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新郎和新郎
文三十七/ 老葛
學校還是老規矩,晚自習第二節可上可不上,喻辭下了第一節課和鐘陽他們集合之後就往外跑,不想到了門衛處看到了老王,老王一手拿着一頂破草帽扇着風,一手拉着亦忱的手腕,見喻辭他們過來了,喘着氣罵道:“小崽子們,非逼我動用我那偵查技能,我就知道你得來接他們,還跑?我看你往哪跑。”
門衛大叔看不過去了,勸道:“你可拉倒吧,人家在這兒站的好好的,是你從辦公大樓一路跑了過來,人家動都沒動,一把年紀的人了,不愛說實話。”
老王把破草帽扔到門衛大叔身上:“就你長眼了。”
幾個人在門衛處聊了一會兒,亦忱表示明天一定準時準點來上學,老王也表示會給他們換個班主任,如果是亦忱一個人和班主任的矛盾還能調節,現在是班主任一個人看不上亦忱,然後全班看不上班主任,班長帶頭到政教處告狀,這誰受得了。
于是乎第二天亦忱照常上學,往高中部拐的時候看見卓玥拿着書進了初中部,這波效率着實可以。
亦忱和喻辭告別上五樓。
高三三班早就聽說了消息在門口迎着,見他上來一陣歡呼,和他們班共用一套老師的也歡呼,知道的是學生頂撞了老師,不知道的還以為亦忱做了個英雄。
小早讀吳楊湊到亦忱身邊扯閑篇,來來回回離不開卓玥。
吳楊說:“我聽之前她帶的學生說他們班第一是女生,就特聰明那種,當然比不過你,那女生來例假疼的要命,她就是不準假,非要父母去醫院開證明,然後才能走,說是學校規定。”
有人用別樣的眼光看吳楊:“這事兒你都打聽。”
吳楊道:“這怎麽了,他們自己和我說的,又不是我問的,再說了,我姐是醫生,從小到大這種事情我聽得還少嗎?明年都十八了,又不是三歲小孩兒,這也不是什麽難以啓齒的事情,不很正常嘛,切,小垃圾。”
那人沒接話,吳楊接着說:“還有,初二自習課,語數外老師都不占,她一地理占課,但她是班主任,還沒人敢說什麽,學生作業都寫不完。”
“本以為她來高中部了,初中部如蒙大赦,結果來了半個月,又回去了。”
亦忱不想參與這個話題,并不是什麽光榮的事情,老師不光榮,學生也不光榮。
上高三以後他們零零散散換了幾個老師,其中就包括語文老師,原來的語文老師是一個有些胖的女老師,笑起來很好看,很容易讓人親近,嚴肅的時候嗓門有很大,往往一個班上課四個班都能聽見。這次開學後換了一個男老師,戴着一副眼鏡,又高又瘦,文質彬彬,他性格好,說話也好聽,甚至有人說他像年輕時候的胡适,晟卿來高三串門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他,說他長了一張翩翩公子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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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姓葛,叫葛遠。
上午第四節課,他扶着眼鏡進了教室,白襯衣配牛仔褲配一雙灰黑色板鞋,卷子在他手裏卷成圓柱,又在講桌上攤開,兩邊翹起就像小船一樣。
他看了一圈講臺下的學生,沉默了大概有三四分鐘以後開口道:“本來以為帶高三混混見識,沒想到一不留神混的高了,成了班主任,真是悔不當初啊!”
學校把換老師這種事情一直藏得很好,年級主任的保密工作堪比保密局,三班一點風聲都沒聽見,突然在葛老師嘴裏聽到這麽一句話大部分人都沒反應過來,亦忱伸手很給面子的帶頭拍了幾下,繼而掌聲四起,他們的高三生活正式開始。
語文老師當了班主任,那地理老師又缺了,小道消息卓玥去初二把初二一個資深教師換了過來,又是資深教師,大家準備好了随時戰鬥,這個戰鬥卻遲遲沒能打響。
下午第二節課,一個看起來最多四十歲左右的女人走了進來,臉上沒什麽表情,手裏就拿了一張卷子,把卷子往講桌上一擱,回身在黑板上唰唰唰寫了三個字——趙平茹,筆落,轉身:“上課。”
趙策忙不疊地喊起立,被按了下去:“高三了,起什麽立,我的課上不用起立,把上節課你們課代表講的卷子拿出來,重新講。”
亦忱嘴角彎彎,掏出了卷子。
過段時間校運動會,上面又要來人,這幾天學校在嚴查儀容儀表,就連大課間跑操也改成了室內眼保健操,并且有學生會轉着看眼保健操的做操情況。
趙老師嫌棄着底下這群人地理怎麽差成這樣,違背着良心拖了會兒堂,大課間有學生會過來看,主席說過,盡心盡責——
前門吱呀一聲在思考中推開,沒等學生會說什麽趙老師眼睛一瞥:“出去,我說下課了嗎?”
那孩子趕緊關了門又縮了出去。
下課後三班新談資——牛氣。
亦忱覺得也很好。
一切都很好,塵埃落定,按部就班。
九月末運動會如期舉行,高三不能參加,但是為了紀念這最後一次高中運動會,破例讓他們可以跑一個。
三班男生如狼似虎,個個都不是好惹的,亦忱一點都不用擔心梁桦找不夠接力賽的人,他悠哉悠哉。學生會的事情解決了,他的身邊又換了一個“怨婦”,沈冰交接的時候意味深長地看了他的接班人一眼,轉身想和亦忱說些什麽,終究是盡在無言中。
亦忱現在只有一個運動會入場的時候扛校旗,一個扛完校旗上臺代表學生演講,沒有技術含量,他也不急。
鐘陽喻辭都沒有項目,喻辭不是班長了,他想一心搞學習。
晟卿倒是報了跳高,原因是老師覺得她腿長,有優勢,其實她一點都不會。
運動會當天亦忱在無人機和一校人的矚目下穿着老王送的校服走過主席臺,他微笑着,心裏想把那個頭頂嗡嗡的東西拍下來,就是它,拍出了那麽醜的宣傳片,最後他還是忍住了。
扛着校旗走到草坪最中間的位置,亦忱把旗交給另一個人,自己偷偷爬上了主席臺。
全體起立,升國旗,奏國歌,做演講。
他還是那麽明亮。
運動會開了兩天,三班接力賽拿了第一,晟卿拿了高中組第三,她傻樂着,很開心。
運動會結束後就是國慶節,本來運動會結束當天就可以放假的,但是因為迎新晚會沒辦,又好不容易大家都很高興,索性運動會結束的那天晚上舉行了國慶迎新晚會。
當晚按班級在臺下坐着,燈光音樂主持人一看就是準備了好久的。
亦忱和葛老師報備之後溜到了高一年級,代班的還是那位實習老師,亦忱和老師請假,說帶喻辭道後臺看看,老師叮囑着注意安全,還說如果結束之前不回來了就給她發個消息,這兩天能帶手機的都帶着手機,也沒什麽好藏着掖着的。
夜色就像是打翻的墨水瓶,暈染了天空,九月末的風帶着涼意沖擊着毛孔,該是秋天了,但是亦忱依然覺得夏天還沒走遠。
這段時間他忙着和老師頂嘴,忙着運動會和學生會,喻辭很多時候都是和鐘陽他們吃飯的,而且吃完飯還要給亦忱帶飯,喻辭往高三三班跑的次數堪比亦忱往辦公樓跑的次數。
喻辭這幾天不是很高興,亦忱看得出來。
借着舞臺上的音樂和臺下的歡呼聲,借着夜色,亦忱把喻辭帶到跑道上問他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不開心。
喻辭笑着說:“沒有啊,可能是學習太累了吧。”
一開始喻辭以為亦忱真的要帶他到後臺,還有些緊張,後臺那麽多人,來來往往的一定不舒服,但是看着亦忱拐到跑道他也就放心了。
對于喻辭的回答亦忱一個标點符號都不信,他遠遠地看了舞臺一眼,又問:“你們班怎麽樣?周淩天還找你麻煩嗎?”就是一些很瑣碎的問題,他們睡在一張床上,卻從來沒有讨論過。
喻辭搖搖頭:“挺好的,班主任也好,同學們也好,周淩天我不理他,我就想期中考試的時候超過他。”
亦忱點點頭,他攥了攥喻辭的胳膊,想問一句冷不冷,終究沒問出來,轉身說:“帶你去找個看節目的好地方。”
喻辭跟着走了兩步突然停下來叫住了亦忱,亦忱回頭,喻辭仰着臉問:“學長,你大學是考古桐吧?”
亦忱微愣,點點頭。
“文學專業?”
亦忱還是點頭。
喻辭笑了:“沒事了,到時候再說吧。”
亦忱帶喻辭到觀衆席的最前面,那裏早就留好了位置,離音響不近離舞臺恰好,完美位置。
節目結束後他們幾個就直接回家了。吳楊發微信說他姐姐去外地參加一個婚禮,讓他轉告亦忱如果喻辭再有不舒服直接去醫院,她和醫生交代好了,亦忱回了一個謝謝。
一中傳統,不論哪個年級,國慶放假三天,不攀比,一視同仁。
假期第一天他們幾個到狀元樓排隊吃了小龍蝦。
假期第二天他們到集市逛了逛,買了一堆油炸食品。
假期第三天他們到文化街二次踩點,今年的文化節開在十月,國慶開學第一天就要去——高三的放假時間古桐市統一。
終于到了第三天晚上,第三天的夜晚是亦忱往後兩年最耿耿于懷的夜晚。
這一晚喻辭躺在床上看着屋頂說了好多莫名其妙的話,就像:“學長,我哥結婚了,還生了一個兒子,媽媽說過我可以随心而為,不必有任何負擔。”
亦忱反問:“所以呢?”
喻辭:“所以……”
還有:“學長,你知道洛城的玫瑰園嗎?”
亦忱說:“不知道。”
喻辭:“洛城顧家有一座玫瑰園,整座玫瑰園只有一朵藍玫瑰。”
亦忱:“所以……”
喻辭:“所以……”
再有:“學長,你上大學就會談戀愛嗎?”
亦忱想了想:“應該不會那麽早吧,大二?或者大三?”
喻辭沒說話。
最後等亦忱想說話的時候喻辭睡着了。亦忱側着身子看了一會兒,也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他們照常起床,上學。
亦正剛的車準時停在狀元巷入口等着亦忱,葛老師開車帶着其他人跟在後面,一輛路虎一輛大巴朝文化街駛去,亦忱讓喻辭中午不用等他吃飯,因為他會很晚回來。
亦正剛的車上放着一包黑口罩,亦忱心血來潮抽了一個戴上,亦正剛調侃他說:“像明星。”
亦忱舌戰群儒,力挽狂瀾最終拿下了冠軍,葛老師捧着獎杯揣着贏來的保送名額帶着孩子們回了學校。
狀元樓吃了午飯,回到學校是午休時間,亦忱先去高一四班看了看,但是講臺高擋着沒看清,隐隐約約喻辭在趴着睡覺,他就沒打擾,悠哉悠哉地上了五樓。
高三三班也是一片安靜,唯有吳楊在他旁邊的空位置拿書擋着手機在和誰聊天。
亦忱走過去伸手把吳楊的手機抽了,他想吓吓吳楊,可吳楊不為所動,亦忱一邊落座一邊看了一眼手機——
吳楊:姐,你朋友圈發的是真的?
吳瑤:什麽?婚禮?當然,我請這麽久的假跑過去,你以為呢。
吳瑤:我雖然不反對,但是你不能,咱家指望你傳宗接代呢。
吳楊:兩個男人?我還是覺得你在開玩笑。
吳瑤:就你每天憋在櫻郊,看不到手機也看不了電視,只會讀書,這怎麽就開玩笑了?
吳瑤:現在多得是。
吳瑤:你又偷偷帶手機去學校了?老媽近來打你打的少了是吧?
亦忱擡頭表示疑問。
吳楊:“我姐國慶去參加婚禮了。”
亦忱:“然後呢?”
吳楊點開吳瑤朋友圈:“這是拍的照片,我剛看見。”
吳瑤朋友圈最新更新是昨天發的一條祝福動态,文案是:願你們沖破所有,在屬于你們的世界裏長安,幸福,999。下面配圖是兩個穿着西裝的男人,在擁吻。
亦忱聲音有些發澀:“婚鬧?新郎和伴郎?”
吳楊搖搖頭:“新郎和新郎。”
亦忱很平靜,半晌,他問吳楊:“姐姐的朋友圈設置權限嗎?”
吳楊搖頭:“所有人可見。”
亦忱愣了足足三分鐘,然後深呼吸,扶着牆站起來說:“我出去一趟。”腿沒有邁出來,把凳子絆倒,驚醒了其他人,亦忱一邊往外走一邊連鞠兩躬說了聲抱歉消失在門口。
他着急忙慌地下樓,推開了高一四班的門,那個位置上趴着的不是喻辭,刷題的周淩天告訴他:“老師說喻辭轉學了。”
他從高中樓跑出來,翻過已經關閉的感應門,從第四棵銀杏樹下推了車子往家走,這條路是那麽的熟悉,這輛車子他騎了五年,今天卻總是出不上力。好容易磕磕絆絆的回家了卻忘記了拿鑰匙。
他把自行車靠在牆邊,踩着車子爬上去,手掌就放在玻璃渣上面,割破了,流了血。
家裏空空蕩蕩,沒有一丁點聲音,一切都是早晨走的時候的模樣。
他有些腿軟,可能是跳牆跳的,也可能是別的什麽,他扶着沙發坐在了地上。
昨晚他閉上眼睛之後半個小時,喻辭輕輕地爬過來抱了抱他,虛虛的,輕輕的,不敢把他吵醒那種,然後躺回去睡了。
他是醒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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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