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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的人們還是很敬畏鬼神的,鬧鬼的事一出,寨子裏人心惶惶,就怕這鬼下一個會找上自己。
福喜坐在長榻上,紅唇微抿,手執黑子,執着棋子的手白白淨淨的,纖長漂亮,骨節分明,輕輕巧巧的将黑子放在棋盤上。
姬淩笙捏着白子的手一松,上好的白玉做成的棋子落在棋盒裏,他淡淡一笑,道:“公子棋道精湛,我實在是佩服!”說着,看向福喜的目光有些驚異。
俗話說,看棋觀人品。福喜模樣風流,眉眼自有一股貴氣,端的是好模樣,一看便知是好人家兒郎,看起來無害得緊。可是棋招卻是步步緊逼,絲毫不松,可見狠辣。
福喜一笑,站起身,接過一邊侍女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向外望去。
窗外夜色深深,整個天地都籠罩在黑幕之中。漸已入秋,寨子裏夜晚帶着沁人的涼意。
福喜耳朵微微一動,笑道:“變天了!”
冷風吹得他的黑發淩亂的舞動着,紅唇一揚,宛若魔魅。
此正值深夜,正是好眠酣睡的時刻,再加上近來鬧鬼一事,寨子裏人心浮動,防衛難免有所疏漏,一行人悄無聲息的從山下而來。
當聽到吵鬧喧嘩之聲,寨子裏大半的人已經伏誅。
“少爺,不好了,有官兵沖上來了!”徐孝惶惶的推門而入,口裏所傳達的信息讓因為他打擾睡眠而怒氣上頭的莊恒臉色猛然一變。
伸手取過衣服披上,莊恒面沉如水,問:“莊隽呢?”
正說着,外邊就沖進來一個人,長劍冷光湛湛,表情冷肅,不是莊隽又是誰?他身後還跟着兩個長随,虎背熊腰,皆是他的心腹。
“少爺,快跟我走!”
此時不是生氣的時候,莊恒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事情不好了,也不多說,也沒收拾東西,跟着他便往外走。
“莊少爺這是要往哪去?”一出門,卻見烏泱泱一群士兵堵在門口,打頭的少年一襲黑衣,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一張臉卻白淨如白瓷,精致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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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莊恒眼瞳一縮,恨恨的道:“你是官家的人?”
福喜輕笑一聲:“天羅地網,任你插翅難逃。我勸你,還是束手就擒的好!”
莊隽伸手擋在莊恒前邊,道:“少爺,我攔住他們,你快走!”
說着,手上一轉,長劍銀光一閃,提劍便沖了上去。
莊隽的武藝很強,一般人等可不是他的對手,福喜反手抽出身邊之人的長劍便迎了上去。
福喜是楚驚天身邊的貼身太監,衆人皆以為他手無縛雞之力,如今一見,不由咋舌。
長劍冷光凜凜,莊隽的武藝已經是個中翹楚,可是福喜卻是絲毫不見弱勢,甚至是還有餘力,将人步步逼退。
莊隽額角掉下一滴汗水,其他人不知道,只有直接面對福喜的他才知道對方給他所帶來的壓力有多大。
福喜猛地上前一步,手腕使力,長劍一挑,莊隽手裏的劍便不受控制的脫離他的控制,飛插在地上,自身也踉跄數步才停住。
莊隽喘了口氣,扭頭看了莊恒一眼,一咬牙。原本他是不願意用這一招的,可是,今日他們恐怕是很難逃脫了,不得不拼一拼。
就算邊上不懂武學的人,也看的出來莊隽身上的改變,長發無風自動,英眉下的一雙眼,似有紅光閃過,他整個人的氣勢忽然節節攀高,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福喜眉頭一皺,眼裏閃過一絲戾氣。他的脾氣其實并不好,在年家作為最小的少爺,千嬌萬寵,沒有誰會違背他的意思,嬌縱得緊。進了宮之後,雖然有所收斂,那也是情勢所逼,壓抑本性。
原本看在長風的面子上他還打算放過莊隽,可惜對方竟然使出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來,那就別怪他不講情面。
想着,他眼裏冷光微閃,舉劍便朝莊隽攻擊而去。
莊隽吼了一聲,眼裏紅光微閃,赤拳便沖了上來。
他的力量幾乎是以倍數增加,與他剛一相觸,福喜眼裏便閃過一絲錯愕。兩人你來我往,四周的人被他們的拳風劍勢逼得步步後退,在他們那形成了一大片真空地帶。
福喜一個翻身,宛若一片浮葉,腳尖輕輕的在莊隽手臂上一踩。整個人仿佛沒有重量一樣,輕飄飄的飛退數步,同時手上長劍宛若利箭狠狠的朝着莊隽擲去。
這麽看起來輕若落葉的一腳,莊隽卻是宛若受到了重創,連退數步,口中一口熱血吐出,澆灑在地上。
而這時,福喜的長劍劍光湛湛,已經到了他的跟前,根本退無所退。
莊隽瞪大眼,自己就要死了嗎?心裏閃過這麽一念頭,有遺憾,卻沒有不甘,甚至還有放松與解脫。
他是個孤兒,被莊家人撿了回去,也撿了條命,從小他就知道他必須全心全意為莊家,因為他的命是莊家的。
可是莊恒的所作所為,讓他根本不能毫無芥蒂的幫助他,為他效力。在恩情與良知之間,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現在,只要他死了,他再也不用糾結了,他的命,也還給了莊家。
他是這麽想的,即便是死,也心甘情願。可是,他并沒有想讓長風替他去死。
“呃!”長劍穿透胸膛,劍尖的血液飛出灑在臉上,帶着溫熱的溫度。
莊隽瞪大了眼,看着白色的人影擋到了自己身前,利器刺過血肉的聲音仿佛被放大了無數倍,落在臉上的血液,仿佛帶着灼熱的溫度,連帶着哪裏的皮膚也像是燃燒了起來。
“撲!”無力的身體倒在了他的身上,莊隽無意識的伸手抱住他,可是身體裏的力量仿佛被抽離完了,連帶着自己也跌坐在地。shuk
可是,他還記得,好好的護住懷裏的人,視若珍寶的抱着他。
“莊隽……”一只手輕輕的撫摸他的臉。
莊隽完全呆了,被他一碰,猛然回過神來,愣愣的看着他:“為什麽……”為什麽要沖過來?一向冷靜自持的他,茫然無措,慌亂的看着他。
“為什麽?”長風苦笑,他也想知道為什麽,為什看見他有危險,身體自己就動了。
長風伸手捂住他眼睛,道:“別看!別看我!我想在你心裏保持着我最好看的樣子。”不要記住我現在這個狼狽的模樣。
長風只穿了一件長袍,裏邊什麽都沒穿,大概是随意披的一件,不是很合身,露出白皙的大腿來。若是那些讀書人見了,肯定要說一聲傷風敗俗。
莊隽拉住他的手,覺得眼裏有滾燙的液體在流動,親吻他的手心,他道:“在我眼裏,你什麽時候都是最好看的!”
“來,讓我好好的看看你!”自從被帶進了十美樓,他再也沒見過長風,他以為對方是恨他的,可是他卻為了自己擋了這一劍。
躺在懷裏的人還是如初見時那般的俊美,只是大約是因為沒曬到什麽陽光,皮膚是不正常的蒼白。還有,原本健康的身體,此時抱起來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胸前的白衣,被一圈紅色暈染,可以見到銀色的劍尖。
“你看,你還是那麽的好看!”他微笑着道,抱着他的手小心翼翼的,就怕碰到了他的傷口。
“真的嗎?”沒有哪個人不在乎自己在情人眼裏的影響,長風也不例外。
“嗯!”莊隽給與他肯定的答複。
長風一笑,目光落到他背後神色惶然的莊恒身上,倏地笑道:“莊隽,我想回家,你能帶我回家嗎?”
聞言,莊恒的臉色猛地一變,忙喊了一聲:“莊隽!”
長風也不看其他人的表情,自顧自的道:“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葬在木屋後邊的桃林裏,和我的父母一起……”
“你不會死的!”莊隽急匆匆的打斷他的話,好像這樣他就能真的不死一樣。
“我帶你回家,你不是早就想回去看桃林裏的桃花嗎?我們現在就回去!”說着,他看了看他沒胸而入的長劍,卻不敢動手。
“莊隽,我有些累了!”長風低低的道,好看的眼睛慢慢的失去了神采。
“不要睡!”莊隽急切的道,“你看看我,看看我!你不是說,最喜歡看我了嗎?”
“阿隽真是壞人,不讓我睡覺!”長風微微一笑,頭無力地靠在他的胸前,慢慢的閉上眼,嘴上還呢喃道:“我就睡一小會,一小會……”聲音慢慢的低了下去。
莊隽愣愣的看着他,沒有哭,只是緊緊的抱住懷裏的人。
“你想看桃花,我們現在就回去,你乖乖的睡,到了地方我再把你叫醒!”
“他還沒死了!幹嘛做出一副已經死了的模樣?”福喜走了過來,在他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幹淨利落的抽出了插在長風胸上的長劍,雙指連點數下,竟沒有流出什麽血來。
“把這藥給他服下,能護住他的心脈!你帶着他往北方昆侖去,昆侖山上有一老人,能救他的命!他是死是活,也指望你自己了!”福喜面無表情的道。
莊隽被他吓得面色慘白,再一聽他的話,如蒙大赦,連連點頭。
“我這就去,這就去!我一定會救他的!”
“莊隽!”莊恒憤怒的看着他,道:“你別忘了,你可是我莊家的人,是我莊家救了你,你現在是想忘恩負義嗎?”
莊隽扭頭認真的看着他,道:“莊家對我的大恩,我一直銘記于心!可是,那條命,在剛才我就已經還給了莊家!如今,我的命,是長風的!少爺,你好自為之吧。”
福喜心裏恍然,目光落在長風身上。莊隽這人把救命之恩看得太重,如果沒有這一出,這一生必定都為莊家做牛做馬。長風是用自己的命,換他一生解脫。
到了半夜,醞釀許久的大雨終于嘩啦啦的落了下來,狂風吹得窗戶哐啷啷直響,燭火明滅不定。
楚驚天閉目靠在椅子上,表情沉靜。
“殿下!”秋子從外邊走了進來,面帶喜色,拱手道:“殿下,福喜已成功拿下莊恒!”
楚驚天睜開眼,道:“本宮知道了!”
他站起身,沉默半晌,終于拿起筆,在桌上的白紙上畫了兩筆,形成一個一個大大“x”,将原本紙上那個“殺”字,完全覆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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