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一念之間
朱貴昌的話一出,衛峥面上微變,他立馬反駁道:“我沒有要害他,我沒那麽狼心狗肺!”
“嘴上說着沒有,但做的事可不是這樣。”朱貴昌走過來,看了看顧然,繼續說道,“你沒有登記田地,這事根本瞞不住,不出意外,你今天一出院子,就會被人哄搶,你敢說你不知道這事?”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把種子給顧然。”衛峥的嗓音天生明脆,稍微上揚之後,更是多添了幾分亮色,本該是滿腔恨意的音調卻也像金玉相撞般好聽,“與其被那些豺狼野獸搶走,我甘願交給顧然,這又有什麽錯!”
“沒錯?呵呵。”朱貴昌笑得那叫一個諷刺,“說實話,要不是怕你牽連了我,我也懶得說這幾句。”
衛峥揚頭瞪着他。
朱貴昌一反之前的憨厚神态,正經道:“小院內鬥只是開始,等到今天一出門,各個小院裏沒有田地的學生名單就會四散出去,源種和星種有多重要,大家都清楚,想要快速進階,這就是捷徑中的捷徑。你勢必守不住自己的種子,但你把它們給顧然,顧然就守得住?沒有學習種植手法貿然種植源種就是在作死,顧然身揣雙份種子,還孤身一人,其他小院的人會按捺得住?你口口聲聲的說着沒害人,但很多時候無心之舉比有意為之還要可恨,你懂嗎!”
這一番疾言厲色之下,衛峥雖揚着頭倔着勁,但氣勢上終究是輸了一大截。
“我且告訴你,你給顧然,我是不管的,但你身上沒了源種,他們肯定會以為是我們拿走了,我朱貴昌不愛得罪人,但也不想去白受罪!”
衛峥不甘心,強聲回道:“你怕什麽?你身上拿着三份種子呢,你豈不是……”
“誰知道?誰會信?”朱貴昌冷笑一聲,“王雲慶和李飛只是去了醫館和刑事堂,又不是死了,難不成他們還會把種子留下?”
一句話讓衛峥啞然。
的确,在別人眼裏,朱貴昌只是個小跟班,誰能想到他竟有本事斂獲了其他二人的種子包。
顧然聽到這裏又哪能不明白這其中的意思,他只是微微一嘆,倒也沒什麽太大感覺。
失望是基于期望才會有的情緒,起先就沒期望過,自然也沒什麽可失望的。
衛峥卻是有些着急了:“顧然,是我考慮不周,但我真的沒有……”
“你只告訴我,”顧然平靜地看向他,“你給我源種和星種,是不是想讓我護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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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是一語戳到了重心上,衛峥面色微白,渾身上下的力氣都散盡了。
無需多說,各人都心裏明了。
顧然又說道:“沒事,你沒錯。想自保很正常,但很可惜,我幫不了你。”
衛峥低着頭,手指不正常的蜷縮着,似是緊張又像是恐懼,半響,這個單薄的少年用帶着哭腔的聲音說道:“我沒想到這裏會是這樣,真的沒想到。”
十四歲,十五歲,十六歲,都還是半大少年。
可他們卻要開始面對一個爾虞我詐、弱肉強食的世界。
早嗎,不早了。
這只是一個開始,只有适應下來,才能繼續向前走。
顧然沒多說,拍了拍衛峥的肩膀,轉身出門。
衛峥的身體微僵,半響從重重的鼻音中帶出一句話:“顧然,謝謝你。”
顧然腳下沒停,擡步離開。
朱貴昌跟了上去,要出門了,他又換上那副憨然之态:“我說……顧然,咱們交個朋友呗。”
“不!”傷疤少年回答的那叫一個斬釘截鐵。
朱貴昌絲毫不惱,依舊是那句話:“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衛峥擡頭,看着兩人越走越遠的背影,心裏冷涼冷涼的。
其實他可以和他做朋友,但是他錯過了。
如果他從一開始就把自己的想法坦白出來,也許顧然會幫他……
可是他選擇了算計。
顧然身後跟着一個朱貴昌,說來也是巧了,這死胖子竟然和他選了一樣的課程,這下真是想甩都甩不掉了。
從少青峰到書院峰有兩條路,一條是懸崖棧道,陡峻異常,但是路程短,來回只要一刻鐘。第二條路則是普普通通的山道,從少青峰下去,再爬上書院峰,別看這兩個山頭是緊緊相鄰,但這山卻不是普通的山,占地極大極廣,真要走起來,從北走到南得用整整一天一夜的功夫。
所以說走山道上課,哪怕腳程再快,也至少得半個時辰。
但顧然和朱貴昌都默契的選擇了山道,這路不好走,既遠又累,可是勝在一點,就是安全。
對于他們這些新入學的小羊羔,沒什麽比安全更重要了。
的确,有刑事堂在,族學內不準同窗相殘,但若是在棧道上出了什麽‘意外’,只能自認倒黴了。
走山道就順暢得多,顧然雖然生的身板纖細,但因為打小就跟着母親上山下地,所以體質額外好,體力也足,走了一大半路,依舊氣息均勻,面色不改。
再看朱貴昌,卻是滿頭大汗,一身肥肉恨不得甩出水來。
“顧然,你這人瞧着老實,可心眼是真壞啊。”
顧然不理他。
“你明知道我肉多體重走不快,而故意挑難走的路,還走得這麽快,真是要累死我啊。”
顧然走在前頭,回他一句:“你不跟着我不就行了。”
朱貴昌被堵的語塞,但緊接着他就沒臉沒皮地說道:“所以說你心眼壞啊,明知道我非跟着你不可。”
顧然也是無語了。
人至賤則無敵,衛峥就是面皮太薄。
別看之前朱貴昌說的一套又一套,可這貨盤算的又何嘗不是找個墊背的?
他們小院五個人,走了兩個,還有衛峥這個萬萬不能選的超大號靶子,朱貴昌只身一人,就只能賴着顧然了。
他倆人只要走在一起,別看顧然死咬着牙不和他做朋友,但在別人眼裏,這兩人就是一夥的了。
如今這形勢下,大家都還不明白彼此實力,要搶種子也是找落單的,基本不會去突襲雙人組。
顧然其實也想找個結伴而行的,但卻絕對不是朱貴昌。
這死胖子一臉憨态,但內核就是個鬼精,真和他走近了,怕是分分鐘要被他賣了。
所以哪怕顧然知道獨自一人不安全,但也打死不選朱貴昌。
太陽徹底從半山腰爬上來,顧然和朱貴昌也到了書院峰。
他們起的早,走得也不慢,但來到書院峰,也被眼前的熙攘的人群給震了震。
人真多啊!
有同他們一般懵懵懂懂的新生,而更多的卻是三兩成群結伴而行的高級院生。
書院峰的山前有一個大門,盤龍繞鳳,華麗非凡,正中一道大匾,上書‘學而問道’。
其氣勢震天,磅礴若海,身立門下,似是都能感觸到那懾人之威。
公孫氏不愧為傳承千年的大世族,厚重底蘊,容納山河,絕不容人小觑。
顧然心中不禁生出些許敬畏之情,舉步向前,看見那數不清的高樓院落,心生向往。
在這裏他能學到知識,能提升自己,能向上向前走的更遠。
進而……看的更多!
他只居于庭院,而外面,卻廣袤到難以想象。
在少青峰積壓的沉悶和抑郁,似也随着這一步步向前而煙消雲散了。
大道之上,風景無限,哪怕艱辛,但總歸會得有所償。
只拘泥于方寸之間,計較得失,才是真正忘了根本。
心底暢然,顧然的步子也輕快許多。
書院峰上很是寬敞,放眼一看,其規模竟不亞于富饒的羅慶城。
寬街大道,屋舍臨立,本以為這只是個單純的書院,卻不成想這裏別具一天,自成世界。
顧然和朱貴昌踏進山門,走在道上,迎面就看見一個高聳的精致木牆,他們走去一看,卻是一份簡略的概括圖。
書院峰分區明确,有授課堂,族學內部的交易區,以及發布任務的試煉堂,還有學生切磋的競事堂和掌管雜務的執事堂。
顧然對交易區和試煉堂頗有些興趣,但現在想這些還沒用,趕緊去上課才是正理。
根據提示,兩人疾步去了授課堂,又根據另一個指示板找到了育種基礎學的堂屋,進去一看,又被震了震。
人……是真多!
他們來的算早了,但這屋裏竟已經擠了近百人了。
而且還在不斷地向裏湧。
顧然和朱貴昌趕緊找個地方坐下,雖然離着正前方的高臺略遠,但因為在正中央,視野倒是不錯。
之後又是一刻鐘功夫,陸陸續續又來了近百人,這堂屋足足擠下二百多人才總算停了下來。
過了沒多會兒,一個身穿白衣的年輕人走進來,他定定地站在高臺之上,冷清的眉眼一揚,涼聲道:“人不少啊,但願一個月後,還能剩下一半。”
他這話說的随心,在場的學生卻是紛紛一愣,滿臉訝異。
顧然和朱貴昌也一臉驚訝,不過他們驚的不是他說的話,而是這位夫子相貌。
淡眉清眼,涼聲涼語,雖換了一身衣裳,但那事不關己作死活該的氣度卻是半點不改的。
這可不就是他們的引導管事——孫遠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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