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蠱蟲從楚驚天身體裏出來,卻又鑽進了福喜的身體裏,可是福喜的表情卻絲毫未變,似乎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他問:“如此,殿下是不是無事了?”

白蠱師走到桌邊,取了一個白瓷茶杯,手上的匕首在掌心狠狠的割了一刀,別人看着都疼,他卻是面不改色,捏着手讓血流得更快,然後用杯子接着。

“今夜,他就會醒來了!來,把這個喝了!”說着,他将接了他血液的茶杯遞了過來。

“你這是做什麽?”秋子第一個就不贊同,喝別人的血,這一看就不是什麽正道。

“沒事!”福喜擺手,接過茶杯,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将裏邊的鮮血一飲而盡。

很奇怪,這鮮血并沒有什麽腥味,反而帶着幾分甜香,可是這血液一下肚,福喜立刻就覺得不對了。

五髒六腑立刻絞痛起來,錐心般的疼痛一波一波的挑戰着他的神經,幾乎是瞬間,他的臉上就布滿了汗水,慘白的臉色更是不見一絲血色。

他的忍耐力向來是很強的,可以說是恐怖,就連閹割之痛都能忍下來,此時能讓他臉色變化,那就知道的确是痛得不行了。

“福喜!”秋子沒攔住他喝血,本就懊惱,現在看他這狼狽痛苦的樣子,又是焦急,又是憤怒,冰冷的目光直接刺向白蠱師,問:“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麽?”

白蠱師連看也沒看他一眼,剛才的放血對他也是有一定影響的,臉色也有些發白,直接對福喜說:“我累了!”

福喜勉強笑了笑,道:“我這就讓人帶蠱師下去休息!”他對于這人,顯現出來了極大的包容。

秋子恨恨的看着白蠱師轉身離去,扶着福喜道:“我也帶你下去休息!”

“不!”福喜搖頭,他走到床邊,直接坐在了床腳的腳踏上,他走得很艱難,大顆大顆的汗珠如雨般落下,臉上卻很平靜。

“我想等着殿下醒來!”

“你!”秋子無奈,道:“殿下醒過來,我會去叫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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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我就在這!”福喜搖頭,态度很是固執。

秋子無奈,只得讓人取了軟墊給他坐着,又讓人好生照看着他,這才心事重重的離開。

楚驚天這一病倒,所帶來的風暴可不小,他最近也是忙得焦頭爛額。

夜晚,天空是黑藍的顏色,零星挂着幾個星子,當空一輪皎潔的殘月高挂,底下黑暗中透過窗戶可以看見屋裏搖曳的燭火?

楚驚天醒來的時候扭頭就見福喜趴在床上睡得正香,大概是秋子給他蓋了條波斯繡紋毯子。雙手緊緊的握着的手,面朝着自己,一張臉隐在陰影裏,從自己這兒看去,恰好能看見到他比平時柔和了許多的眉眼。

福喜睡得并不沉,或許說是不安穩,他已經有很久沒有想起自己從年家離開被送到皇宮的那天。

那日天是灰的,屋裏燒着銀霜炭,燃着熏香,他歪坐在軟榻上,穿着紅色袍子,挂着赤金的璎珞項圈,丫頭跪坐在地上給他捶着腿。窗外自己的那只綠色八哥撲棱着翅膀,嘴裏不停的見着“少爺,少爺”。

母親從外邊急匆匆的跑進來,白皙凝脂的臉上難得的有了波動,耳上挂着的珍珠墜子不斷的擺動着。

“小餘,現在只有你能救你哥哥了!”母親向來溫和美麗的面孔變得有些猙獰,她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臂,一雙杏眼漆黑無底。

他很想說,阿娘,你抓得我好疼!

母親卻是叫了幾個粗使漢子進來,将他死死的綁了。

這是怎麽回事?

年有餘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能倉惶的看着她,祈求她,抓着她的手不放。

他在她的眼睛裏看見了自己卑微的小小的身影,也看見了她冰冷的目光,就如她手上那支碧幽幽的祖母綠镯子。

年有餘被人粗魯的塞進馬車裏,乳母也跟在後邊的那車上,說是照顧,不如說是威脅。如果他敢跑,乳母那一家子絕對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

跟着來的還有母親身邊的媽媽,向來慈愛的面孔也變得冷酷,不斷的說着“這是你欠夫人的,也該還了”。

……

楚驚天躺在床上,他的手被福喜死死的抓着,他也沒強制抽出來,任他去了。卻見福喜嘴裏小聲的呓語着,抓着他的手力氣越來越大,甚至抓得他有點疼,腦門上更是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來,明顯是做噩夢了。

“福喜,福喜!”他伸手搖了搖他,被叫醒的人擡頭看他,眼神迷蒙,顯然還沒從夢中回過神來。

他黑漆漆的眼睛水潤潤的,腦門上還帶着汗水,就這麽呆呆地看了他半天,才回過神般的說道:“殿下,您其實不用這麽試探我!”他一急,總是忘記自稱“奴才”,“我我我”的就出來了。

楚驚天瞳孔微不可查的微微一縮,微微一笑,說:“你在說什麽啊?”

烏黑的發絲從肩頭落下,搭在胸前,暈黃的燭光讓他看起來少了幾分疏離,多了幾分可親。

福喜放開握住他的手,臉上未笑,難得在楚驚天面前表現出冷漠的一面來。

“您是一個瘋狂的賭徒,卻也是一個理智的賭徒。我不相信,這次的事,您會一點準備都沒有,或許,事情一直都沒有逃離你的掌控!”他站起身來,長袖在床榻上拂過,楚驚天手一緊,險些去抓住那截袖子,仿佛要做出挽留的動作來。

如此不争氣的心思,是在楚驚天意料之外的。

“就連白蠱師的存在,您也應該是知曉的!”福喜說着,自己慘然一笑,顯然有些心灰意冷。

“不!”意料之外的話脫口而出,就連楚驚天自己都有些驚訝,看福喜轉頭目露詫異的看着他,甚至覺得有些臉熱。

不好意思?這種情緒對于自己而言真是好久沒體會過了。

楚驚天一手撫額,難得有幾分狼狽,他頓了頓說:“的确,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但這一切……”

說到這,他又頓了頓,半晌才幽幽的道:“都是因為我對你的信任!”

“我相信你,如果我發生意外,你一定會竭盡全力來救我!”說到這,楚驚天有些恍惚,沒想到,他竟然對福喜已經信任如斯。

“過來!”他對福喜招手,将人喚到身前,拉住他的手,道:“看來你對我,也是諸多抱怨,今日我便給你個機會,有什麽想法,就說吧!”

或許是想起來了那麽久遠的記憶,福喜難得的沒有壓抑自己的情緒,千言萬語,最後他只問了一句:“殿下,您喜歡我嗎?”

楚驚天一愣,這問題,着實尖利。他喜歡他嗎?那肯定是有的,那麽再深的感情呢?

第一次見他,只覺得這個小家夥長得玉雪可愛,白嫩嫩的肌膚像他吃的水豆腐一樣,再見面,又覺得這家夥實在是天真得可笑,有點小心思,卻還是單純得緊。這樣的人,總是會讓人忍不住為他憂心。後來,趙承徽小産一事,自己自然是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可是那又如何?這皇宮裏冤死的人多了去了,也要讓這小家夥知道,皇宮,可不是什麽好地方。

再後來,他什麽時候對自己起了心思,楚驚天不知道,只知道當自己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只覺得可笑——小小的閹人,竟然對他抱着這種可恥大逆不道的想法,怎麽不可笑?

不過,他這種單純的愛慕,相較于身邊人帶着利益的讨好,楚驚天覺得很舒服,當一個玩物玩弄玩弄,也是頗為有趣的。怎麽說,他模樣着實不錯。

他這麽突兀的闖進他的世界裏,也這麽猝不及防的消失。等意識到已經許久未見到這麽一個人之時,楚驚天喚人去尋過,卻沒得到消息,大概是死在哪個角落了吧?他這麽想着,心裏瞬間悵然若失。那段時間,東宮人人自危,誰都知道太子爺這段時間喜怒無常。

或許,那時候他已經是喜歡上他了,更是,從來沒有忘記這麽個人,因此當他在兩年後突然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楚驚天一眼就認出了他。

長長的嘆了口氣,楚驚天從未像現在這個時候無比清楚的認清了自己的心。這時候,他卻有一種難得的輕松。

面對福喜的愛戀,他總是不屑。而實際上,卻是他害怕沉淪,只得用身份來警告自己。他是堂堂一國太子,怎麽能行這分桃斷袖之事,更別說,對方還是一個太監?

可是,再怎麽不願承認,他的确是栽了。

他看福喜,對方難見的強勢,固執的看着他,一副得不到答案不肯罷休的模樣。

他突然就無奈了,認了命一般的道:“是,我喜歡你!”說完,他心下也是一松。

驚喜來得太快,福喜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眨了眨眼睛,後知後覺的彎起了嘴角。

“我也是,我最喜歡殿下了!”他說。

他雙眼熠熠生輝,宛若萬千星子傾倒其中,眉眼彎彎,好看得緊。

楚驚天心裏微微一動,有了想親吻他的沖動,而他也的确這麽做了。

身子前傾,一只手攬住他的脖頸,嘴唇輕輕的貼上他的。

柔軟的唇部相貼,兩人的心都不由得一陣顫抖,心意相通的親吻,那種相濡以沫的美好,讓人幾乎忍不住沉浸其中。

他們僅僅是嘴唇貼着嘴唇,都覺得無比的美好。

福喜的一顆心,高高的提起,分開的時候,他忍不住臉紅了,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的手死死的攥着被子,手心是濕淋淋的汗漬。

耳邊傳來低低的笑聲,福喜不明所以,卻被再一次吻住了。如果說剛才的吻是溫柔似水,那麽現在的吻便是熱情如火了。

對方的懷抱強勢而有力,舌尖破開他的齒關,長驅直入,勾起他的舌,纏綿的唾液相交。

福喜被他吻得喘不過氣,雙腳發軟,手搭在兩側,卻被另一只大掌抓住,雙手交叉而握。

柔軟的床榻上,墨黑的發絲纏纏綿綿的糾纏在一起,不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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