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陰謀

鼻尖萦繞着的是熟悉的雙氧水味,四壁也是熟悉的白色,而這個三進醫院的人正躺在病床上昏迷着。他額頭纏着繃帶,戴着呼吸罩,雙眼緊閉,膚色泛着青白。

鄧謙向黎可伸出手去,像對待瓷娃娃一般,小心翼翼地觸碰着,從眉心,到眼角,再到鼻尖,最後落到唇畔,從皮膚的微涼,到機械的冰冷。

這個人在他的身邊受傷,在他的身邊倒進血泊,在他的身邊呼吸減弱,而他只是輕微的擦傷。想到這鄧謙觸電般收回手,将臉埋進掌心中。

事發地點是攝像頭的盲區,從肇事司機的行車軌跡以及他當時的反應來看,這是起故意傷人,甚至是殺人的案件,有人要殺黎可。會是誰呢?鄧謙皺起眉頭。

他對如今的黎可一無所知,對以前的黎可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兩家偶爾的聚會上。他還真是……

思緒被忽然的推門聲打斷,鄧謙以為是巡房護士,沒想到進來的卻是林寒,他瞬間收斂起所有表情。

“你來幹什麽?”鄧謙冷道。

“用得着你管?”林寒捧着一束白玫瑰,眉頭輕挑。

“這裏不歡迎你。”鄧謙下巴微揚。

“只有你不歡迎我吧。”林寒輕手關上門。

鄧謙從椅子裏站起,走到床尾擋住林寒的視線。

“護得這麽緊,你算他的誰?黎可的藝人,還是朋友?”林寒諷刺一笑。

這句話很成功地将鄧謙噎住,林寒繞過他,将花束□□床頭的花瓶裏。

“看得出你喜歡黎可,但很遺憾黎可喜歡的不是你,從他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了。”病房內原本不冷不熱,但林寒的話成功讓溫度降至冰點。

“這句話同樣送給你。”鄧謙垂着的手驟然成拳。

“可他以前是喜歡我的不是嗎,我能追到他一次,就能追到第二次。”林寒微微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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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甩一次,也能被甩第二次。”鄧謙譏諷道。

林寒不再答話,整理了一會兒花束,又為黎可掖了掖被角,之後便離去。

他發現自己在一片深海之中,怎麽游都游不到頭。

他是誰?他在哪裏?他為什麽死了?

啊,他叫黎可,之前死過一次,不過重生了。那現在是什麽狀态,他又死了?死,那他是不是有機會回到以前的世界了?

黎可猛地高興起來,也不管方向對錯,游得更起勁了。

可為什麽過了那麽久還是一片黑暗,光呢,曾經撕裂這片深黑把他帶到那個陌生世界的光呢,怎麽還不出現。黎可開始焦急,他四處張望,大聲咆哮卻發不出聲音。

突然的他變得無法呼吸,仿佛是真的墜入到深海中,耳朵鼻子都被水堵住,漸漸地肺部有些刺痛,黎可只得把手放置在胸口前,無力地将身體蜷縮成一個球。

就在他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有人撈了他一把,他終于能浮出水面,大口地呼吸空氣。

黎可睜開眼坐起來,發現自己在病床上,手裏拿着個呼吸罩。

他,回來了?他,回來了嗎?黎可眼裏閃着光,環顧四周迫切地想得到一個答案。

沒過多久病房門被推開,鄧謙走了進來。

“是你啊。”黎可眼裏的光瞬間熄滅。

“你希望是誰?”鄧謙不悅地皺眉。

反正不是你。黎可在心裏答道。他無力地躺回去,瞪着天花板。

“你有招惹到誰嗎?”鄧謙坐到床邊的靠椅上。

這話問得莫名其妙,黎可扭過頭去,不解地看着鄧謙。

“這次的事故不是意外,而是一起謀害,針對你的。”鄧謙解釋着。

黎可這才回想起自己躺進醫院的原因,當時那司機沒踩剎車也沒往另一邊打方向盤,那丫是故意撞過來的。可要問他得罪了什麽人,他怎麽知道!他占領這具身體不過才兩個月,一直活得小心翼翼,要得罪肯定是原來那個黎可得罪的。

又聯想到他剛來這個世界時看的“黎可”被粉絲撲倒的視頻,那時候“黎可”正在下臺階,有哪個粉絲會在idol下臺階的時候撲上去?腦門往那九十度角的磚上一磕,妥妥的歸西好嗎。這明顯是謀殺啊!

“報警了嗎,肇事司機抓到了嗎?”黎可捂住眼睛。

“逃了……”鄧謙回答。

果然。黎可嘆息一聲,直覺告訴他想殺他的人肯定還會有後招。黎可覺得自己真夠可憐的,他魂魄目前依附的身體到底是何方高人吶。

“你別想太多,好好養病。”鄧謙将黎可覆在臉上的手拿開,“躺了那麽久,要出去走走嗎?”

不要,他怕出門就被一槍爆頭了。可轉念一想,敵在暗他在明,躲病房裏也沒用。黎可索性道,“我要出院。”

“不行,你才剛醒來。”鄧謙想也沒想就拒絕。

黎可瞬間淚眼汪汪地抱住鄧謙的手臂,“我怕你一轉身,我就嗝屁了。”

鄧謙身體一僵,黎可以為他又要拒絕,抱得更緊了,開始滿嘴跑火車,“你知道的以前的事我都不記得了,鬼知道他、我以前是不是睡過粉絲被記恨上了還是暗地裏陰過人才被報複。”

鄧謙的臉色頓時有些發黑,他想推開這如同考拉抱着樹幹般的黎可,但又怕傷到這大病初愈的人,手擡起又放下。

“我要出院,我要回家,我又沒鑽到青銅門後面去,憑什麽不讓我回去,帶我回家嗚嗚嗚。”

雖然一句話裏有半句都聽不懂,但“帶我回家”這四個字,如若羽毛拂過心間,輕柔而又溫暖,鄧謙眼裏漾開笑意,同時伸手按下床頭的呼叫鈴。

病人要出院,病人就差在地上打滾撒潑了,做醫生的也沒辦法,只能同意了這不遵醫囑的病人的出院申請。黎可好爽地拒絕了鄧謙叫人給他送衣服來的提議,穿着一身病號服就往外走。

剛要跨過病房大門的時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邁出去的腳頓在空中,“今天幾號啊?”

“十八號。”鄧謙說。

黎可大驚,“我躺了十天?那順便去把手上的繃帶拆了再回去吧!”

鄧謙:……

你是不是瞎!

順着鄧謙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右手,黎可這才發現繃帶已經拆了,而他正好用這只手扶着門框。“已經拆了啊!”黎可一喜,這算是這段時間來為數不多的好消息。

躺了十天,這十天裏黎可的助理忙得跟陀螺似的,黎可在電話裏跟她又是道歉又是道謝,然後開始交接工作。

工作堆積如山,從白天到黑夜,黎可都一直盯着電腦,鄧謙叫了好幾次讓他吃飯都充耳不聞,最後無可奈何,搬走了他的電腦拖着他下了樓。

飯後沒多久,鄧謙又趕着黎可去洗漱,讓他好好休息。

黎可頓時感覺真是風水輪流轉,以前都是他當老媽子照顧人,現在是他被人照顧,有一種重回到大學之前的錯覺。

大病初愈的他也确實精神不太好,之前處理工作的時候就困意滿滿,這會兒肚子飽了,沾着枕頭沒多久他便墜入夢鄉。

落地窗大敞着,夜風帶着清脆蟲鳴習習而來,鄧謙一手撐在欄杆上,另一只手撥通某個號碼。

幾秒之後電話接通。

“喂?”

“黎可當年為什麽會離開X國?”

“黎家的大兒子?他啊……”

“他最近被……”

“那大概就是……”

“呵,找人看住黎孟,順便給他講點道理。”

“那黎老爺子那邊?”

“我去說。”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很快到了七月,這段時間還算是風平浪靜,黎可也不再每天擔心出門被車撞、走路掉井坑,漸漸地恢複了晚上到濱江路邊撸串的生活。

早前樂隊就受到邀請,要去七月上旬的OW爵士音樂節上演出。排練逐漸密集,離演出只剩一天的時候,排練室內卻偏偏等不來楊藝,黎可只好打電話去催。

“楊藝你在哪呢?就等你一個了!”

“不好意思啊大可,我在醫院……”楊藝的聲音漸漸弱下去。

“你生病了?”黎可皺起眉頭。

“我手燙傷了……”

“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呢!”黎可又氣又怒。

“燒水的時候一不小心……”

“你真是!”黎可都不知道該說他什麽好,OW爵士音樂節是國際性質的,名流大咖一抓一把,能被邀請是對你實力的認可,比得獎帶來的收益還大,可偏偏在這時候掉鏈子。

黎可挂斷電話,苦惱地抓住腦袋,“楊藝手傷了,只能你們仨去了。”

可缺失一種樂器就是缺失掉一種表達,一門語言,他們的編曲,他們要傳達出的感情,是四種樂器合奏才能達到最佳效果。三個人太單薄,就像是雷鳴電閃過後卻沒了後續,太空泛,沒有貼面而來的大雨就營造不出那種透心涼的感覺。

“你來。”鄧謙抓着黎可的手把他帶到鋼琴前。

“Are U kidding me?”黎可一臉懵逼。

“你一直看着我們排練,對每一個細節都熟悉,你能夠做到,甚至比楊藝還做得更好。”鄧謙目光堅定。

鋼琴蓋被翻開,鄧謙将樂譜放在譜架上,按着黎可的肩膀迫使他坐下,“試試。”

【鄧謙的日記本】

有的東西是學會之後就不會再忘記,哪怕你多年來不曾觸碰,手指會帶着你回到從前,讓你遇到初見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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