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熟悉的芬芳

“公子,醒醒。”華殇的聲音如從天邊來,雲意覺得自己陷入一個奇怪的幻境中,周圍的一切皆被隔絕,只有那令人心碎的一幕如同電影在不斷回放。

幽咽如泣的笛聲中忽而疊起一絲空靈明淨的簫聲,有別于笛聲的詭異陰森,清涼聖潔,恍若一道清泉注入心田,将所有污穢滌蕩一空。

雲意猛然一震,猶如醍醐灌頂,迷失的神智剎那回籠。華殇将最後一支羽箭斬落,見她神情清明,緊皺的眉頭輕輕舒展,心底松了口氣。

“我沒事。”雲意扯唇一笑,輕輕握了下他的手,示意他放開自己,環目四顧,青石地面上橫七豎八地躺着不少屍體。

有刺客的,有那嚣張的軍士,還有那些無辜受到牽連的壯丁。觀其死狀,但凡中了羽箭者,七竅流血,皮膚呈現詭異的藍色,便是那流出的血液,亦是深藍。

在場幸存者,僅她和華殇、還有剛才那個獸耳男。

“這是——”雲意搜尋記憶,華殇開口解了她的疑惑,“此毒名叫‘幽藍’,乃是大燕國特産的一種名叫‘藍’的植物提取毒液炮制,毒性極其霸烈,那些人流出的藍色血液亦劇毒無比,觸之必亡。”

“大燕?”鳳眸輕眯,雲意若有所思。大燕國,乃大陸雄國,軍政發達,經濟繁榮,縱觀整個大陸,無人能與之匹敵。

“此毒非大燕獨有。”華殇補充了句,回頭對着飛掠而來的黑衣暗衛問道:“十一,如何?”

“屬下拜見公子。”煞朝雲意抱拳一禮,恭敬回道:“屬下等共誅殺九人,此九人,所持弓弩皆尋常,并無特殊之處。仔細搜索身上,亦無任何蛛絲馬跡可證明身份。”

雲意默然,揮了揮手,“下去吧。”展眸望去,緩緩啓唇:“玉微暇,竟是你。”

長街冷寂,他立于秋風中,手執玉簫,神情如鏡,恍若一潭幽水,波瀾不興。只黑色衣袍,随風獵動。

剛才那簫聲出自他?有何目的?

“原雲意。”玉微暇緩步上前,視線鎖着她,心思滾動。眼前絕色少年,神容疏淡清冷,雖有別于早些時候所見的那般狠絕酷烈,卻還是與當初那個她,性情迥異。那年,她約摸十三四歲,而今也應與原雲意年齡相當。

他專注中帶着研判的目光,讓雲意感覺十分不自在,當即勾唇冷冷一笑,“雖然你幫了本相,不過本相還是想說一句,你的脖子,真可愛。讓人恨不得、狠狠地劃上一刀!”

撂下一句,不再管他,朝華殇一偏頭:“華殇,帶上獸耳男,回府。”而始終,感覺到他的目光追随自己的背影,如芒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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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微暇,到底打什麽主意?

回到相府,便聽到一聲殺豬般的哀嚎:“大人,大人救命啊——”随即一只肉球滾了過來,一頭撲倒在她腳下。

一頭光鮮亮麗的肥豬,也是豬!雲意面露嫌惡,忽而胳膊上一緊,竟被人抱着退了一步,扭頭一看,只見獸耳男正戒備地盯着地上的“肥豬”。

“呵,不必緊張。”雲意擡手揉了揉他的耳朵,嗯,手感真好。這家夥似乎對誰都心存戒備,卻獨獨粘自己。

“進屋再說。”

一行人進入花廳,那矮胖的中年男子又一頭撲到她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跪求道:“大人救命啊。上次那個修築河堤的款項,微臣做的不夠幹淨,不小心讓人抓住了把柄,只怕很快就被呈至聖上跟前……将大禍臨頭。”

抹了一把鼻涕,抽噎着道,“臣死不足惜,只唯恐連累了大人您……還請大人在聖上面前分辨幾句……”

“修築河堤銀,你貪了多少?”雲意沉眸,想起話本中略提過的,遼河決堤,爆發水患,死傷無計,百姓流離。一切皆因左相欺上瞞下,貪墨銀錢,偷工減料所致。民憤滔天,要求嚴懲奸賊。姬允祯卻赈災有功,聲名鵲起,萬民擁戴。

“不、不多,才二百萬兩。”

“二百萬,還不多!”雲意冷笑,千萬白銀就貪了五分之一,這還只是他個人,底下再層層盤剝,那麽真正用于修築河堤的銀錢,還剩幾分?那河堤,只怕渣得不能再渣,哪裏經得起洪水沖擊!

“大人——”胖子顫巍巍擡頭,面盆般的臉,涕淚模糊,肥肉抖動。

雲意鄙夷:這樣的人,也配為官?

“那大部分錢款都孝敬了大人您啊……”胖子浸淫官場多年,察言觀色不在話下,看出雲意之厭惡,唯恐她置之不理,權衡再三,把話給抖摟出來。

聞言,雲意喜怒不驚。本尊的私軍耗費頗巨,單就府中産業不足以支撐,因此這其中有不少灰色收入。

并非刻意,而是毫不在乎的态度無意中形成的一種放縱。不主動索取,但,來者不拒。忠直之臣不屑與她為伍,因此陣營中多是貪官污吏,奸佞小人。

眼前之人乃戶部尚書,是她的“錢袋子”,若就此倒臺,勢必會對她勢力造成影響。只是,她非本尊,可以放浪形骸、可以肆無忌憚,卻有自己的底線。

她的沉默無形給胖子巨大壓力,他跪在那裏,汗流浃背,有些後悔剛才的沖動,“大、大人,微臣……”

“滾。”

“呃——”胖子擡眼,對上她森涼目光,頓時駭得渾身一抖,忙不疊地爬起來:“微臣告退!”

“這都什麽事啊?”雲意扶額,有些頭疼。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救那些蛀蟲。忽而,臉上一熱,好家夥,又被舔了。

擡手将獸耳男推開,揚起臉,肅容道:“日後沒我允許,不許舔。”

“喜歡。”獸耳男聲音道,眼眸灼熱如一汪碧水。

雲意嘴角微抽,若非知道這是獸族的天性,早一掌将他拍死了。獸族人,非但形貌具有野獸的特征,性情也有幾分獸類的痕跡。戒備心強,但對于喜歡的人和物,十分直接,不是舔就是抱。據說,他們族群中沒有婚姻制度,看對眼就可以滾床單……

“華殇,把他帶下去,讓子幽調解一番。”

“是。”華殇直接将幽怨的某只獸男拖走,對公子又舔又摸,他早看這家夥不順眼。

雲意則繼續糾結救與不救的問題……這一糾結,便到了晚上。

月華如水,香湯已備,雲意正寬衣準備洗浴,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飄起:“爺,請翻牌。”

動作驀然一頓,回頭,果然看見子幽端着彩漆托盤,面無表情立在那裏。

按了按額角,無奈披上外衣:“白天你去哪兒了?”

“睡覺。”

絕倒!敢情這家夥黑白颠倒,從不見日光,無怪乎皮膚白得透明,雲意腹诽,上前拈起塊牌子,壞笑道:“爺不需要,不如,爺賞兩個伺候你?”

“爺需要。”子幽就一面癱臉,絲毫不理會她的調笑。

頓了下,輕飄飄問:“爺,晚上不冷麽?”

聞言,雲意斂容,确實,這具身體頗有些古怪,夜晚冰冷吓人,渾身血液猶如凝固,若非還有心跳,還以為自己死了呢!

當即撂了牌子,斜眼睨他:“爺這身體怎麽回事,說說!”

子幽頭低了低,沉默。最後身形一閃,如同一道青煙,消失在窗口。

雲意意外,居然逃了?那麽、這是一個無法言說的秘密?

撇開紛雜思緒,重新解衣邁入浴水中……

溫熱的水漫過冰涼的肌膚,她舒服地嘆了聲,緩緩閉眼靠在桶沿上。手按上心口。那裏,光滑瑩潤,并無傷痕。那麽,今天那模糊的記憶,又是什麽?一箭穿心,痛的不僅僅是傷口,還有剎那的絕望心碎。

那是本尊的過去嗎?身穿嫁衣的新娘,戴着青銅面具的男子……又是一段,怎樣的故事?

神思游離間,感覺到有人靠近,“紅壁?”

一雙手驀然貼上她赤果的肩頭,清瘦有力,指節分明。輕輕按住那顫抖的手,“華殇。”她倏然睜眼,霧氣氤氲中,是他悲喜交融的面容。

“雅雅,真的是你……”他啞聲,視線落在她肩頭那朵妖嬈綻放的曼殊沙華,低頭一吻,滾燙灼人。她猛然戰栗。

“雅雅……”激動地呢喃,溫柔輾轉。終于尋到記憶中的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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