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兩個美人擡水喝08
這句話反将三人唬了一唬,一時之間,因不清楚到底是真的準備放手,還是要來一招以退為進,三人說不出話來。
先前一直沒說話的常慧先反應過來,試探道:“若是實在不行,只給物資,也是成的。”
何所思雙目微瞪,氣憤道:“這怎麽成!過去我居然中飽私囊濫用職權,簡直愧對各位,今天我就把掌權讓出來。”至于裴霓裳到時候回來了會不會氣死,關我屁事。
柳佳人看起來受到了很大的驚吓,遠山煙雨般的雙眸更為朦胧凄楚,帶露花瓣一般嬌嫩的嘴唇吐出這樣一句話來:“你瘋了吧。”
何所思滿臉真誠地按住了她消瘦的肩膀:“我經過半月前的那件事,發現和諸位才是真正的姐妹,這些年來我為仙君……唉……我自然不是不再敬重仙君,只是确實心如死灰。”
這麽一說,似乎瞬間戳中了三位佳人的心,她們怔然片刻,不多時,也露出了黯然的表情。
再望向何所思時,敵意少了不少,更多了絲感同身受的憐惜。
柳宓想到裴霓裳這幾百年雖然對她們不地道,對仙君卻完全沒話說,結果只是做錯了一件小事,仙君便對裴霓裳下此重手,雖廣裕仙君目前是養着她的衣食父母,還是不免心生鄙夷。
如此一來,對原至公本就沒有多少的好感度便少了很多,對裴霓裳反而有了些改觀。
對方看起來确實大徹大悟,居然這樣自然地說自己“中飽私囊濫用職權”,至少是絕對承認自己的錯誤了。
柳宓雖長了張小白花的面孔,做人卻向來坦蕩豁達,當即道:“你,你也确實不容易,那就這樣吧,只要下個月按規定分配,我便不追究了——只是定要做出點表示來才行。”
她這麽一說,寒佳人愣了一下,因着本來就是跟随柳宓來的,看了她幾眼後,也道:“那、那我也不追究了。”心裏不禁暗道裴仙子這手以退為進着實高妙,眼下這形勢,她答應了,自己這邊,反而是不能接受了。
常慧此時自然也是從善如流,笑道:“還是裴仙子對這方面更熟悉些,無論以後別人怎麽說,我們定會支持仙子的。”
這話直接表明了立場,看來是要與他結盟,何所思有些吃驚,不确定常慧是不是真的是這個意思。
不過話說回來,自己也對抱團不感興趣啊。
然而她們也畢竟是好意,何所思雖然很想把管理者的爛攤子交出去,看現在的氛圍卻似乎是不可能,也只好裝着笑逐顏開的樣子接受了她們的好意。
——反正只要自己能逃出去,這爛攤子也不歸自己了。
這麽想着,笑容也愈趨真心。
然而待三人離開,何所思卻瞬間收了笑容,雙眸中漸漸暈出深沉的厲色。
——指使煮雨的人,會是今天的這三個之一麽?
>>>
轉眼便是黃昏。
湛藍的蒼穹漸漸變成銀灰色,天空一層一層染上瑰麗的橘紅,雲絮像是魚鱗般片片展開。
屋檐高牆上已經籠上淡淡的青灰,檐上的燈已經點了起來,夜幕緩緩走來,涼風乍起。
煮雨關上院子門轉過身來的時候,發現裴霓裳站在坐在游廊的扶手上。
她穿着橘紅色的綢衫,與漸漸濃重的夜色混合在一起,呈現一種奇異的紫色,廣袖像是金魚的尾巴一樣在夜風中浮動,仿佛随時能夠随風而走。
“喲,煮雨,你回來了。”似乎是聽見聲音,對方偏過頭來,語調輕巧,雙眼微彎,“我突然很想喝湯,上次煲給仙君的那種湯,再幫我煲一盅好麽?”
或許是因為溫度驟降的原因,煮雨發現自己的手腳似乎都太過冰涼了。
——為什麽會提起湯來?她難道發現了?這怎麽會發現呢?
心中慌亂不已,煮雨還是故作鎮靜道:“仙子太任性啦,湯怎麽能是這麽點時間就能煲好的呢?莫要為難奴婢了。”
她眼中向來喜怒無常的主子,此刻卻展現出了一種不可思議的溫柔,漆黑的雙眸中像是揉碎了一池的星光:“我們是修士吧煮雨,在你是我的奴婢之前,你先是個修士才對,你知道怎麽樣快點煲完一盅湯吧。”
雖然語調溫柔,然而無論是話語還是眼神,都是不容置疑的。
冷汗漸漸從後背滲了出來。
而這時,裴霓裳又說了一句:“但是,你确實是我的奴婢吧?”
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回過神來的時候,煮雨發現自己已經跪在了地上,地面的濕氣從膝蓋侵蝕而上,然而心卻比膝蓋更冷。
她面色蒼白,嘴唇顫抖地說不出話來。
裴霓裳仍舊平靜地開口:“煮雨,快去煲湯吧。”
>>>
香味漸漸從小廚房傳了出來。
天色已經漆黑,廊檐上的燈籠在夜風中顫顫巍巍地搖晃,帶來并不穩定的火光。
何所思仍坐在欄杆上,就着搖晃的火光……剝弄手指甲玩。
蘭君時不時望一眼小廚房的方向,不放心地說:“仙子,她不會跑了吧。”
何所思瞅了蘭君一眼:“跑了就跑了,我們又不是強盜,還強搶民女的麽。”
蘭君愣了一下,磕磕絆絆地解釋道:“蘭君不是這個意思,蘭君是說……”
“好啦好啦,我開玩笑的。”何所思擺了擺手,“她能跑哪兒去啊,她難道還能跑出這廣裕仙門麽。”連我都跑不出去。
這麽一想,蘭君果然恍然大悟:“正是了,是蘭君愚鈍。”說完,便用敬佩的目光看着何所思。
“……”這反而令何所思怪不好意思,偏過頭去看小廚房裏冒出來的炊煙。
不知不覺,他開口道:“蘭君,為什麽煮雨會想毒死我呢?她發現我不是裴霓裳了麽?”如果是這樣,那豈不是反而是自己的不是,對方忠心護主,自己一個外來人口,有什麽可指摘的呢?
蘭君回答的一本正經:“恐怕沒有,仙子,蘭君同煮雨朝夕相處,并不覺得她發現了——何況就算發現了,她也不能毒死仙子。”
何所思笑了笑:“欸,我可沒有放過她的意思,我只是覺得如果人家只是忠心護主,這樣子吓她不大地道。”
蘭君便道:“那麽蘭君确定,她沒有發現。”
何所思啞然失笑,無言以對。
而這時,廚房裏已熄了竈火,滅了炊煙,濃郁的香味彌漫在了小小的院子之中。
纖細的身影從黑暗中緩步走來之時,簡直讓人懷疑她會在下一秒倒在地上,然而雖然手腳顫抖,少女還是一步步走了過來,只是腳步太為沉重,叫人懷疑她是在步向刑場。
待走到何所思身前,她便直直跪倒在地,将湯碗舉過頭頂,長袖滑落,露出蓮藕一般的手臂,上面卻滿是焦黑的痕跡。
何所思的眼神劃過這些深深淺淺的燙傷,将湯碗拿了過來,笑道:“苦肉計?”
煮雨猛地伏倒在地:“奴婢怎敢。”
何所思打開湯碗,面帶享受地聞了一下,然後微微皺起了眉頭:“裏面少了一味啊,怎麽沒有上次聞着香了。”
煮雨指尖顫抖,哆哆嗦嗦道:“并沒有少。”
何所思将湯碗遞給蘭君,待蘭君拿了,便俯下身去,勾起了煮雨的下巴。
“撒謊。”他捏着少女小巧圓潤的下颚,直視對方淚水漣漣的雙眸,“調皮,難道一定要我做些什麽,你才說真話?”
煮雨張開嘴深深吸氣,似乎連呼吸都困難起來:“是、是少了一味,少了一味香薷,可是,可是廚房裏沒了,并非奴婢不願意放。”
何所思松開了少女的下巴,見煮雨又想低頭,便換成用腳尖勾起,迫使她擡起頭來。
他看着煮雨,露出困惑的表情:“香薷?哪個香薷,應該是紫邊香薷吧?《太平醫典》裏那個味甜,性媚,不可入藥的草藥?”
煮雨從喉嚨口發出低聲的哀泣,她已經後悔至極,只求能夠保下一條命來。
“再讓我想想,那日那條蛟紗的襦裙,我後來才知道那原來是蛟紗,是很名貴的布料吧,可惜你保存的那麽好,結果沾上了血跡,那日我拿到之時,上面還有花香呢,很好聞,讓我想想——我竟想不起來了,煮雨,你告訴我,那是什麽花香?”
煮雨抽噎起來:“是……是情人草。”
何所思收回了勾着煮雨下巴的腳,撓了撓臉,望向了一邊已然漆黑的庭院:“是啊,情人草,長在高山之上,七月開花,無風自動,花香奇媚迷人,你身後的人很博學呢,竟知道它和紫邊香薷混合,便是最烈的媚藥。”
煮雨終于受不了,伏地大哭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饒了我這回吧,我真的不敢了。”她眼神渙散,看來已全然崩潰。
何所思本想抓着她的頭發,再表現點鬼畜殘忍的模樣,一定叫她後悔背叛自己,此時倒是不忍心了,便不再加戲,只把該說的話說完。
“還沒完吧?花無百日紅,羅門尊者的得意毒藥,你們居然也拿得到,你們和羅門尊者關系這麽好,仙君知道麽?”
煮雨匍匐過來,抱住何所思的腿:“對不起仙子,對不起,奴婢罪該萬死,奴婢鬼迷心竅,奴婢、奴婢……”這麽說着,在原地迷茫半晌,突然反應過來,開始自己打自己的巴掌。
看得出來下的死手,沒有幾下,臉就已經腫了起來,配着散亂的發髻和手臂上的傷口,真是怎一個慘字了得。
不得不說,這一手對何所思還有有點用的,何所思終于還是有點不忍心,伸手制止住了對方:“又是苦肉計?”
不能打巴掌,煮雨便開始磕頭,磕的額頭血肉模糊,磕的何所思剩下的話來不及說,便已經昏了過去。
何所思:“……”
蘭君向何所思投來了詢問的目光。
何所思想了想,終于還是揚手一揮,道:“把她綁到房間裏,拿水潑醒了,繼續調教……呃不,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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