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聖寵

“你不是。”華殇重複,眼神篤定。

原風息但笑不語,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與之擦肩而過。

“你究竟是……誰?”固執的聲音忽如弦斷,化作一聲悶哼。

察覺有異,原風息轉頭,只見他眉頭糾結,額滴冷汗,滿臉痛苦地靠在牆邊,略微一怔,旋即扯開一縷莫測的笑意。

淡唇微啓:“是斷腸?”有毒名曰“斷腸”,發作之時,有如錐心挖肺,肝腸寸斷,痛苦難當。

華殇雙拳緊握在身側,緊貼牆面,微仰頭,抿唇不語,冷汗淋漓,沿着瘦削的臉頰流淌而下,在灰色的衣衫上暈開點點印跡,有如淚痕。

原風息走近一步,“她忘記給你解藥了?或許,這是對你擅自離京違背命令的懲罰。”

垂眸,無視他的痛苦,溫柔語調說出的卻是殘忍的話,“雲雲她、并不信任你。”

聞言,華殇驀然仰首,緊緊揪住衣領,痛苦姿态如同垂死的天鵝,美且凄豔,“她、不……只是忘了……”破碎的字句自齒間迸出,悲痛沉涼,慘白的唇溢出一絲鮮紅,觸目驚心。

原風息視若無睹,溫聲勸道:“如此痛苦,莫若離開。”

“不!”咬牙,灰眸幾分狠戾地盯着他,“你休想……傷害、她!”

“冥頑不靈。”原風息淡淡一哂,飄然走進院落。

“雲……雅……”混亂的低喃,清瘦如竹的身影沿着牆慢慢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攤開雙手,但見掌心一片血肉模糊。

他顫抖的雙手艱難地自懷中摸出老舊的荷包,掏出一顆糖,剝了油紙,放入口中,清甜滋味在齒間蔓延,慘淡的唇邊,露出一絲溫柔笑意,旋即擡手拿下胡琴,慢慢拉動琴弦。

蒼涼琴聲幽幽飄蕩,聲聲哀,聲聲斷人腸……

門無聲開合,倚在榻邊假寐的雲意微動了下,卻未睜眼。原風息走近前來,傾身低頭,華美如錦的長發滑落,蹭在她的臉頰邊,猶帶着秋露的微涼,熟悉的安神香沁入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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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息。”

“嗯。怎麽還不睡?你該早些休息才是。”他溫聲道,手扶上她的發頂,将束發的銀扣解開,三千青絲頓時如水傾瀉,襯得她絕豔面容越發妖嬈,美得驚心動魄。

他迷離的眼中頓時掠過一絲異彩,情不自禁埋首在她的頸側,深深嗅着淡雅卻又馥郁的香氣,這是玉簪的芬芳……也是,屬于他的氣息。

原風息溫柔一笑,伸臂将她攬入懷中。昔年那人為她特別調制的“醉流顏”今日居然在另一個女人身上聞到,果真諷刺!

“風息,你沒有什麽對我說的嗎?”她問,終耐不住滿腹疑惑。

他神色一動,白玉般的手指熟練地穿插在她秀美的長發之間,享受那極致的順滑觸感,“雲雲想知道什麽,只管問我就好。”

嘴角微揚,雲意似笑非笑,“問什麽都可以?”

“是。只要雲雲問。”

“嗯。”她含糊輕應,這樣的話聽過就算。

看穿她的敷衍,他無奈一笑,漸俯身,偏首,溫熱的氣息呼在她的耳側,濕潤的唇似懲罰般輕輕咬了下她圓潤如珠的耳垂。

雲意一激靈,感覺剎那之間渾身的細胞都在戰栗,聲音亦不由地帶了一絲顫,道:“讓紅璧進來伺候我歇息吧。”

“何必紅璧,我來就好……”他含笑的嗓音帶着一絲誘惑,超凡脫俗的谪仙剎那化身惑人妖孽,手指順着她衣領的弧度滑落,輕輕勾住腰間的系帶——

“不必了!”她急忙按住那妄動的玉手,心中則将本尊祖宗是八代問候了個遍。坑爹的原雲意,留下這麽些爛攤子。也不知道她與原風息之間究竟發展到哪一步,這不,都寬衣解帶了……

“雲雲。”微沙的嗓音如羽毛般撩在人的心尖上,溫熱的唇瓣輕輕游移,在她如玉臉頰上留下濕滑的痕跡,最終于她嘴角邊烙下一吻。

雲意陡然吸氣,掙了掙,卻沒能掙脫他的禁锢。這是原風息第一次流露出他的強悍霸道。那強烈的占有欲,幾乎讓人窒息。

極力壓抑想抽人的沖動,平靜的聲音隐含薄怒:“原風息!”

正待發作,他卻飛快放了她,直起身子,輕輕呼了口氣,極力壓抑的嗓音,低沉性感,“還是讓紅璧來伺候你吧。”

差點,就控制不住……

雲意沒有回頭,直到紅璧進來,才長出了口氣。幸好……

一夜輾轉,迷糊之中總有琴聲幽咽不止。

翌日起床推門,卻見華殇正守在門邊。憂傷蒼白的神情,連守候的姿勢亦是如斯寂寞。

“華殇,你這是怎麽了?臉色這麽差,莫非昨夜沒睡好?”雲意關切地端詳了他一番,但見他臉色慘白,神情憔悴,似經歷了一場劫難般,着實有些令人擔憂。

華殇搖頭,“我沒事。公子這是要出門?”

雲意有些猶豫,她想去楓蘭苑探探姬允祯底細,然而見他如此狀态,随行未免不妥。

華殇卻已自覺地接替紅璧,推動輪椅。

才走了幾步,卻聽見一陣整齊緊湊的腳步聲,随即一身戎裝的秋狄便闖了進來,他身後是一支足有百人的隊伍,瞬間将小小院落擠了個滿滿當當。

雲意鳳眼輕眯,來者不善啊。

“左相大人。”秋狄想是學乖了,這次禮數做足了,讓人挑不出錯來。

“呵,秋将軍這是要上演全武行?”

“想必大人東西都收拾妥當了,秋狄這是來繼續護送大人回京。”秋狄不卑不亢道,“馬車就侯在外頭。”

這是要逼她回京?雲意眸色一沉,冷聲道:“我若是不依呢?”

秋狄頓時肅容:“太子有命,末将不敢不從。若大人執意,那麽、只有得罪了!”擡手一揮,持刀佩劍的士兵紛紛亮出兵器,齊刷刷将雲意二人團團圍住。

雲意輕蔑一笑:“太子又如何?他還能越過皇上去?至于你秋狄,不過是個三品武将,也敢在本相面前叫嚣,仗的不過是太子的寵信。然,本相既可滅了文家,亦可輕而易舉滅了你秋家!”晃了晃食指,輕描淡寫一句,煞氣十足,那絕豔妖嬈眉目,隐現一絲嗜血之氣。

秋狄心頭猛地一震,自襄城見奸相,就一副雲淡風輕,疏淡慵懶模樣,且他手腳俱廢,又被太子擒獲,以至于自己得意忘形,全然忘記他當初狠辣殘酷,動則滅人滿門的手段。

然而事已至此,騎虎難下。何況這次奸相犯的乃是謀朝篡位的大罪,不信陛下還能視若無睹,将他輕輕放過!

定了主意,道:“恕末将無禮!”說着,竟親自上前要推那輪椅。

“大膽!”尖銳一聲喝,恍若驚雷,秋狄猛然一震,這聲音……僵硬地轉頭,果然看見那寶藍色的身影,頓覺大事不好。

“道是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對原大人無禮,原來是秋将軍,呵呵——”身穿寶藍太監服,頭戴羽紗冠,唇紅齒白,長相陰柔的少年翹着蘭花指,笑眯眯地走近來,卻陡然變了臉色,“來人,掌嘴!”

随行的一名紫衣禁衛立刻上前一步,不由分說“啪啪”兩下,秋狄頓時懵了,只覺眼前一花,仿佛做夢般。然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他,這赤螺螺的羞辱,并非是夢。

雲意心中暢快,臉上笑意妖嬈,對着來人颔首,“道是哪裏來的貴人,原來是寶公公。”

寶湘,史上最年輕的內侍總管,為人奸詐無恥,行事卑鄙狠辣,與左相原雲意狼狽為奸,深得當今聖上寵信。

“呵呵,大人客氣。若論”貴“,小的怎比得上大人您哪!”寶湘蘭花指一翹,陰柔的面容笑得花兒一般,“大人接旨吧!”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左相原雲意,睿智神勇,甘冒生命之危,與太子裏應外合,剿滅反賊,平定叛亂,功在社稷,特賜黃金萬兩,開禦道,着特使迎接回京。欽此——”

“臣、領旨謝恩。”雲意定然自若,寵辱不驚。

秋狄卻氣的渾身顫抖,明明是亂臣賊子卻搖身變成莫大功臣,還開禦道,派特使親迎……簡直就是颠倒是非黑白!急怒攻心之下,“噗”猛然噴出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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