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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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北川剛一回國,清明就到了,他照例先去給于兆榮掃墓,花和紙錢他都沒買,只是像以前一樣在于兆榮的墓前點了根煙。他在墓碑前蹲下來,擦了擦上面的照片,看着于兆榮神采奕奕的笑臉,道:“爸,我來看你了。”
“爸,我……我又做了件錯事,錯得很厲害。”他垂着眼睛看那根香煙飄出淡色的煙霧,仿佛心虛一般不敢擡頭,“那天晚上我喝醉了,阿杭應該也是,我以為是自己做了個夢,可第二天醒來才發現這全都是真的。”于北川顫抖着聲音低喃道,“我一點都沒想到,我不知道他對我還有那種感情,他甚至開口叫我不要走……他怎麽會又……”
于北川說不下去,深吸了口氣來平複自己的情緒,“我肯定把他的心傷透了,他出了事後脆弱成那樣,脾氣也不好,這回不知道會被打擊成什麽樣子,可我再也不能去攪亂他的生活了。爸,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連我都沒辦法原諒我自己。你從小就告訴我要懂得知恩圖報,結果我卻幾次三番做出傷害他們家的事情,我對不起他們,今年清明也再沒臉去祭拜謝伯伯了。”
一根煙燃盡,于北川把壓在心裏的話都說了出來,可被愧疚煎熬的感覺并沒有得到絲毫的緩解,它将繼續牢牢壓在他的心口,一直随他走下去。
接着于北川去看望了謝辛,謝辛的墓前顯然已經有人來過了,墓碑下放着一束還新鮮的白菊花,能記得謝辛的人就這麽幾個,送花的人并不那麽難猜。
也許因為謝辛一貫給人的印象太虛弱,于北川在對他說話時總會不自覺地放輕聲音,“小辛,一轉眼你走了就快三個月了。你大哥剛剛結了婚,新娘子很漂亮,我還去給他當了伴郎,你二哥……你記不記得以前你經常鬧着讓我給你講故事,還總喜歡聽結局最壞的那一個,現在那個故事有了下文,可是這個下文卻比之前的結局更糟糕了。”
于北川苦笑了一下,“小辛,我讓你失望了。”
清明時節,春雨紛紛,空氣裏還飄着些寒意。于北川走出墓園,融進來來往往的人流之中,臉上已經再看不到一絲不合時宜的傷感。
謝溫兩家給婚禮的賓客安排了三天兩夜的食宿,當把賓客都招待完後,一行人終于要結束這趟普吉島之行。謝柯和溫蕾直接飛到了北歐度蜜月,謝杭和其他親友一起坐上了回國的航班。
唐樸誠明顯察覺到了這兩天謝杭的性情大變——說大變倒也不準确,他本來性情就十分糟糕,現在只是變得更糟糕了,又因為前幾天他的脾性已經有了明顯的好轉,因此也更顯得他現在的樣子惡劣而莫名。
唐樸誠仔細回憶了一下,這種變化好像是從謝杭突然發燒那天開始的。
回國的航班上,謝杭一上了飛機就裹着毛毯睡覺,大家都知道他現在是個一碰就爆的重磅炸彈,沒人敢去和他說話,就連一貫愛纏人逗樂的唐樸誠也不敢主動搭理他。這時候空姐推着小車過來發餐食,發到謝杭的時候,空姐禮貌地輕聲叫醒他:“先生,您的午餐。”
見謝杭沒有反應,空姐便又說道:“先生,那我幫您把小桌板放下來,午餐放您桌上。”
空姐剛要去放下謝杭面前的小桌板,謝杭卻突然爆發了,“我不要!拿走!”他手臂用力一揮,直接就把空姐手裏的餐食打掉在了地上。
空姐被吓了一跳,明明受了委屈,卻還是要職業性地安撫道歉:“對不起,打擾到您了,因為我們要确保讓每一位乘客都分到午餐,還請您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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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杭又用毛毯裹緊了自己,吼道:“別煩我!滾遠點!”
唐樸誠實在看不下去,回過頭來抱不平道:“表哥,你怎麽能這樣!你自己心情不好就算了,幹什麽欺負人家一個女孩子?”
謝杭臉色蒼白,眼睛下面一片青黑,神經質地反問道:“我不可以欺負別人,那為什麽別人可以欺負我?”
唐樸誠覺得他有些不可理喻,“誰欺負你啦?誰敢欺負你啊?”
謝杭便不再說話了,嘴唇有些發抖,手臂緊緊抱着自己,那眼神空洞而呆滞,顏色是毫無生氣的幽黑。他一動不動地了愣一會兒,然後用毛毯蒙住了頭。
唐樸誠還想說些什麽,又忍住了,轉頭小聲對洪靜芸道:“姨媽,我覺得你該讓二表哥去看看心理醫生。”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謝杭一回來就把自己關進了房間裏,行李箱還擱在門邊,他沒有心情去整理任何東西。
謝杭在房間裏睡了一覺,醒來時不知道是夜裏幾點,他恍恍惚惚地下了床,開了小燈,然後走到自己的衣櫃前,拉開了門。衣櫃裏挂着一套黑色的西服,跟于北川定做的那套是一模一樣的款式。
元宵節那天晚上,其實他在上樓時聽到了謝柯和于北川的對話,所以那個周末他故意也到了那家店裏,然後故意在于北川面前脫掉了衣服,最後還故意定做了一套和他一模一樣的西服。
他甚至偷偷幻想過他們一起穿上這套西服的樣子,于北川挺拔俊朗,長身玉立,微笑地拉着他往前走,他們走得很快,就好像他有一雙健康的腿似的,走起路來穩穩當當,健步如飛。
那天晚上于北川什麽都不知道,是謝杭自己把他帶上了床,于北川并沒有做錯什麽,他只是不喜歡他,因此謝杭甚至連罵他一句始亂終棄都沒有理由。可他還是恨,就算不恨于北川,也無法停止去恨那個滿懷期待卻又落空的、可憐而不知廉恥的自己。
謝杭一把拽過那套衣服發狠地撕扯,外套的袖子被他撕掉了,襯衣的扣子掉落在地,發出零落的吧嗒聲,他把面目全非的衣服狠狠甩在地上,咬牙壓下了哽咽。
他的腦子當年不是撞壞掉了嗎,明明連記一點日常事務都很辛苦,為什麽卻對那天晚上的一切都記得那麽清晰。于北川身上混合了酒氣的味道,他那時而溫柔時而狂熱的親吻,交合時那種痛極又樂極的奇妙感覺,還有于北川口中呼喚的名字,他明明聽到他在叫阿杭。
于北川說希望他能忘了那個晚上,可他究竟要怎樣才能忘掉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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