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車遲國
第二日,朝堂上。
國王正看關文,忽然有黃門官上奏:“三位國師來了。”
正此時,見三個道士走了進來,見了皇帝也不行禮,只道:“陛下,這東土來的幾個和尚與我等有些宿怨,求陛下将那僧人賜予我等處理。”
國王大驚急忙收了關文,關切道:“那些和尚如何冒犯了國師?”
國師傲然道:“貧道曾有一八拜為交的兄弟,死在了這猴子棒下。”
悟空嘻嘻冷笑道:“死在我棒下妖精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敢問你那兄弟是哪個山哪個洞的妖怪?”
那國師倒也不惱,只面露兇惡之色:“你這猴頭,送上門來找死!可怨不得別人。”
正當此時,又有黃門官來奏:“萬歲,今年一春無雨,門外鄉老來奏,求國師祈雨,普濟黎民。”
國王沉吟半晌,摸着胡子道:“你二人,各執一詞,國師于本國百姓有恩,這唐僧又是東土遠道而來的和尚。”
“不如這樣,”國王道,“東土和尚,你敢與我國師賭勝求雨麽?若祈得一場甘雨,朕即饒你罪名,若無雨,就将汝等斬殺示衆。”
那猴子笑道:“我師父乃大唐高僧,求雨這等小事,怎難得到他。”
國王大喜,當即移駕五鳳樓。
一官員跪倒國師面前道:“壇場諸事已準備完畢,請國師登壇。”
國師欠身拱手,辭了國王,曳開步子徑往高臺。那高臺約有三丈多高,臺左右插着二十八宿旗號,頂上放一張桌子,桌上有一個香爐,爐中香煙霭霭。
那大仙在高臺立定,手執着寶劍,口念聲咒語,左手粘了一道符在燭上燒了。上面乒的一聲令牌響,風悠然漸起。
豬八戒驚道:“不好了!這道士果然有些本事!令牌響了一下,就刮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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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左手拉住沙僧右手拉住八戒道:“師弟,你二人只管護住師父,我去去就來。”
那猴子留下這麽一句就僵在了原地,眼睛也發直,跟個模具似的。
沒一會兒,風就停了。八戒大樂:“你這道士不靈,快下來,讓我師傅來!”
那道士又執令牌,燒了符檄,那令牌又響,頓時雲湧,還沒等到烏雲遮天,那漫天的雲又倏地散了。
接下來,既無雷電也無點雨,天上萬裏無雲,太陽高照,那道士在高臺上急得滿頭大汗。
我禁不住戳了戳悟空的胳膊,覺得有些難以想象這猴子居然真的跑去了天空,整個猴子晃了晃差點沒倒掉,吓得我忙扶了他一把。
八戒伸手拎住猴子耳朵往上扯了扯,特開心地對我咧嘴一笑:“師傅,你看,這死猴子是真不在。”
正當這時,那道士下了高臺,對國王道:“陛下,今日龍神都不在家。”
猴子一腳踹翻了八戒,擠過國師,對國王拱手道:“陛下,四海龍王俱在,只是這道士無用,請不來。”
國王于是道:“那你去登臺,寡人在此候雨。”
猴子樂颠颠跑了回來,扯着我就往壇場推:“師傅,咱們上!”
“悟空、悟空……”我急得滿頭大汗,又不敢大聲,只扯着他的胳膊小聲道,“我不會啊。”
“求雨而已,”那猴子不以為然,推着我上高臺,“師傅你上去念經就好,其他的我來。”
我無奈,只得坐上去念經。
還沒念上兩句,就見狂風大作,吹得屋檐飛瓦,刮得行人倒地。
就連高臺上的桌子和香爐都被吹到一邊,險些沒拍到我臉上。
我忍不住低聲道:“你這猴子給我收着點。”
他不以為意,一舉金箍棒,霎時間烏雲滿天。
緊接着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而下。那雨打得我渾身發疼,只覺得滿臉是水,幾乎睜不開眼睛。
隔着茫茫雨幕有人在喊:“長老,快收了神通吧!”
霎時間,雨停雲散,陽光普照大地。
我濕淋淋地爬起來,走下高臺,鞋子濕透了,衆目睽睽之下又不好脫鞋,只好就這麽濕淋淋地往下走,一走一腳水。
那猴子連忙扶住我,一只手捂着嘴直笑。
“這和尚好!我國師求雨雖靈卻不如你這要晴就晴的爽利!”國王大伸手拉住我,雖被潑了一身水卻也滿面紅光,“不如師傅也留在我車遲國,我為師傅修建廟宇,廣招僧衆。”
“陛下!”那大仙忙道,“這雨應算是我請的,不過當時龍王不在,正巧這和尚上去時龍王回來了,讓他們撿了個便宜。”
“是國師的功勞,是國師的功勞,”國王敷衍地擺擺手,既不提關文也不提冒犯國師之事,只拽着我不撒手,“聖僧就留在我車遲國,做四國師如何?”
“陛下!”國師慌忙攔道,“我等至此匡扶社稷,保國安民,苦歷二十年來,如今這和尚弄些法力壞我們聲名,讓我兄弟與他再賭一賭!”
“這……”國王面露難色。
虎力大仙道:“我要與他賭坐禪,雲梯顯聖!”
“國師,”國王滿臉的不贊成,“這和尚是禪教出生,你何苦與他賭坐禪。”
“陛下,我這雲梯顯聖可與平常坐禪不同,要一百張桌子,五十張作一禪臺,一張一張疊将起去,不許手攀而上,亦不用梯凳而登,各駕一朵雲頭,上臺坐下,約定幾個時辰不動。”
“聖僧,我國師要與你比雲梯顯聖,你可願意?”國王詢問道。
我皺眉:“貧僧不願與人争鬥。”
“和尚,你莫不是看不起我!”那虎力大仙立時就怒了。
我嘆了口氣:“你我同是出家人,這般相争又是何必?”
“你這和尚!”那大仙冷笑道,“休要擺出這副道貌岸然的臉孔來,你那徒弟打死我兄弟時怎不見你攔着?”
我只得問:“不知是哪一位?”
“你不必問!”他一口打斷我,“你只說賭是不賭!”
“陛下。”我無奈,看向那國王。
國王笑道:“聖僧若是願意留在我國,為我國百姓求雨,為萬民造福,豈不勝過西行取經千百倍?聖僧若是願意,便由朕做主,讓你與我這三位國師結為兄弟,前塵往事一筆勾銷。”
我語塞,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猴子在我耳邊小聲問道:“師傅可能坐禪。”
“能是能,只是……”若是賭得人下不來臺,這事怕是更難善了。
“和尚,你想得怎麽樣了?”那國師逼問道。
猴子湊上去,與他針鋒相對:“我師父跟你賭!”
兩人眉目相對,各不相讓,那國師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國師踏雲而上,于臺上坐下。
我跟那猴子大眼瞪小眼:“你說怎麽上——”我還未說完,就覺一道風自腳底升起将我托至西邊臺上。
我站在高臺上往下看了看,只覺得頭暈目眩脊背發涼,又看了看那國師,嗯,成功收獲冷眼一枚。
正這時,忽然一只蒼鷹沖着我飛了過來,那尖銳的爪子,那俯沖的姿勢,那驚人的速度,簡直躲都沒法躲。
我又偏偏在這高臺上,哪怕是躲過了,也難免摔到地上,這種高度摔下去,可不是斷胳膊斷腿了,那妥妥的見閻王了,真是橫豎左右都是死。
正當着時,一只小鳥不知從哪飛了過來,跟那蒼鷹撞成一團。
那鳥不過麻雀大小,卻把蒼鷹啄得狼狽逃竄,兩只鳥在空中打鬥着,倏地,蒼鷹被拍飛了出去,将那虎力大師從高臺上撞了下去。
……我的天。
我驚得站了起來,忘了自己在高臺上,這麽看下去,真是讓人心驚膽戰。
正這時,一直徑約有三米的鐵棒出現在一旁。
那猴子約莫是懶得馱我下來,只扶着那鐵棒在下邊招呼道:“師傅你過來。”
我深吸一口氣,顫巍巍的走上去。
幸好那猴子這會知道些分寸,沒直接收回去,只讓那金箍棒慢慢縮短,縮到離地面約半米來高的時候,他上來扶我下來。
我忍不住看向那虎力大仙,果不是凡人,這麽高的摔下來,除了看起來鼻青臉腫滿面灰塵以外,倒還四肢健全跟沒事人似的。
事實上,簡直不止是跟沒事人一樣,他簡直有些興奮過度。
那虎力大仙張牙舞爪,一副恨不得要過來揪住我衣領的模樣:“和尚,你有本事別跑,咱們再賭!”
我後退半步,盡量讓自己離他遠些:“我有本事,但我不賭。”
他氣得半死,對國王拱手:“我要跟這和尚賭砍頭、剜心、滾油鍋!”
那猴子張狂笑道:“好!好!國師這提議我喜歡!來來來!咱們賭上一賭。”
我一把拉住他:“莫要胡鬧。”
“師傅,你不賭,這幾個道士又怎能放過我們?”那猴子這時到收了那副張狂臉孔,正經道。
“我們要走,他們還能攔不成,你又何苦去賭命,我等出家人本就不該如此争強好勝。”我說完,又對陛下道:“求雨賭禪都賭了,勝負已分,陛下當如約放我等西行了。”
那國王正笑得滿面紅光,忽然聞得此言連連擺手道:“不急不急不急,聖僧何不在我國多留幾日,也讓我國的那些個和尚長進長進。”
悟空蹿上前去,抵着那國王道:“你這老頭兒,還想強留我等不成。”
國王連連擺手:“不敢不敢。”
“潑猴!怎敢對陛下無禮!你若真有本事,就跟我三兄弟再堵上一賭。”虎力大仙口口聲聲不離賭。
“賭就賭。”猴子顯然挺來勁。
我急得直拉他,砍頭挖心滾油鍋有什麽好賭的。
“那和尚先去砍頭。”國王道。
那猴子一臉興奮跟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我先去!我先去!”一把甩開我,蹦蹦跳跳地就往外蹿。
我被他氣得險些背過氣去。
那猴子走到殺場,将腦袋伸到那鍘刀口處,還對我做鬼臉,跟玩似的。
“陛下!”我急得要攔,眼角餘光就見那邊刀起頭落。
那毛乎乎的腦袋咕嚕嚕一路滾到我腳邊,驚得我往後退了好幾步,那腦袋掉下來,端口卻不見流血。
那猴子臉正對着我,還在擠眉弄眼。
正這時一只黃狗不知從拿跑了出來,要叼那猴子的腦袋,我這次是真吓抽了,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一把抱起那顆頭拔腿就跑。
那猴子晃着他那沒腦袋的身子一晃來一晃去,晃到我前面一腳将那狗踢飛,又晃到我面前把腦袋拿回去按上。
在他晃到我面前的時候,我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往那猴子的腔子裏望了一眼……然後,我真是恨我自己。
那猴子将腦袋左一掰又一掰,跟試一套新衣服似的,又好似在安裝什麽機器,最後,那猴子轉了轉脖子,扭腰舒肩,一身輕松道:“再輪到國師了。”
國王嘆道:“你這和尚果然有些本領,關文給你,你們西去吧。”
那猴子嘿嘿冷笑:“你這老頭,好生偏心,我的頭能砍,你那國師的頭就不能砍?”
“猴子你莫要得意!”那國師徑直走進殺場,也将頭伸進鍘刀裏:“砍頭而已,我有何懼!”
這一下,刀起頭落,那頭滾到地上,斷口處亦不流血,身子還在亂動。那頭還在說話道:“猴子,讓你看看我的本事!”
猴子嘻嘻一笑,一腳将那頭踢出老遠。
那虎力大仙的身子掙紮着爬起來,要拿回自己的頭,還沒走上兩步,便倒地化作一只沒了頭的老虎。
“竟是這麽個孽畜。”那猴子笑得得意萬分。
這一下真是炸了鍋,剩下兩位國師沖上來就要跟猴子拼命:“潑猴!還我大哥命來!”
三人打得不可開交,一時間,大殿上一片狼藉。
我一手撫額,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兩個道士被猴子打死在大殿上,俱現了原形。原來一只是白毛角鹿一只是羚羊。
國王撲在殿上失聲大哭:“我的國師啊。”
這猴子似是對老男人的眼淚格外不耐煩:“你這昏君哭什麽,你那三個國師都是妖怪,我幫你除了他們,你需謝我才是,快把關文給我師傅,我等還得上路。”
“長老長老,”那國王一把拉住我的手,“長老就留在我車遲國吧。”他滿眼淚水道:“如今我這三位國師俱死,國中無人求雨,可該如何是好。”
“陛下,”我嘆道,“治國怎可單靠求雨。”
“老頭,只要你把三教歸一,也敬僧,也敬道,也養育人才,我保你江山永固。”那猴子說完一把扯過關文,拽我就走。
“長老長老,”那國王還在喚,“長老若是回心轉意,朕可為長老修建寺廟,讓長老開壇講經廣納門徒,舉國信佛,長老三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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