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回到自己的院子裏的時候,方公公正脫了衣服從井裏打水沖涼。日頭毒辣,可是井裏面的水仍是冷冰冰的,但潑在他的身上,卻冒出一股騰騰的熱氣。
方公公年紀不小了,雖然看起來不過三十多,實際上已經五十多歲了,平日裏喜歡呆在屋裏抱着他的黃皮葫蘆酒壺喝酒,喝得醉醺醺的,屋子裏也亂七八糟的。
不過福喜來了之後,他這日子過得就舒服了,吃飯有人拿,洗漱有人提水,屋子也被打掃得幹幹淨淨,東西歸置得整整齊齊的,居住環境直接上了一個檔次,這也讓他對福喜的臉色越來越好了。
若是以前福喜并不會讓他這麽沖冷水澡,身體再好,可是年齡到那了不是?不過他已經知道了方公公不是一般人,就那一手摘花飛葉的功夫,簡直絕了。
“遇着什麽好事了?心情這麽好!”方公公看他笑得見牙不見眼的,不由失笑。
平日這小兔崽子可是沉穩得很,難得見他如此松快!
福喜抿嘴笑了笑,心裏像是抱着一個小秘密,不願向人說起,便含糊道:“沒什麽!”
他笑起來似是滿室芳華皆入了他的眼,而年紀又是雌雄莫辨的時候,竟比之那女子還要風流三分,引得人的目光忍不住在他的臉上看了又看。
方公公皺了皺眉,心裏暗嘆,道了聲:“等着。”轉身就去了屋裏。
這時候日頭毒辣,在屋裏吃飯卻是熱了些。院子裏有一棵百年榕樹,巨大的樹冠幾乎将整個院子都罩在了裏邊,倒是涼快得緊。福喜在樹下擺了一張木桌,平日都在院子裏吃飯。
方公公從屋裏出來,手上拿了一個黃色的瓷瓶,道:“把這裏面的藥膏塗抹在臉上!”
福喜微愣,應了一聲,打開瓶塞聞了聞,一股令人很舒服的草藥味傳入鼻中,聞着仿佛整個人都涼快了幾分。
“這裏面是什麽?”福喜問。
方公公坐到椅子上,挑眉看他,不悅問道:“怎麽,這是在懷疑我?”
福喜伸手拿了一個白瓷碗,給他盛了一碗綠豆湯,笑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嘛,要知道給你捅刀子的人一般都是你最不設防的。”
聞言,方公公也不生氣,咕嚕嚕将一碗綠豆湯喝完,道:“在宮裏,的确是應該小心些,你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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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心隔肚皮,就算是他也不敢肯定誰的心是好是好。
“方公公你果然深明大義!”福喜拍了個馬屁。
方公公神色微緩,用手敲了敲他的頭,道:“你這小子,就是嘴甜!”
最後又補了一句:“這東西絕對沒問題,反正我不會害你。再說,你一個倒夜香的,誰吃飽了沒事幹會對付你?”
福喜想了想,也是,便也不再追問。
吃完飯,方公公躺在搖椅上一晃一晃的,半閉着眼,偶爾抿一口小酒,再唱兩句戲文,悠悠閑閑的,這宮裏再大的事都好像影響不到他們這片天地。
福喜仔細的将瓶子裏的藥膏敷在臉上,才發現這東西敷在臉上之後,他的皮膚就變成了黑黃黑黃的,一張臉沒有了那種令人驚豔的感覺,只有細看之下才會發現他的五官出色。
方公公打量了幾眼,極是滿意的點頭,道:“以後你擦了臉之後才能出門,每半個月換一次藥!”
福喜心裏感激,暗自決定以後一定要更好更好的對待方公公。
等弄好臉,原本俊朗的少年立刻變得不起眼了,且臉色看起來很自然,看起來就像是真的一樣。
楚驚天進了未然居,裏邊綠樹成蔭,看着就讓人舒爽。
“殿下!”黃舒瀾撐着個大肚子走了過來,福身行禮。
楚驚天扶起她,牽着她的手往裏走,道:“不是說了嗎?你身子重,就不用多禮了!”
黃舒瀾嫣然一笑,不置可否。有了身孕,她整個人都透着一股母性的光輝,讓人心生好感。
她一手撫着肚子,由人扶着坐到椅子上,桌子上還擺着一盤葡萄,水靈靈的。楚驚天記得,宮裏賞下來的葡萄,已經吃完了。
看見他的目光,黃舒瀾笑着解釋道:“妾身自從有了孩子之後,就有些貪嘴了。妾身大哥知道妾身喜歡吃葡萄。恰好家裏莊子上種了些,就使人送了幾筐進來。”
楚驚天微微颔首,面上帶着淺淺的笑,卻讓人摸不透他的想法。
黃舒瀾雖是覺得沒什麽,可是心裏還是不由得一緊。世人皆說太子殿下溫潤如君子,她卻知道他是面熱心冷的。
“你哥哥,是個好的!”半晌,他才開口贊了一聲。
黃舒瀾笑道:“哥哥與妾身一母同胞,自小便感情深厚!”
“不過……”楚驚天的手在黃花梨桌子上敲了幾下,道:“就是太容易心軟了!”
黃舒瀾面色微變,心裏閃過衆多念頭,手裏的帕子捏得緊緊的,聲音卻是不疾不徐的道:“哥哥從小,就是心善!”
楚驚天笑,意有所指的道:“倒是沒想到他堂堂一個将軍,手上沾了這麽多的血,竟也是個心善的人。”
黃舒瀾手裏帕子捏得變了形,面上卻仍帶着淺淺的笑,似嗔似怒的道:“殿下就會取笑人。”
楚驚天微微一笑,手上端着雨過天青色的茶盞,微微抿了一口。
兩人又交談了幾句,不過是讓她保重身體,說完也無話可說了,他便離開了。
而待楚驚天離開,黃舒瀾挺直的背脊才微微放松下來,額上滲出了晶瑩的汗水。
淮玺低頭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她的臉色瞬間就變了,耳邊的鎏金水滴墜子晃了晃,咬牙道:“我就知道,一定是哥哥又犯了蠢,殿下這是借我的手在敲打他了。”
“良悌息怒,小心肚子裏的皇孫!”淮玺連忙遞了茶盞過來,裏邊放了保胎的藥物。
黃舒瀾喝了一口藥茶,微微平息了心裏的怒氣,道:“不過既然是敲打,就代表太子還想再用他,事情還沒到最糟糕的地步!”
她皺了皺眉,撫摸着手腕上的白玉镯子,這是她思考時無意識的動作,蹙眉道:“哥哥是個好的,可是耐不住那些壞坯子使壞,鑽了空的想往我們廣威将軍府裏鑽。那個女人,總歸是留不得的,怕是要哥哥傷心一回了。”她哥哥那都好,可惜就是易被美色所迷,看見一個賣身葬父的女子便心生憐惜。
她神色微傷,讓人憐惜,嘆道:“罷了,既是哥哥喜歡,便留她一個全屍。淮玺,你告訴童稚,這事可不能讓哥哥知曉,免得我們兄妹之間生份了。”
“是!”淮玺乖乖的點頭,童稚是她小姐安排在大少爺身邊的,凡是大少爺有什麽不妥,便會将消息傳進宮來。
對于她家小姐的手段,淮玺自來是信服的,那份聰慧不輸男子。就連老爺爺說,小姐是生錯了女兒身,不然如今将軍府便是她的天下了。自家少爺,卻是萬萬比不過的。
出了未然居,楚驚天回首看了一眼隐在高大樹木之間的屋子,嘴角翹了翹。
黃舒駿雖然有幾分才幹,卻是個色迷心竅的,不堪重用。可是他妹妹黃舒瀾卻是個有“大志向”的,那些手段,就算是男人也不一定使得出來。而如今,這個人,卻進了他的宮。
“太子妃馬上就要進宮了,這東宮真是越來越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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