐我?”

“朱玉珂,我不是取笑你,我也不可憐你。你若是死了,我頂多看到這條消息後嘆口氣說可惜,然後轉頭去做我自己的事,真正傷心的人不會是我。”

朱玉珂痛苦地斂着眼,嘴裏喃喃叨念着:“是你們不讓我活啊,是你們。你指使你弟弟把那些話說出來是不讓我活啊。”

苗桐哭笑不得,一樁樁一件件地加起來的話,到底是誰不讓誰活了?

她忍了忍,喝了口茶壓了壓火氣,她許久沒有體會過的感覺——憤怒。她很憤怒,一個自作孽的女人到了要死的地步都不肯摘下眼罩看看自己走到了一條多麽偏遠的歧路上,反而怪別人攔了她的路。

“苗桐,你知道什麽,你什麽都有了,而我什麽都沒有,我就像個笑話一樣活着。我也想要站起來,想要堂堂正正地活下去。我回到電視臺工作,他們都在背後嘲笑我,在茶水間裏笑我,他們是什麽東西都能笑我。為了能活下去,我去節目裏說謊,我笑着說我跟白惜言感情破裂時,我的心也在滴血啊。苗桐你以為我願意嗎,簡直就像個作秀的馬戲團小醜,我一輩子都沒受過那樣的恥辱。當然,你覺得這是我自找的,可是苗桐我有對不起你嗎,我是賤,我纏着惜言哥,我願意給他生孩子,我妄想得到不屬于我的東西,我受到了懲罰。可是我有哪裏對不起你嗎?你的兒子都是我替你生的,切膚之痛,我替你了!”

苗桐繼續拿起杯子繼續喝茶,一口接一口,好像那是救命甘露少喝一口都會死。

朱玉珂哭了一會,緩了緩神:“你劃算啊,被罵兩句什麽都有了。我今天來找你,只是想給大家都留一條活路,我不希望我外公因為我的事一把年紀還要操心,惜言哥的身體也不好,再這樣互相纏鬥下去不過是兩敗俱傷,沒有什麽意思。”

終于說到重點,苗桐喝水的頻率也到了極限:“你幹脆點,不要打啞謎。”

“你是窮人家的孩子從小就看眼色看慣了,根本不在意別人說什麽,真是一項強悍的技能。我感覺到的屈辱,你都感受不到,我很不高興。”朱玉珂冷漠地別過頭去,面色冷得像一塊冰,“我外公不像我,別人打他一巴掌,他會變本加厲地還回去。我要你跪在我外公面前,求他放過你們,這對你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麽。只要這樣,你父親的那些事就不會曝光,惜言哥的名譽也不會受到損害,很劃算吧?”

苗桐捏着空茶杯,薄薄的潔白的骨瓷,裏面空空如也,茶壺裏也空空如也,她的心也空空如也。

“只要下跪磕頭,就可以避免這些,真的很劃算。”苗桐點頭,“我這麽做,你放我們一條生路?”

朱玉珂輕輕揚了揚下巴,輕蔑嗤笑着:“……是啊,對于你這種人來說根本不算……”

沒等她說完這句話,對面的人突然把手中的骨瓷茶杯狠狠地掼到她身後的牆壁上,瓷杯碎裂的響聲和飛濺的瓷片吓得朱玉珂抱住頭尖叫一聲,而後震驚地看着臉色已經極其難看的苗桐。

“我這個人是沒有什麽羞恥心。有人罵我,我當他們是蒼蠅;有人恨我,我拿他們當蟑螂。人生在世誰人背後不說人?我的羞恥心從來不會用到這些人身上。對你來說,你從小就被捧在手心裏長大就生了顆玻璃心,我家境不好就是大風刮來的石頭。朱玉珂,請你睜開眼看看這個世界吧,地球沒有繞着你和我在轉。你走到今天是你咎由自取,跟我沒有半毛錢關系,你哪來的自信以為我這種臉皮厚的就可以随便給人下跪?”苗桐姿态驕傲不急不躁,順了順額前掉下的頭發,一派白家正室夫人的優雅做派,“我這膝蓋雖然沒什麽金貴的,可我一跪,等于是整個白家的頭都低下了。你外公那麽大年紀了,讓他這樣操勞的是你,是你不孝,他恐怕也受不起我這一跪。”

朱玉珂面色漲得通紅,牙關咬緊了半天才罵出兩個字:“潑婦!”他死死地盯着苗桐,恨意滔天,“那你就等着吧!”

“嗯,我等着。”苗桐說,“看你們自取滅亡。”

回去後苗桐換上短褲,咬着一支鹽水冰棒跑上樓,白惜言還在畫他的向日葵。她把冰棒咬得嘎嘣嘎嘣響,白惜言頭都不回地問:“怎麽回來那麽早?會來陪我呀?”

“外面熱得我頭疼。”她的腦袋受過兩次外傷,太冷或太熱都容易疼,“你這是凡高的向日葵?”

白惜言哼了一聲,得意洋洋的:“這是白惜言的向日葵。”

花瓶中只有一朵綻放,其他都是 苞,垂着頭。只有那一朵倚着瓶口,好像仰頭懶洋洋的卻恣意優雅地望着天空。

很有他的風格,他畫筆下的花朵即使一大蓬,他總漫不經心地讓其中一朵吸引住人的目光,其他淪為陪襯。

苗桐也哼哼笑:“人家畫廊說了有客人預訂點名要凡高的向日葵嗎?你死定了!”

“是畫廊死定了。”白惜言把工裝脫下來扔到架子上,湊過來抓着她手中的冰棒往自己嘴裏送,含糊不清地繼續哼,“拿到白惜言的向日葵還不趕快來跪謝,有什麽可抱怨的?”

人家誰知道這是白惜言的向日葵啊?!

對于苗桐的心理活動,白惜言的眼睛毒得就像x光,看她垂眉耷拉眼明顯是在腹诽他。不過他也不怕家裏人腹诽,農奴嘛都想翻身把歌唱,可又有幾個能蹦跶起來?

苗桐看起來不太高興,不至于因為一副向日葵就把他鄙視成渣渣。他掐貓一樣掐她的後頸,慢條斯理地問,下午幹什麽去了?

苗桐說,去私巷喝了個下午茶。

白惜言哦了一聲,望了望天色還沒有到傍晚:“這會兒太陽不毒了,正好去爬個山,你太缺乏鍛煉。”

“……我不想爬山,熱。”

“嬌氣!滿清遺少的惡習!”白惜言來勁了,“才五月你就嫌熱了啊?爬!一定要爬!”

于是她剛回來就被白惜言同志抓着去爬山,盤旋而上的公路兩側有參天巨樹,偶爾能聽到一兩聲蟬鳴。回來的時候被虐到只剩下出的氣了,白惜言殷勤地給她擦臉嫌棄說,你太弱了啊,從明天開始早起跟我去晨練。

苗桐本想喘勻了氣跟他交代一下今天下午不僅喝了下午茶還摔了人家一個骨瓷杯的事,可被他氣得眼前發黑就什麽都忘了。

晚飯後苗桐把自己關在書房裏整理錄音,喬豆丁給白惜言打來電話興奮得大呼小叫:“姐姐才不是什麽松鼠,她是真正的queen!她是智慧的!內涵的!有深度的!她是黑暗裏的燈塔!是時代的風向标!”

“她什麽時候是松鼠了,一直是鳥類嘛……等等,燈塔和風向标又是什麽東西?你在寫詩?不能這樣寫啊,太浮誇了,太浮誇了!”白惜言換了個手去沖咖啡,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就寫她是暴風雨中的海燕,炎炎烈日下的虞美人草,茫茫蒼穹中最亮的啓明星,降落到人間受苦的天使!”

喬豆丁被他雷得七暈八素,用他剛才的話回擊他:“太浮誇了啊,太浮誇了!拜托你看下一個網站首頁推薦……這不是我的作品!該死啊,對手太強大我都掉粉了!”

白惜言看到首頁推薦的帖子,私巷只吸收有經濟實力的會員,可有經濟實力的會員不證明不八卦啊。錄像的質量很高,只是離得遠沒有聲音。畫面上很明顯是朱玉珂激怒了苗桐,杯子的碎裂聲很清晰地收進去,她站在那裏不高傲也不冷漠卻壓了朱玉珂一大截。

發帖人在帖中誇贊:她沒有名牌裝裱,沉靜如水。她是智慧的,內涵的,有深度的。她好似黑暗裏的燈塔,時代的風向标。她面對指責閉口不言,她是真正的queen。

帖子立刻引起了一幫罵戰,有罵發帖人捧臭腳的,有罵朱玉珂欺人太甚的,有朱玉珂的粉絲和苗桐的粉絲在掐架,還有人質疑發帖人是苗桐本人,私巷是會員制的不是阿貓阿狗都消費的起的。

白惜言立刻贊嘆,這是健康的輿論!贊嘆完以後才拍着大腿說,出門見這種瘋婆子竟然不告訴我,反了反了,他們說是真正的queen就是真正的queen了?queen就能隐瞞事實了?queen就能不用誠實坦率了?一派胡言!

苗桐看他進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裏叽咕:怎麽回事,風雨欲來啊?

“你幹的好事!”白惜言的表情活像她出去偷情車震還不小心被警察開了罰單一樣。

“……白惜言,你別搗亂,我整理完這一段就去陪你。”苗桐說完手邊的電話響了,她看了一眼是林樂,跟白惜言做了個暫停的手勢先接了電話“樂樂?”

林樂的聲音太大,白惜言都聽見了,那邊在大笑:“我和小立在酒吧發來慰問,真正的queen,又被偷拍了啊,這次相信人間有真情了吧?”

“我聽不懂你說什麽?”

林樂說,你趕緊去看網站首頁啊,我去找妹子搭讪了。苗桐剛挂了電話,謝翎的電話又打進來,她看着白惜言那不耐煩的神色,直接說:“謝翎,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聊天,主公正在鬧脾氣。”

謝翎切了一聲說,他能不鬧脾氣嗎,你去見朱玉珂沒跟他說吧?

苗桐立刻傻了:“哎?”

“哎什麽哎,你不知道啊,我就是通風報信的。你又上網站首頁了好嗎?你又被偷拍了!真正的queen!如果主公不是因為這件事鬧脾氣的話,你就趕快在主公知道之前告訴他,省得他把你就地正法!媽呀,很黃很暴力的!你就是豬腦子吧豬腦子,還去見那瘋女人,你不怕她潑你硫酸啊?”

苗桐頭腦昏昏沉沉的:“她包很小的,裝不進硫酸……那個謝翎,先這樣吧,挂了。”

她擡起頭,淡定地敲敲桌面,極力保持自然的狀态說:“我已經告訴你了,我去喝下午茶了。”

她這是真正的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沒說謊,可是也沒說實話,瞧這理直氣壯的。

白惜言半坐在桌子上,抱着雙臂,居高臨下地冷笑:“你沒發現嗎,你每次去私巷,用的都說那個杯子。那個骨瓷杯是一對的,是我起手燒的,你要是仔細一點,就能發現,你用的那個杯子的底部印着我的名字。而你摔了我做給你的杯子,成了真正的queen。”

本來苗桐是很了解白惜言的路數的,畢竟在一起這麽多年了,應付他的脾氣還是游刃有餘的。他指責自己她就道歉嘛,又不會少快肉,家和萬事興。他生氣她就哄他嘛,又沒有誰規定男人不能哄。他鬧別扭她就裝可憐嘛,反正他最後也會不忍心來 她的。

可他今天只說,你摔了我的杯子。潛臺詞是,你以為我很閑嗎,我為你默默做了那麽多,你還摔了它。

苗桐無法厚着臉皮說出不知者不怪這樣的話,白惜言接着冷笑:“成就了你的女王之路,那只杯子也算死得其所了。”

他把臺燈幫她又調亮了一點,非常大度地說:“繼續吧,繼續工作吧女王,從此你脫離我的管轄了,你愛去哪去哪,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要是妖人要求你真誠坦率,你就把這四個字扔在他臉上說,蠢貨,你瘋了,我是女王!恭喜你進化了!”說完又冷笑兩聲利落地轉身走出書房。

等他走了,苗桐迅速打開網頁浏覽了一遍,頭痛地揉太陽穴。

接下來的兩天白惜言在家裏把她當成隐形人,實在是氣她,怎麽不懂得保護自己?跟他知會一聲有那麽難嗎?本來是想讓她反省自身,沒想到卻越想越傷心,鬧到心情低落。

他也不畫畫了,帶着兒子去劉錦之家蹭飯,和幹兒子培養感情。劉錦之就慘了,不僅要忙工作還要給他們做飯。

白惜言心情不好,難免挑剔加毒舌:“你做飯也太難吃了,小念真可憐,不如放我家養,啊?”

夏生高興的拍桌子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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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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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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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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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賣盛宴上,擁有絕佳體質的少女被開出天價,人人哄搶。
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她一朝穿越為神醫府人人欺淩的廢柴三小姐。
經脈俱廢,不能修煉?怕什麽,她是絕世神醫,這點傷根本不放在眼裏。
爹不疼,娘不愛,人人算計?哼,她有空間在手,靈寵無敵,小小納蘭府翻手可滅!
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

傳奇大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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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我有一個兜率宮》已發布,請大家多多支持!
身患怪病的城中村包租公李單,門口來了三個奇怪的租客。
“我叫汪岩,是孤兒,是重生者,重生前是億萬富翁!我會賺錢,我想租房。”
“我叫江塵,是孤兒,是重生者,世界末日就要來了!我會種田,我想租房。”
“我叫方宇,是孤兒,是重生者,地心世界就要入侵!我會修煉,我想租房。”
李單:滾!
我家又不是孤兒院!
一個個竟在鬼扯淡!
可沒想一轉眼,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李單的家,竟然成了傳說中的兜率宮,他則成為第三任宮主。
從此以後,他成了城中村的隐士高人。
時光如梭,歲月流轉。
李單發現,這個世界,并不是那麽簡單。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提前寫好了劇本。
仿佛冥冥中,一只無形大手,在操控着無數的提線木偶。
唯有住進兜率宮之人,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小說關鍵詞:傳奇大老板無彈窗,傳奇大老板,傳奇大老板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