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楚驚天将搭在腦門上濕答答的頭發往後撥了撥,月光落在地上像是鋪了一層白雪一樣。

“下手可真不留情!”伸手摸了摸有些刺痛的嘴角,他覺得,明天這裏肯定青了。

從水裏站起身,清冷的月色下,隐約可以看見一行水跡從河裏一只延伸到黑漆漆的森林中。

“跑得倒快!”他似笑非笑的低哼了一句,白色的長袍在水中宛若一朵浮雲,劃過潺潺的溪水。

他并沒有去找那個被吓到的貓兒,而是直接回了帳篷——反正來日方長。

而那邊,福喜渾身濕淋淋的躲在森林裏,從樹隙間漏下的白光落在他一半的側臉上,是緋紅的顏色。

他摸了摸還有些發燙的唇,仿佛另一個人的溫度還殘留在上邊一樣,讓他的臉更紅了。

“唔,不想了!”他使勁的甩甩頭,用內力将身上的衣服烘幹,平靜了撲通撲通直跳的心跳,偷偷摸摸的回到了營地。

第二天繼續趕路,楚驚天看見福喜遠遠的墜在後邊,摸了摸自己青烏的嘴角,心裏哼了哼。

到了午時,一行人終于是到了上京。這次楚驚天出去是為了解決私鹽問題,江淮之地私鹽問題屢禁不止,這次更是有大量私鹽湧入上京引得景熙帝震怒,特派了楚驚天作為欽差大臣去兩淮之地調查此事。

兩淮當地由幾大望族把持着兩淮的鹽田,勢力盤踞,就算楚驚天是一國太子,也難以撼動,做事也是小心又謹慎。不過,好歹還是有所收獲的。

想着臨走時兩淮的王家和虞家主動奉上的大半家産,楚驚天的笑容更加和煦了。可以想象,這兩家肯定是大傷元氣,沒個幾年是恢複不了的。不過,這也是聰明人的做法,以免日後不僅脫了層皮,還引得一身騷。

既然已經到了皇宮,那麽那些侍衛的任務就已經完成了,楚驚天叫住了福喜,讓他跟着自己。

進了皇宮,馬車直接到了東宮,楚驚天搭着習坤的手踩着凳子下了馬車。東宮得了消息的女眷早就此伺候着,烏泱泱一大堆人。

“殿下!”一個身穿明黃繡鳳宮裝的女子迎了上來,她模樣端莊可親,頭發挽了一個高髻,插了一支鳳凰吐珠金步搖,滿頭珠翠,儀容華貴,氣度不凡,正是一年前楚驚天迎娶的太子妃。

福喜在人群裏看見了幾個熟悉的人影,精明的黃良悌,玲珑心的趙承徽,翠喜、珠喜兩個丫頭,還有很多不認識的面孔。這時候,他才終于有了一種自己原來已經離開了兩年的真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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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驚天揮退了一堆的莺莺燕燕,攜着太子妃往着正房而去,獨留碎了一地的芳心。

福喜心裏惴惴的被人帶了下去,不知道太子殿下要怎麽安排他?心裏又是不安,又是欣喜。時隔兩年,他終于又回來了。

他被人帶到了楚驚天卧室邊上一間熟悉的耳房裏,在兩年前他還在這暫住過幾日。

幾個粗使太監擡了水進來,又給他備上了幹淨的衣服,對他的态度頗為客氣。

福喜舒舒服服的洗了個熱水澡,出來的時候圓木桌上擺着幾碟清粥小菜,用內力将頭發烘幹,他坐下端起碗吃了起來。

“哥哥可是吃好了?”一個模樣清秀的太監走了進來,面上含笑,還帶着一股久經熏染的書卷氣。

福喜還記得他,是楚驚天書房裏伺候筆墨的太監含書。

福喜點點頭:“吃好了!”

含書笑道:“那便跟我走吧,殿下可是等着的。”

福喜滿頭霧水的跟着他去了書房,楚驚天換了一身明黃蟒服,雙眼緊閉靠在椅子上,頭發披在身後,還帶着濕氣,習坤正拿着幹淨的綢布給他擦着,也是洗漱過了的。

聽着腳步聲,他睜開眼,目光平靜,道:“過來!”

福喜一時拿捏不準他是在叫誰,不過看含書沒有動靜,自己便上前去了。

楚驚天吩咐習坤,道:“把帕子給他!”

習坤微微一愣,退開一旁,把帕子遞到了福喜身前。

福喜有些不安,覺得太子殿下的态度有些怪異,卻不得不硬着頭皮接過帕子,走到楚驚天身後用帕子包着他濕漉漉的頭發細致地擦着。

“以後你多教教他規矩,在本宮身邊伺候,可容不得那等沒有規矩的人。”這話,楚驚天是對着習坤說的。

習坤心裏有些愕然,太子這話竟是要這人貼身伺候?可是……

“殿下,福公子尚未淨身,這……”他低低的道,欲言又止,這宮裏除了這幾位尊貴的,可是容不得男人的。

楚驚天微微一笑,感覺身後的人擦頭發的動作微微一頓,笑問:“習坤,你可是不識得他了?”

什麽?

不僅是習坤,就連福喜都吓了一跳。

“殿,殿下……您……您還記得我?”福喜有些艱難的問,語氣帶着絲絲興奮。

楚驚天笑道:“你可是本宮的救命恩人,本宮又怎麽會忘記?”

楚驚天這麽說,習坤腦海裏突然想起一個人來,看着福喜陌生的臉,他逐漸就想起了兩年前的那個被太子殿下特殊對待的小太監,原本已經模糊的臉逐漸與這模樣平凡的少年重合起來。

原來是他!他心裏恍然。

已經有兩年沒見到這人了,沒想到太子殿下竟然還記得。習坤覺得,對福喜的重量,他要重新掂量一下。

宮裏多出一個太監并不打人眼,但如果是貼身伺候太子殿下的,那就引人注目了,尤其是東宮後院裏的女人。

“那個福公公是什麽來歷?”太子妃端坐在圓凳上,穿着綢緞繡有紫荊花的袍子,看着鏡子裏那張端莊青春的臉,輕聲的問。

太子身邊伺候的人,哪個不是精挑細選,家世背景幹淨的,這突突然然的冒出一個人來,她這做太子妃的又怎麽能不過問。

身後的貼身宮女詩韻拿着一把桃花木梳慢慢的給她将繁複的發髻解開,把釵環卸下。

詩意靜靜站立在一旁,聞言臉上閃過一絲厭惡,道:“奴婢說了,怕污了您的耳!”

“無妨!”

“這福喜,是三年前進的宮,原先是趙承徽身邊伺候的人,因犯了事,被打發了出去,然後,被遣到了夜香局!”

太子妃秀眉一蹙,有些不悅,聲音平靜的道:“這等腌臜東西,怎麽就近了太子殿下的眼?”

詩意道:“您說不是嘛,也是他運氣好。兩年前太子殿下不是落了水嗎?那個把殿下救起來的人,就是這個福公公。”

太子妃神色微緩:“這人既是救了殿下,的确是個有福氣的。詩意,你選些物件給福公公送去,也是我的一番恩典!”

詩意矮身說了聲是。

沉香院,趙承徽一身紅色薄紗蔽體,隐約可見裏邊如凝脂的雪膚,剛剛沐浴後還帶着水汽,胸大腰細腿長,身材玲珑有致,撩人至極。

“這福喜,未料竟有這般際遇!”對這個也許是害了自己孩子的人,趙薇是不可能有什麽好感的,可是她也不是那等沖動的小女孩,自是知道怎麽做才是最有利的。

“珠喜,我記得你以前與福喜很是交好,如今好友高升,你怎能不為他慶賀?這樣好了,明日我放你一天假,也讓你們倆聚聚!”

珠喜聞言勉強笑道:“奴婢謝承徽恩典!”她不能說自己與福喜沒什麽交情,如今趙薇身邊有四個大宮女,而她明明跟在趙薇身邊最久,卻是最不受重用的一個,這是她的一個機會。

邊上翠喜嘴角含笑,微垂眼睑,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未然居,黃舒瀾看了一眼睡着的将近兩歲的大皇孫,讓奶娘好生伺候着,回到了屋裏。

“殿下身邊的貼身太監,那可是馬虎不得,說不定日後還要仰仗一二!淮玺,你開了我的庫房,挑幾件精細物件送過去,就說是我的一番心意!”她這人,從來不會小看任何一個太監宮女,就是這等低賤之人,說不定日後會起大作用。

東宮三個最有權利的女人都是如此反應,其他的女人自是不會毫無反應。

若是讨好了這福公公,說不定日後就能多見殿下幾面。

抱着這樣的心态,福喜在當了楚驚天貼身太監當天晚上,就得了無數賞賜,如流水一樣陸陸續續進了他的屋子,都是東宮的女人給的。

什麽羊脂玉佩,八寶琉璃碗,雙耳纏枝瓶……不過,即使是賞賜,各人的态度也不同。太子妃的侍女高高在上,一副賞賜你是你的福氣的模樣,當然,事實也是如此。而黃良悌的侍女卻是和顏悅色,對他親近有餘,這一看就知道會偏向誰。

這些好東西福喜得了立刻就擺在了屋子裏,整得他整個屋子活像個暴發戶似的。這也不怪他,要知道在經歷身上的銀錢最多也不超過五兩之後,他對于錢財可是熱衷得很。他選擇性的遺忘了,當他還是年家小少爺的時候,屋子裏同樣是金光閃閃的。

習坤進了他的屋子,眼前一片亮閃閃,擺在桌子上那個金鑲瑪瑙水果盤上邊擺的不是水果,而是金銀珠寶,閃瞎人眼。

習坤頓時就默了。

“習公公,你怎麽來了?”福喜已經脫了外衣,正在用熱水泡腳了。

他的腳很漂亮,泡在水裏一片盈盈的白,習坤看了一眼不知為何便不敢再看。

“殿下說了,今夜讓你值夜!”

福喜有些愣:“哦!”

他用帕子把腳擦幹,又把剛脫下來的衣服全部穿上,匆匆的就進了太子殿下的卧室。

楚驚天正捧着一本書靠在軟榻上,頭發用了一根木簪束着,白衣暗紋錦袍,倒不像一國太子,反而像是一位翩翩書生。

“殿下!”他老老實實地走上前去。

楚驚天沒有擡頭,問:“規矩,習坤可是跟你說了?”

“是的!”

“那就好!”楚驚天放下書,站起身來,道:“那便安歇吧!”

福喜利落的将他的衣服脫了,等楚驚天躺到床上,提起燈罩把蠟燭吹滅了。

黑暗裏,只聽得見他窸窸窣窣的動靜。

楚驚天睜着眼看着帳頂,原本有些焦躁的心情變得安穩起來。

他發現,只要福喜在身邊,他就能很好的安睡,不再受失眠的困擾。

以前他每次入睡,都需要吃一顆黃太醫給他做的安眠藥丸,可惜吃多了也沒什麽用了,最近他感覺越來越難以睡着了。

可是現在,也許他不會需要了!

想着,楚驚天慢慢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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