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10
空調的冷風掃過來,貼着剛出過汗的皮膚,掀起小小的、細微的癢意,像羽毛拂過,有不容忽視的微涼。
心底那陣說不清的別扭在作祟,周知意垂下眼皮,避開了陳宴的視線。
他的目光還在她眼前清晰着,沉而淡,靜卻涼,如墨似水,透着股漫不經心的意味。
不知為何,周知意卻在他這半真半假的玩笑中聽出了肯定。
她隐隐約約中覺得,陳宴是幹得出這種事情的人。
他似乎對所有事情都不甚在意,像一潭罕見起伏的冰水,做什麽事情都無所謂可,也無所謂不可。
空調掃過來的涼風伴随着她這瞬間的胡思亂想過去了,周知意輕嘶了口氣,目光又直白地看了回去,肆意而不遮掩。
“別,我喜歡的東西自己會去買,就不勞陳總大駕了。”
******
暑假補課時期學校要求沒有那麽嚴格,最後一節晚自習一般都是老師答疑時間,作業做完的或者沒有問題的學生可以自由安排,也可以提前走。
晚上,周知意正對着一道數學大題皺眉掰筆頭,丁以南給她發來了微信。
小胖丁:【我哥把東西都買來了,要不要現在回去驗驗貨?】
周知意正坐得心煩,一擡手把五三合上了,胡亂往書包裏一塞,回複了兩個字:【走着。】
小胖丁:【走着。】
周知意甩上包,低頭回複:【叫上思思。】
三個人約好在樓下集合,周知意都倚着樹幹喝完一瓶酸奶了,蔚思才姍姍來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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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老師剛剛找我談了會話。”蔚思小跑着過來,劉海都分叉了,一邊整理劉海一邊解釋。
“沒事兒,又不急。”
周知意往她手裏塞了瓶酸奶,順手把她沒來得及背上的書包拿過來朝丁以南一丢,摟住了她的肩。
因為只有高三學生在補課,高一高二的教學樓此刻都黑漆漆的,校園裏路燈也只開了一半,光線半昏半昧,周知意這一摟沒控制好角度和力道,不小心把蔚思的衣領向下拽開了半邊。
她今天穿了件短袖襯衫,遮住了大半脖子。這會兒被周知意失手一拽,脖子連帶半邊肩膀的皮膚都猝不及防地裸/露在了空氣中,她還沒來得及驚呼,走在身後的丁以南已經“哎呦”一聲一臉嬌羞地捂住了雙眼。
“裝吧你就。”周知意扭頭罵了他一句,再回過頭來時,蔚思已經匆匆忙忙地将衣領拉好。
她不經意間一瞥,恍惚中看到她肩膀處有一片發紅。
“你肩膀?”周知意擡手指了指。
蔚思偏頭沖她笑笑,沒絲毫停頓:“蚊子咬的包。”
“哦。”周知意輕聲嘀咕了句:“那你家蚊子還挺毒。”
——
三個人在網吧後院“驗了貨”。
大丁哥給他們進的商品還挺全,各色的熒光棒、各種造型的發光發箍,拼盤歌星的彩色手幅、小花束,甚至還有諸如泡泡機之類的可愛小玩意兒。
周知意把商品點了點,讓丁以南找了個大的行李箱打包好裝進去。
“齊活,到時候再借你家一箱水,帶過去一塊賣。”
她拍拍手,朝丁以南揚了揚下巴,“你晚上跟大丁哥問一下進價,我把錢給你,回頭等掙了錢利潤咱們三個平分。”
丁以南點頭:“好嘞!”
蔚思卻直搖頭:“買這些東西應該也不便宜,不能讓你一個人拿錢,你如果不讓我拿本錢,那我也不要利潤了。”
“對啊。”
丁以南反應慢半拍地拍拍腦門:“我怎麽把這茬兒給忘了,一姐你別只顧着自己義氣,把我倆襯托得像多愛貪小便宜似的,本錢一塊拿,利潤一塊分。”
話都說到這了,周知意也不跟他們扭捏,“行。那你問完晚上給我發微信。”
從丁以南家出來,周知意和蔚思一起回家。
天幕黑透,胡同裏已經沒什麽人了。
白天剛下過一場雨,路上坑坑窪窪存着不少積水。
天光反射進水坑裏,顯得更昏,周知意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牽着蔚思避着水坑走。
走到拐角小超市前,周知意讓蔚思在原地等着,快步進了超市,等她再出來時,手上多了兩盒電蚊香液。
“這個牌子的蚊香液挺好用的,你拿回去試試。”她把蚊香液遞給蔚思,蔚思眼皮顫了下,躲着沒接。
“我家有蚊香,你帶回去給奶奶用吧。”
“一盒蚊香液你跟我客氣什麽,我家裏屯了好幾盒呢。”
周知意徑直繞到她身後,把蚊香液往她書包裏一塞,拍了拍,“那麽好看的肩膀,可別再給蚊子咬了啊。”
蔚思一怔,片刻後,點頭笑了笑。
說話間,周知意的手機響了聲,進了條微信,是丁以南把小商品的進價發給了她。
她當即把自己和蔚思應給的本錢轉過去,而後把蔚思那份本錢又打了個對折,報給了她。
蔚思低頭去翻錢包:“比我想象中便宜好多。”
周知意眨了眨眼睛說:“當然啦,大丁哥經常去那片拿貨的,有優惠價。”
蔚思沒有去批發市場進價的經驗,只是覺得便宜,卻也無從去考證,但她向來信任周知意,聽她這麽一說,便不疑有它,當即就把錢給了她。
“謝謝思姐打賞!”周知意笑眯眯地接過錢,模樣挺愉快:“咱們這是親姐妹,明算賬!”
前面的路平坦了些,沒有積水,走起來順暢很多。周知意和蔚思閑聊着朝家走,剛剛走到蔚思家門前的胡同口,便聽到院裏一陣吵鬧聲——
摔砸東西的聲音、男人的吼罵聲、夾雜着女人的哭泣聲。
周知意神色一凜,蔚思已經不顧一切地朝前沖了過去。
周知意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忙拔腿往蔚思家裏跑,等她推開院門時,蔚思已經跪在地上,俯身将蔚媽媽抱進了懷裏。
蔚媽媽還在抽泣,蔚長林一邊扯着嗓門罵罵咧咧,一邊晃晃悠悠地朝蔚思身上踹。
“賤貨,哭什麽哭!除了哭你還會幹什麽?”
“哦,你還會給我生這賠錢玩意兒!”
“一個賠錢玩意兒又生了一個賠錢玩意兒,老子辛辛苦苦掙的錢都被你們給糟蹋了!”
“……”
周知意看着眼前的場景,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
無意中知道蔚長林酒後家暴的事情是在去年夏天,蔚思手臂上被他用皮帶抽出一道道傷痕,被周知意追問到避無可避,才紅着眼睛和盤托出。
可聽說過和親眼看到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受。
聽說蔚思被蔚長林家暴時,周知意青筋暴起,滿腔控制不住的氣憤和怒意,恨不得立即沖過去找他打上一架,可當她親眼看到蔚思伏在地上護着母親被一腳腳狠踹時,瞬間便紅了眼睛。
觸目驚心,眼眶發熱,渾身的血液好像在這一刻全都倒流到腦子裏,滾滾地燒着,周知意滿眼滾着戾氣,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
“蔚長林,你他媽給我閉嘴!”
周知意拽下書包朝蔚長林狠狠甩了過去,書包砸到他肩上,又被反彈出去,拉鏈被撞開,書本滾了一地。
蔚長林身體控制不住地晃了晃,赤紅着眼睛看了過來。
“他媽哪來的小雜種?”
他渾身散發着刺鼻的酒味,混雜着酸腐的汗臭味,醉醺醺地朝着周知意走過來。
沒等他近身,周知意擡腿踹了他一腳。
這一刻,她完全忘記了長幼尊卑,也想不起為人處世的基本法則,管他是什麽長輩,管他是誰的爹,他沒有做長輩的樣子,她也就完全不顧忌做晚輩的禮節。
周知意這一腳踹在了蔚長林的大腿上,踹得他瞬間失語,咧了咧嘴,腳下踉跄着後退了兩步,險些摔倒在地上。
他伸手向後一扶,扶住牆壁,穩住了身形。
“操!”沒給周知意反應的時間,他已經一記耳光扇了過去。
“依依!”蔚思噙着淚大喊,周知意後退了一步,躲開了。
蔚長林已經又撲了過來。
喝醉的男人像是猛獸,看上去踉踉跄跄,力氣卻大得驚人,周知意第二次朝他踹過去的時候,被他拽住了腳腕,他兩只手用力一拽,向後一推,周知意被他推倒在牆邊,腦門從水泥牆面上擦過。
一陣刺疼襲來。
蔚思已經哭着跑了過來,想擋在周知意面前,周知意忍着痛意起身,把蔚思拽到了身後。
“依依,你打不過他的,你快回去,他鬧過了這陣就好了。”
“我不走。”周知意抹了把額頭,沒見血,眼疾手快地抄起一個凳子,擋在了胸前。
“喝二兩貓尿就拿老婆女兒出氣,你他媽算什麽男人?虎毒還不食子呢,你配當爹嗎?”周知意聲音冷厲,手背在凳子上握得泛白。
“老子辛辛苦苦供他們吃穿,哪裏對不住她們?老子教育自己的老婆孩子,關你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什麽事?什麽阿貓阿狗也敢來教訓老子!”
蔚長林朝地上啐了口濃痰,罵罵咧咧地再次朝周知意走過來。
周知意擡手把凳子砸了過去,凳子砸在他肚子上,他彎下了腰。
“我沒資格教育你,那就讓警察教育你!”她從兜裏掏出手機,打開了撥號盤。
“依依,你別管了,你快走吧。”蔚思滿臉淚痕,去拽她的手。
周知意把手機舉高,按下了“110”。
她打開免提,手機裏很快傳出了撥號音。
“行,小丫頭,你有種。”蔚長林似乎是被這撥號音驚醒了,掙紮着爬起來搖搖晃晃就往門外沖。
周知意想追,被蔚思拽住了。
“讓他走吧,等酒醒了,他就正常了。”蔚思泣不成聲。
周知意腳下一頓,滞在原地。
“你有沒有受傷?”她掰着蔚思的下巴,回頭檢查她的臉,蔚思臉上沒傷,胳膊上被蔚長林踹到的地方已經紅腫了一片。
“對不起,依依,疼嗎?”蔚思嗚咽着,去摸她額頭。
這一摸,周知意皺了皺眉頭,刺痛的感覺再度襲來。
……
鬧劇過後,一片狼藉,周知意腦子裏燒着的血一點一點冷卻了下來。
所幸蔚媽媽只是受了點皮外傷,并無大礙,周知意和蔚思把她攙到沙發上,幫她擦了碘伏。
“阿姨,對不起,我剛剛……”周知意話說到一半,哽住了。
蔚媽媽捂着臉,淚水從指縫裏一滴滴掉出來,只是搖頭。
喉嚨一陣澀痛,周知意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鼻頭酸得厲害,她低頭吸了吸鼻子,朝蔚思笑了笑。
“照顧好阿姨,晚上把門鎖好,我……我走了。”
周知意快速穿過狼藉的小院,一秒鐘都不願多待,腦子裏反反複複的,都是那些混亂的場景。
周知意啊周知意,你可真是出息了,連朋友的爸爸都敢打,你像個小醜似的上蹿下跳,又算怎麽回事呢?
腦子都被熱化了嗎?
她慢慢回過神來,覺得茫然,也覺得好笑,更多的,是一陣從心底裏蹿上來的無可奈何。
周知意走出大門口,蔚思追了上來。
“依依!”她拽住了周知意的手,“你先別走,我幫你擦點藥。”
“不用,一點小擦傷,明天就好了。”周知意抽回手,“你快點回去照顧阿姨吧。”
大概是猜到了她的反應,蔚思咬了咬唇,往她手心裏塞了兩張創口貼。
而後,她退後一步,彎下腰,深深地朝周知意鞠了一躬,“我替……我爸向你道歉,對不起。”
“你這是做什麽!”周知意擰着眉心将她扶起來,蔚思一垂眼,一滴淚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滾燙,燙得她胸口火燒般地燥。
“以後別這麽傻了,就當沒聽到,別再為我出頭了。我們小孩子,是打不過大人的。”蔚思的聲音冷靜到近乎冷漠。
“你……”周知意想問,你為什麽不反抗?也許你反抗過一次,反抗過兩次,反抗過三次四次,他就不敢了。
可在此情此景下,這些話她說不出口。
“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不要忍,不能忍,越是忍受就越會被欺負,要學會反抗。”
蔚思看着她的眼睛,輕輕一笑:“其實我以前也像你這樣反抗過,可我打不過他,我嘗試過報警,可警察斷不了家務事,被教育一通,最多被關上幾天,就一切如初了,下一次,他會打得更兇。我還……”
蔚思停頓片刻,唇角浮起一絲苦笑,“最恨的時候,我甚至想過……想過殺了他。要麽他死,要麽我死,也好過這樣沒有盡頭的忍受。可是……”
她聲音忽而哽咽,“可是我死了,我媽怎麽辦?她沒有文化,又殘疾,找不到工作,沒有蔚長林掙錢,她該怎麽維持生活,我又拿什麽讀書?”
周知意咬着唇,眼睛狠狠盯着自己的腳尖,喉嚨發緊,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是啊,該怎麽辦?
“我只能忍。”
蔚思扯了扯唇,輕聲安撫她:“其實蔚長林不常發瘋的,只要順着他,把他哄好了,他就不會發了瘋地打人了。今天這個情況,只是例外,真的,你別擔心,還有一年,等我考上大學,等我有能力打工掙錢照顧我和我媽就好了。”
蔚思的一字一句都猶如皮鞭抽過周知意的耳朵,她垂着眼,只是沉默。
她第一次正視自己的沖動,發現自己的無知,意識到自己那異想天開的勇敢和站着說話不腰疼的傻氣。
從前她自信自己活得灑脫勇敢,不憋不屈,不服就幹,總是看這個不過眼,看那個不如意,也會覺得是世界虧待了自己。
可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她從前被保護得太好了,沒有真正見識過生活的滿地雞毛和一團狼藉。
生活裏有太多的不想忍而不得不忍,或許每個人都是在不斷的取舍和忍耐中,被磨砺着走過吧。
十七歲的周知意站在少年和成人的分叉口,隔着一道成年的大門,第一次審視自己,思索着滿腦子想也想不通的問題。
******
周知意反複做了兩次深呼吸,唇角提起,放下,提起再放下,把頭發放下來遮住額頭,把剛剛的那場鬧劇從腦海裏剔除埋進心底,才擡手推開了大門。
院子裏燈還亮着,徐碧君卻沒像往常一樣躺在搖椅上聽收音機。
周知意叫了聲奶奶,大步走進堂屋。
一腳踏進去,她怔楞了下——陳宴也在,正曲着長腿坐在小茶幾前幫徐碧君修風扇。
“我去洗澡了。”周知意嘀咕了聲,就要回房間。
徐碧君叫住了她,“站住。”
周知意心裏一咯噔,以為是額頭露餡了,下意識撥了撥頭發。
徐碧君看着她:“怎麽不跟阿宴打招呼,沒禮貌。”
“哦。”周知意抿了抿唇,懶洋洋道:“阿宴晚上好。”
陳宴唇角扯了下,聞言放下了手裏的工具,擡頭看過來,看到她的臉,唇角忽而又扯平,眸光深冷地看着她。
“叫哥,沒大沒小。”徐碧君說完,起身朝她走了過來,“鼻子怎麽了?”
周知意一怔,“鼻子……不是好好的嗎?”
“鼻子怎麽破啦!和人打架了?”老太太的聲音揚起八度。
周知意掏出手機一照,“啧”了聲,鼻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蹭破了一點皮,紅了一塊。
怪不得蔚思給了她兩塊創口貼,她竟然絲毫沒感覺到疼。
陳宴不知何時已經放下了手裏的工具,下颌線冷峭,眸光黑沉,面無表情地打量着她。
周知意腦子轉得飛快,幹笑了兩聲,裝模作樣地沖徐碧君抱怨:“咱家門口這條路真的太黑了,一點光都沒有,我就接個電話的功夫,就被絆了一個大馬趴,額頭疼死了。”
她把頭發撥開給徐碧君看額頭,“是不是破皮了?”
“鼻子也破皮了嗎?!我該不是毀容了吧,我得趕快去照照。”聲情并茂地表演完一通,她就急吼吼地就往房間裏沖。
還沒忘了三秒之後在房間裏發出一聲氣憤的哀嚎。
戲做全套。
沒一會,徐碧君翻出盒碘伏把她從房裏揪出來了,一邊幫她擦拭,一邊罵她不小心,又罵老城區設施落後,黑燈瞎火的也沒人管。
周知意乖乖坐在小凳子上,一邊跟着附和,一邊舉着鏡子,在鏡子裏悄悄瞧陳宴的臉,看他始終一言不發,臉上看不出多餘的表情,也不知道有沒有看出她的破綻。
不過就算他看出來了又怎麽樣,只要她不說,他就不會知道自己剛剛做了些什麽。
再說,他就算知道了又能怎麽樣?無非就是多揪住她一個小辮子而已,反正她被他揪住的辮子已經不少了,也不在乎多這一個。
再再再說,她有必要在乎他相信不相信麽,他又不是她的什麽人。
周知意亂七八糟地想了一通,被徐碧君的一句話拉回現實——
“你的書包呢?”
“啊?”周知意愣了一秒,才回過神來——走得匆忙,竟然把書包忘在蔚思家了。
“作業都在學校做完了,就沒把書包背回來,太沉了,影響長個兒。”
周知意說着,又假裝不經意地在鏡子裏偷偷打量陳宴的臉。
卻見他已經轉過頭,繼續修理電風扇了。
側臉被燈光暈上一片絨絨的光線,向來冷峻的面容上,難得染上一絲柔和。
******
“意外摔跤”挂彩的事情就這麽被掀了過去。
周知意睡了一覺,把昨晚那些理不清頭緒的人生思索暫時抛之腦後,也不再在意陳宴是否看出了她的破綻。
蔚思正常來上課了,她們如往常一般一起回家,三個人扯着東一句西一句的閑話,沒人再提起昨晚的事情,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一切都恢複如初,尚武巷還是數十年如一日地昏暗雜亂,周知意照常和蔚思在她家胡同前分開,一個人往回走。
從蔚思家胡同口一路向南走,直到丁字路口,左轉再右轉,路到盡頭,也就到了她家所在的胡同口。
路上沒燈,天上沒星,周知意晃晃悠悠地右轉進路口,漫不經心地一擡頭,眼前豁然一亮。
一束光線驀然亮起,從路的盡頭,瞬間蔓延到她腳下,像一簇燃燒的焰火,照亮了天地,照進她的眼睛裏。
片刻的失神,周知意眯了眯眼睛,側頭向前看去。
路的盡頭,有人打開了一只強光手電筒。
光的盡頭,是斜倚在牆邊的陳宴。
周知意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低頭盯住了自己的腳尖。
唇角便不知什麽時候偷偷翹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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