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生不如死

顧然猛地睜開眼，眼前的形勢已經極盡膠着。

黑發少雍的撼天之力，似能将眼前這片天地都盡數染黑。

而千木派的七峰陣也不落威名，鋪張開來，與黑發少雍鬥于伯仲之間。

這是千百年難見的一戰，這是整個大陸最強勢力的對決。

顧然身處其中，卻意外地寧靜極了。

黑發少雍應該是想殺他的，但是因為血契，他殺不了他。

想起白發少雍，顧然嘴角不禁溢出一絲笑容。

青帝，一個對他如此溫柔的男人。

他當時醒過來，只是一瞬功夫，但卻記得告訴顧然，讓他尋找血蓮種，讓他具備自保的能力，讓他能夠從黑發少雍手下活下來。

顧然接收到了血蓮種的記憶，接受了那悲傷的過往，同時也知道了根源所在。

黑發少雍執念如此之深，無非是因為被所愛之人背叛，從此淪為惡魔，兇念永存。

可其實……紅帝并未背叛他。

青帝愛他，紅帝對他的情意是只多不少。

可是當時的事情，讓紅帝沒有辦法，只能做出那樣的抉擇，只能那麽殘忍地背叛青帝。

因為他哪怕放棄生命，但卻也有一個念想。

就是希望穆少雍，他的愛人能活下來。

哪怕是如此痛苦的活着，哪怕是這麽殘忍的對待他，但他完全将自己的那份求生欲望加諸于愛人身上，迫切地希望着，他能活着。

這其實很自私，但紅帝卻沒辦法。

與其兩個人一起死，他寧願穆少雍活着。

因為只要活下來了，就還有希望。

他們之間……也總還有希望。

将記憶捋順之後，顧然深吸一口氣，大力抱住了黑發少雍。

黑發少雍眼中有錯愕閃過，低頭看他的視線裏一片冰冷。

他雖未說話，但那眼中卻是有言語的：紅帝背叛了我，連你也要這麽做嗎！

顧然看得清楚，但他卻沒有停下動作。

黑發少雍皺眉，厲喝道：“你不要命了？”

顧然終于擡頭，在一片混亂中，他看着他的眼睛，低聲道：“要，這一次，我們要一起活下來。”

明亮的紅眸，清冽的聲音，那些被封塵的記憶一擁而上，黑發少雍有一瞬間的怔愣。

你……

而只需這一瞬間，顧然已經把握到了時機。

他一轉身，擋在了黑發少雍身前。

七峰陣的攻擊剛猛異常，他這絕對是自尋死路！

但顧然在賭，賭的是千紅楓對他的親情。

果不其然，當看到顧然舍身上前的時候，千紅楓猛地一轉手，不顧七峰陣的反噬之力，硬生生讓那攻擊偏了幾分，砸在了後頭的一只九階魔獸上。

轟隆隆，如山崩的聲音過後，那兇猛異常的魔獸已經成了一地殘渣。

如此兇猛的力量，若是砸在了顧然身上，那情景可想而知。

顧然回望了千紅楓一眼，眼中滿是感激之情。

他與他雖為親人，但其實并未在一起相處過多久，可即便如此，千紅楓也對他關懷備至，為了能救他生命，願意付出如此大的代價。

爺爺……面對這樣一個‘年輕’的爺爺，顧然真的叫不出口。

可是這一刻，他從他身上感覺到了只有親人之間才會湧動的感情。

深刻、濃烈、可以毫無顧忌地托付。

不再多想，甚至顧不上最後說一句話。

顧然已經發動了血蓮命種，在張揚肆意的紅絲纏繞間，環抱着黑發少雍，毫無停滞的沖進了那破碎的結界。

那是通往墨土大陸的地方。

黑發少雍費勁千辛從其中走出，可這一刻，卻又被顧然給卷了進去。

兩人身影消失的那一瞬，千紅楓目疵欲裂：“顧然！”

可是他受陣法反噬，根本動彈不得，只是心急之下，硬逼出一口鮮血，面色已經蒼白如紙。

而就在這一瞬間，兩道身影疾馳而去，竟是沖着那黑暗的結界！

關鍵時刻，林勝衣猛地回神，一把拉住了那兩個去找死的小少年。

“顧然以命救天下，你倆也要去送死嗎！”

衛峥毫不猶豫地攻擊林勝衣：“我要去救他！”

而朱胖子更是半句廢話都不說，影行種催動，像只泥鳅一樣滑溜，眼看着又要脫手，石毅緊急上前，一道百牆盾轟然立起，将這兩個小少年給困在其中。

至此，朱貴昌和衛峥沒了反抗的能力。

而随着顧然和黑發少雍的身形消失，那些兇悍魔獸竟像是失去了精神氣，一個個都沒了那駭人的力量，躲躲閃閃，狼狽至極。

想着這幫東西毀了那麽多同門，在場的修士們都怒了，一股腦的種子扔出來，炸的此地火燒火燎。

卻說水金大陸的劫難度過了。

但顧然的災難才剛剛開始。

墨土大陸狂風肆意，若是修為不高的人進來，分分鐘被攪成碎片。

顧然雖在黑發少雍懷中，但卻也已經遍體鱗傷。

這鬼地方，實在不是人待得！

可一想青帝在這裏面生生熬了一百多年，顧然的心裏就很不是滋味。

從結界沖進來，想再出去卻是想都別想了。

那結界是由黑發少雍在水金大陸為引而造成的縫隙。

若是黑發少雍回歸了墨土大陸，這引子沒了，那縫隙就被撫平，想再找到出路，卻是難上加難。

因為血契的緣故，黑發少雍一路上都在護着顧然，但顧然心裏明白，他早就想把自己殺個千百遍了。

不過顧然不怕，他既然敢這麽做，就絕對沒怕過死。

墨土大陸雖然風暴狂卷，危險重重，但穆少雍到底是在裏面待了那麽久的，所以在走了約莫兩三天路之後，總算抵達了一處安全地點。

沒了那狂亂的力量風暴，顧然終于能正常呼吸了。

只是他還沒喘口氣，就被黑發少雍毫不留情地扔到了地上。

身上滿是傷口，被這樣摔下來，疼得顧然悶哼一聲。

但不等顧然有什麽反應，黑發少雍欺身過來，俯視着他：“你當真以為我拿你沒辦法了？”

顧然擡頭看他，一眼望進他暗沉的黑眸，心頭猛地一跳。

黑發少雍輕笑着：“聽沒聽過，生不如死這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