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80年代逃婚案】

四川某小鎮上生意很好的馄饨攤子照常在五點就開門了。馄饨攤的老板娘是個啞巴，丈夫死了十幾年了，一個人拉扯三個兒子長大，如今五十來歲，該享清福了，卻依舊還在這裏賣馄饨，日日在吵雜的小賣街上就數她這裏沒什麽吆喝聲，每個來吃馄饨的客人也都是熟客，打了招呼就把錢放進桌子上的鞋盒子裏面，然後多了自己找，沒人貪小便宜。

老板娘日複一日的在鬧市安靜的賣馄饨，今日卻發現來了幾個面生的客人，一個氣質模樣都頂好的女客帶着三個孩子走進她的小攤子，女客有着長長的黑色辮子，一瞧就教人喜歡，聲音也客客氣氣溫和有餘，她說：“不好意思啊大姐，您這馄饨多少錢一碗啊？”

老板娘一笑，滋出一口白牙，指了指面前的牌子，沒有說話。

胡青看了一眼，桌上的牌子，發現上面寫着：肉馄饨一角三分錢，素馄饨八分錢。

胡青窘迫的很，她身上總共也就二十塊，車票一張就将近四十元，要買是不可能買得到的，只能一邊賺錢一邊走回去，而如今最讓她頭疼的就是她雖然暫時有二十元，這二十元零錢也都是被撕碎了的東西，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老板娘在胡青尴尬的時候，看見胡青和那幾個孩子的腳底滿是泥巴，踩得這邊兒路上都是，但其實并不明顯，因為大家的鞋底都不怎麽幹淨。

慕雨初看見胡青半天不知道怎麽開口，果然覺得有些事兒還是小孩子來比較好吧，更何況她還是個絕對讨人喜歡的小孩子。

“大姨，媽媽想要三碗馄饨，但是錢碎掉了，變成兩半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用。”慕雨初從昨天晚上就沒好好吃飯，這些天在村子裏面吃的簡直叫一個可憐，沒有大魚大肉，沒有什麽蔬菜水果，全是稀飯紅薯，紅薯稀飯，偶爾再添點自家腌的泡菜，餓的那叫一個憋屈。

張十桃喘息聲很重，她還背着小弟，見小妹心疼媽媽，早早的主動下來自己走路，便總忍不住在心裏将小弟和小妹做比較，論長相小妹比媽媽都好看，仿佛不像是他們張家的孩子，漂亮的讓人過目不忘，極具沖擊力與肆意妄為的震撼驚豔，小弟則眼小鼻塌，說是個歪瓜裂棗也不為過；論心性，小妹聽話懂事，小弟經常對自己和媽媽都頤指氣使，好像讓着他，讓他舒服都是必須的；論喜愛程度，小妹在她心上，小弟暫且沒有位置，只在自己這裏混了個‘弟弟’的頭銜和上輩子和自己一樣可憐兮兮的印象。

思索不過一秒，張十桃放下弟弟張龍，聲音冷淡不少：“以後自己走路了，不要再找我。”她這聲音挺小的，張龍根本沒當回事兒，小男孩嗅着那馄饨的香味就止不住的流口水了，在他的認知裏，肉可都是精貴的東西，更別提包着肉的‘餃子’，那得多香啊！

“媽！媽！快，我要一碗！我要肉的！”張龍手裏還拿着一把木制的槍，那是他從張虎大哥房間偷來的。

男孩昨夜聽聞要走了，下意識的就帶走了自己肖想已久的小木槍，反正張虎等人跟着奶奶都走了，去給小叔看病，沒人能管他！

男孩跳的不行，生怕自己吃不到，一胳膊推開了嬌小的慕雨初，要是以前，慕雨初得一拳頭揍的這熊孩子他媽都不認識他，現在卻好像……不用自己動手。

“你幹什麽？！”張十桃一把抓住小弟的胳膊，眼睛瞪的老大，一夜沒睡翻山越嶺讓張十桃秀氣的臉上沾滿灰塵，眼白都充斥着血絲，如此惡狠狠起來，倒突然震懾住了張龍，張龍吓了一跳，很是沒底氣的甩開張十桃的手，狐疑的看着張十桃，似乎不明白向來沉默寡言的大姐今天為什麽發癫，竟敢對自己大呼小叫。

“你放開！別以為我不敢打你！死丫頭片子。”張龍用方言罵張十桃，聽起來分外惡毒，而那‘死丫頭片子’這句話也是和奶奶學的，張老太太給全家所有小孩都起的有外號，比如自己疼愛的兒子生下的大孫子張虎就叫做虎寶，都十八了還叫虎寶呢。

張十桃從重生到現在還是第一次聽見小弟喊自己這個外號，重生前滿是對方和自己一樣悲哀的同情，如今被這沒良心的小子欺負的種種躍然眼前，她矛盾的抿着唇，重新揪着張龍的領子，仗着自己比這小子高大些，說了曾經的自己從未想過會說的話：“以後你再叫我一次‘死丫頭片子’我就撕了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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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十桃說着，又看了一眼被撞的委屈的一言不發的小妹，繼續說：“現在可不是在家裏面，沒人會遷就你，你若是不學着好好當你的小孩子，我就把你賣給人販子。”

從來不會怎麽教導張龍的胡青見大女兒教訓小兒子，沒有多話，她這個兒子她知道，已經是被張老太太教的眼裏都沒有自己這個媽媽的，但是本性是好的——每個媽媽眼裏，孩子本性都是好的，哪怕殺了人，也會含着淚說他是有苦衷有壓力才會這樣的。

張龍看了看媽媽，媽媽沒有為他說話，看了看小妹，小妹剛才好像是被他推的差點兒摔倒了，沒有人能幫他……沒有人……

“哼！”張龍重重的用鼻子哼氣表達自己的不服，卻不再大聲說話，一個人先走到桌子旁邊一屁股坐在桌前等着開飯。

見了這麽一場小小的鬧劇，馄饨攤的老板娘也沒有露出看戲般的眼神，好像這種家人之間的吵吵鬧鬧對她來說就是家常便飯，老板娘伸手到胡青面前點點頭。

胡青愣了一秒，被慕雨初扯了扯袖子才反應過來，連忙詢問說：“欸，被撕爛的錢也可以用嗎？大姐真是謝謝您了！”

老板娘搖搖頭，手上亂七八糟的揮舞着，表達不出準确的意思，但臉上的笑容卻是讓胡青明白這是‘可以’的意思，當然這不排斥只是因為老板娘人好才願意要他們的碎錢。

可不管怎麽說，當胡青要了三碗肉馄饨，坐在街邊的桌子邊兒，看着周圍漸漸熱鬧起來的集市哪怕再累再困再迷茫，也滿胸腔充斥着新生的喜悅！

——這裏才應該是人呆的地方。

——大城市會比這裏更好看，更适合生活！

胡青看着老板娘端上來的三碗馄饨，那馄饨個個飽滿的吸飽了湯汁，沾着香醋與炸肉沫的香氣，湯面閃着油光，點綴着蔥花，用筷子一撈，最底下還藏着青菜葉子，香味充滿誘惑力，是就連辣椒都透着一股子的魅力。

已經十幾年沒有吃過這種東西的胡青攪動了一下碗裏的馄饨，突然不知道被游街示衆的父母會不會也能吃上馄饨，還是說已經死了……

張龍早就大快朵頤起來，慕雨初嫌棄的看了看張龍，生怕這人湯汁都濺到自己身上，于是幹脆借着抱住胡青的動作自然的躲開張龍。

張十桃從未出過山裏，她沒見過皮這麽薄的餃子，沒見過自行車，沒見過的東西超乎她想象，正舍不得吃馄饨的時候，便瞧見小妹正乖巧的抱着媽媽，用那白嫩嫩的小手，給媽媽擦眼淚。

張十桃一下子心裏都梗着了，她還聽見小妹說：“媽媽別哭，我很快就能長大，會和姐姐一起保護你，我們會一起找到外公外婆，然後一起吃馄饨，沒有錢也沒關系，小哥哥有教我掙錢的辦法，我什麽都懂的！”

胡青抱緊了她的小女兒，覺得自己這樣子實在是不争氣，居然讓小初給自己安慰，一點兒也不像個當媽媽的。

“你才不懂，你別操心了，有媽媽在呢，還能餓得着你們不成？”胡青沒把慕雨初的掙錢法子聽到耳朵裏去。

張十桃也很愧疚，她總覺得如果沒有自己和弟弟，媽媽和小妹會過的更好，肯定也不會這麽匆匆忙忙的逃跑，她也沒資格羨慕嫉妒小妹和媽媽那麽要好的關系，小妹這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都知道要操心錢的問題，自己活過一次卻還這麽沒用……

一頓飯，還沒吃，衆人都百感交集，慕雨初最是不喜歡這種感慨又莫名悲壯的好像有什麽人要犧牲的氣氛，立馬打斷目标張十桃和媽媽胡青腦子裏的千頭萬緒，說：“媽媽，我們吃完這個後還是盡快離開這個鎮子吧，爸爸說不定會追過來，買便宜的車票去附近城市，起碼離開了這裏，爸爸找到我們的機率就小一點，還有，媽媽你是讀書人，怎麽能去要飯呢，我去比較好，大家都喜歡我，我随便哭一哭，他們就會掏錢了。”

胡青和張十桃具是一驚，一人沒想到小女兒居然想的這麽多，這麽明白事理，一人沒想到妹妹原來一直都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從讓她去把水用光，到結識楊家叔侄，還有把她介紹給楊家叔侄，都是有目的，為了她們好的！

張十桃後知後覺的發現這些，首先不明白為什麽上輩子自己的小妹好像沒這麽聰明，但很快她就給自己找了個借口，畢竟她上輩子和小妹其實沒說過幾句話。

小妹這麽小就像個大人一樣想事情，思慮衆多，那麽聰慧，那麽笑容燦爛，對未來充滿期待的樣子，讓她好心疼……

——是我沒有用，才會導致應該是我的角色落在了小妹身上。

——所以我活該上一次死在山裏！

——我就是個沒用的東西！和我爹……一樣。

“姐姐！”慕雨初對張十桃說，“姐姐，還沒有對你說謝謝呢，謝謝你昨天開門救我了。”四方的小桌子，慕雨初從這方轉到另一方很方便，跪在凳子上就撲到了張十桃的壞裏，湊上去親了親張十桃的臉頰，“姐姐，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謝謝你。”

張十桃那些極端的自我厭棄突然就這麽煙消雲散了。

她的臉頰上還殘留着小妹軟軟唇瓣的觸感，鼻尖是小妹身上的淡香，她在這一刻忽然感覺自己不再是孤家寡人行屍走肉了，她回抱住小妹，鼻尖酸酸的，說：“不客氣，我應該做的，我是你姐姐嘛。”

能強烈的感受到張十桃對自己的好感和微妙的崇拜與表現欲望，慕雨初一邊享受張十桃少女的擁抱，一邊明白這最後一劑能讓張十桃能強大起來的猛藥，是什麽了……

【是、是什麽？！】小系統一臉懵逼，發生什麽了？咋就明白了呢？

慕雨初幽幽的說【想知道嗎？就是不告訴你。】

【qaq欺負人！發誓再也不賒賬給你了。】

【換一個吧，這個誓你已經發過并破戒了。】慕女王毫不留情的揭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