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喜事
喜事
二月初,春節到了,于北川不喜歡春節,準确來說,是從這兩年開始不喜歡春節。當年于兆榮還在時,父子二人過年雖然不夠熱鬧,但好歹算得上溫馨,大學時都是在謝家過年,在那裏難免有點拘束,可氣氛終歸是愉快祥和的,後來出了國,一群留學生熱熱鬧鬧地一起包餃子也很有意思,可現在過年就真正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因為于北川春節不用回老家,人又特別好說話,好幾個同事都拜托他長假期間頂替他們值班,于北川從不拒絕這種舉手之勞,一一答應了下來,結果長假裏他幾乎一半的時間都泡在了鑒定中心裏。
長假結束後不久就到了元宵節,元宵的前一天謝柯給他打來電話,謝柯現在是日理萬機,能在百忙之中抽空給他打個電話不容易,因此于北川接得也格外慎重,他本以為謝柯找他有什麽重要的事,結果卻只是叫他明天晚上去謝家吃飯,這種事讓琴姨跟他打個招呼就行,實在犯不着讓大少爺親自出馬。
“好,就這個事嗎?”于北川問。
“不止。”謝柯在那頭輕笑了一聲,語氣很是愉快,“明天等你來了再說吧。”
第二天于北川到謝宅時謝柯還沒回來,琴姨在廚房裏做飯,洪靜芸一直在講電話,唐樸誠又不來,于北川在客廳裏坐着有些局促,于是走到外面院子裏跟小莫聊起了天。
最近氣溫有了明顯的回升,是春天要到了,小莫蹲在地上打理花叢,說:“以前很少見到于先生過來,最近倒是來得多了。”
于北川道:“今天是大少爺找我有事,但到底是什麽事他電話裏沒說,我也好奇着呢。”
小莫又說:“以前小辛總盼着于先生來,每次你一來他都特別高興,可惜他說話不如大少爺有分量,不能讓于先生一叫就到。”
于北川有些抱歉地解釋道:“我并不是不願意多來看他,只是有些其他的顧慮。”
小莫擡頭朝他一笑,說:“我明白的,誰都有自己的難處,我也沒有責怪于先生的意思。不過每次來這裏我都替小辛覺得難過,他走了還不到一個月,這裏好像就沒什麽人記得他了。”他低下頭去小心翼翼地松土,又說道,“但是我會記得他的。”
“可以被人一直記得,”于北川突然感嘆,“多好啊。”
小莫聽得有些好笑,問他:“于先生是在羨慕小辛?像于先生這樣的青年才俊,惦記的人不知道比小辛多多少呢。”
于北川笑了笑,看着旁邊的花叢問道:“這個是杜鵑吧,我記得以前來的時候,每年三月份這幾叢花都開得特別漂亮。
“嗯,再過幾天那邊的美人樹也要開花了,到時候院子裏一整片都是粉紅色,可漂亮了。”小莫正說着,胳膊上的袖子突然滑了下來,他手上戴着副沾了泥的手套,要撸起袖子不方便,于是向于北川求助道,“于先生能幫我把袖子挽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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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于北川彎下身來仔細幫他把袖子挽好,他做事總帶着股認真勁,這時候連表情都是格外專注的,謝杭透過二樓的窗戶,正好就看到了這一幕。
院子裏那兩個人挨得很近,那個整天悶不吭聲的園丁不知道跟于北川說了些什麽,于北川朝他笑了一下,帶着那種他慣有的自以為會令人如沐春風的溫柔,然後繼續和園丁親親熱熱地聊天。謝杭看得刺眼,憤恨地一把拉上了窗簾。
于北川正跟小莫閑聊着,一陣不平衡的腳步聲突然靠近了,他知道來人是謝杭,轉過身去跟他打了個招呼,“二少爺。”
謝杭朝他笑了笑,只勾動了嘴角,眼神卻是冷飕飕的,“沒想到這麽快又見面了,于北川。”
于北川溫和地點了點頭,“二少爺元宵節快樂。”
謝杭把拐杖杵在兩腿之間,雙手撐在拐杖上,上半身略略俯低,眼睛從下往上看着于北川,慢條斯理地說道:“我還說你來了怎麽沒進去坐着,反而在院子裏跟這種人待在一起,後來想了想才明白,你們一個是專門澆花鋤草的,一個是從小跟着老爸給人開車的,可不就該待在一起嗎。”
小莫向來不喜歡這個脾氣古怪的二少爺,只當他是個神經病,也不理他,把工具裝進小桶裏就站起來說道:“今天的活都幹完了,我就先走了。”轉身就朝大門口走去。
謝杭盯着他的背影,哼笑一聲,“一個給人打工的小園丁,脾氣倒還挺大。”
于北川半低着頭,只看到謝杭衣服上的扣子,說:“二少爺如果只是不喜歡我,沒必要遷怒別人,也……不要牽扯到我的父親。”
“喔——”謝杭誇張地應了一聲,“那是我錯了。寧可自己受委屈也要維護別人,我們于少爺一向都是這麽有風度的吧?”
于北川仍是好脾氣地答他:“我沒有覺得委屈,也不是什麽少爺,二少爺不要開我的玩笑了。”
“哦?我還以為你……”謝杭還想再挑釁幾句,洪靜芸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挂了電話,這時候走到門口打斷了謝杭,“阿杭,不要總是找北川的茬,快進來吧,馬上要開飯了。”
這時候謝柯的車也開進了院子,他下了車用力把門一關,一擡頭就看見了門口的幾個人,“喲,人都齊了,進去吃飯吧。”
謝柯是個工作狂,人有些大大咧咧的,除了工作之外他一貫十分粗線條,也從不拘于小節,因此于北川跟他相處時比跟謝杭和洪靜芸都輕松自在得多。進門時謝柯随口跟于北川閑扯道:“北川,你春節怎麽過的,去哪玩了?”
于北川笑道:“沒去哪,幾個外地的同事托我替他們值班,假期差不多一半的時間都耗在單位裏了。”
謝柯有些不滿,“你說你,既然哪都沒去,寧可自己一個人過年也不來我們家,這幾年怎麽還弄得這麽生分了。”說着又壓低了音量道,“你該不會是怕阿杭又刁難你吧?他出了事後性子就不太好,自己不痛快也不想讓別人舒服,有些話是說得過分了點,可他以前那麽要強的一個人突然變成了這樣,他自己心裏也難受,你就體諒體諒他,那些話別放在心上,就當是耳旁風,吹一陣就過去了。”
于北川笑了笑,說:“我知道,沒關系的。”又問,“最近怎麽樣,挺忙的吧?”
“忙!都忙死了!”謝柯進了門把外套一脫,直接就走到餐桌旁用手拈了一塊排骨吃,邊嚼邊說,“叫你來幫我你又不願意,不然好歹也能讓我輕松點。”
琴姨剛把蒸魚盤子放下就拍了一把謝柯的手,嗔道:“手髒着呢,也不洗洗就抓東西吃。”
謝杭在椅子上坐好,嗤笑了一聲後輕飄飄道:“誰讓我沒用,到頭來還得指望一個外人。”
謝柯把嘴裏的排骨咽下去,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手,道:“不說這個了,北川,今天叫你來是有兩個事要告訴你。”
于北川拉開了凳子正要坐下去,這時候聽到謝柯的話便停了下來,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謝柯一臉笑意,神色飛揚,說:“第一,我要結婚了,婚禮就定在四月初。”
于北川聽得眼睛一亮,很替謝柯高興,“真的?那真是恭喜你了。”
謝柯又笑道:“第二,我打算婚禮那天讓你來當我的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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