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下)
收回思緒,心裏卻是難受得緊的,疼痛仿佛絲絲縷縷纏上心髒的細線,時不時扯動一下,便是來得突然又不乏征兆的疼痛。原以為幾日下來,自己已經心情平淡,原以為會為他迎娶的是這麽一位性子溫婉的公主而高興,原以為自己也可以假裝不在意的。可是這入目的紅,成雙的燭和交頸的鴛鴦到底還是刺痛了眼的,淚水悄無聲息地潸然落下,似有一發不可收拾的勢頭。哭夠勁了,想舉起袖子擦擦眼睛,卻被一雙更溫柔的手拭掉淚水。沈苓嘆了口氣,輕柔吻上他哭得紅腫的雙眼,小心将他攬進懷裏。這熟悉的懷抱,讓好不容易停止的眼淚再次洶湧起來,幾日裏的不安和難受都在毫無壓抑的哭聲裏宣洩。為什麽一定要成婚?你想做的事情一定要用這樁婚事成全嗎?可是,我呢?我該怎麽辦?
沒辦法如往常一樣說出那句“墨雲乖,不哭”,看到這樣的他,除了疼痛,再無所感。想就這樣放棄一切計劃,想不顧一切地帶着他遠走高飛,什麽公主,什麽鼠妖,這一刻都已不再重要,他只知道,懷裏的這個人牽扯了他的七情六欲,所有的欲因他而生,所有的情因他而動,至于其他,不再在意。沖動的瞬間,理智又占據高臺,到了最後關頭了,他沒有理由任性,他不是一個人,身後還有千千萬萬的人會因為他的一個抉擇面臨生與死。所以,這樣的他,沒有資格。
等到懷裏的人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沈苓才道:
“明日夕時我會出城。”
老鼠終于擡起哭花的臉看他,眼裏滿是疑惑。
“還記得我和你說過我有要完成的事情嗎?”沈苓摸摸他的臉,問他。
老鼠點點頭。
“嗯,我明日出城便是為了這事。墨雲,我接下來說的話你一定要記着。”沈苓看着他,眼中滿是嚴肅。
“如果這次一切順利,那我回城那日必将引起騷亂。我會囑咐好福伯,适時你便随着福伯逃走,等風波平息,我會去尋你們。”
不知道沈苓為什麽要這麽和他說,但還是點點頭應了下來。
紅燭的光照亮了屋子,滿室的紅更加有了旖旎的氣氛。是誰的手開始不安分地游走,又是誰調皮地咬上對方的耳垂。再下一秒,大紅繡着鴛鴦的喜被被淩亂翻起,終是留下了不該有的痕跡。這夜的沈苓熱情異常,不安的感覺游蕩在兩人體內,只能用更加親密的方式來将其趕走。沒有人再去在意脖子上的紅跡和背上的抓痕。一次、一次,以貫穿的原始儀式來證明對方的渴望。似是這般,明日的幽暗便可以不再降臨。
娶妻在夕時。婚者,謂黃昏時行禮,故曰婚。宮中燈火早早點上,随着迎親隊伍接近,唢吶班子敲敲打打,加上百宮列隊笑迎,倒是一番熱鬧景象。迎親隊伍為首的,是一身喜服的沈相,明明是喜事,卻還是和往常一般冷漠的臉色。兩旁圍觀的百姓忍不住唏噓不已,真真可憐了那位異族公主,竟是要嫁給這麽一個絕情的人。
按照先前合好的流程,先去接了公主,而後兩人入宮殿拜扣皇上和戎族首領,飲了喜酒,便回了相府。一路樂聲震天,饒是躲在自己院子裏的墨雲,也沒法假裝什麽都沒聽見。翻了個身,長嘆口氣,拉起被子把頭埋住,終于隔絕了那些聲音。
紅蓋頭早在一路過來時,偏移了許多,而身旁的男人似乎毫無所覺,便由這樣儀容的她一路入了相府的廳堂。眼角不經意間瞟到男人執紅緞的手,修長分明。腦海裏卻浮現了那晚的場景。
雖然下午在亭子裏便有感覺,卻沒想到他夜裏當真來了她的住處。本就對這男人毫無感情,也就說不上欣喜和歡迎,自顧自讓開門先在椅子上落座,打算看看這男人找她究竟何事。縱然猜到了,但不及他親自講明白來得有趣。
“不知相爺這麽晚過來找奴家是要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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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只是想和公主求得一個保證。”
“要我不再接近他?”
沈苓挑眉,沒想到她會如此直白。這樣也好,他也不用再拐彎抹角,點了點頭,看着她道:
“是,還請公主見諒。”
“好,我答應你。”
“公主如此爽快,那臣還有一事相告。”如果對方願意配合,那便是再好不過了。
“說。”
“大婚那日,臣不會同公主圓房,後幾日亦不會在府裏,希望公主不要怪罪。”
這回換她挑眉詢問,
“便是因為他?”
“是。”毫不躲閃地直視女子,眼裏的堅定深到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
公主沒有接話,眼底閃過複雜的光。良久,方道:
“我們兩人本不相識,你怎知你不會對我日久生情?”這麽決絕地把這些告訴她,難道不怕她把這一切告訴她兄長或皇上嗎?
對面的男人卻沒有猶豫地回答她,
“不會。”
沒有再說什麽,轉身往門外走,卻在拉開門的瞬間停了腳步,背對着她說道:“公主,這件事情便當是我沈苓欠了你的,日後定當還清。至于其他,公主無需多想些什麽,我沈苓這一生一世也只認他一人。”說完便開門出去了。
女子的眸子裏閃了閃,未置一詞。
待會兒行完禮了,旁邊的人便會出府。無論是不是為了躲他,這件事本身就是可笑的。她阿拉媞生就身份高貴,又貌美無雙,在族裏追慕她的青年多到能把這廳堂填滿,如今竟要在此處受這番羞辱,當真可笑得緊。思緒飄遠,手中一截紅緞已攥得變形。随着司儀的一聲高喝,兩人被哄擁着入了洞房。
果然,男人是言出必行的。待福伯把外頭客人送得差不多了,他便消失在了喜房。看去的方向,她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正是那個少年住的院子。
男人肯定不會再回來了,她一把扯下頭上的蓋頭,把手中攥了不知多久的帕子扔在地上,再也不願望它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 好久不見,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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