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順路
當天下午,李偉一行凱旋而歸。
同去時相比,三個人的神态都有了明顯的變化,尤其是李偉,眉宇間一掃之前的懦弱,眼神中浮動的滿是洋洋自得和一絲冷漠。
簡單地說,就是沒那麽有人情味了。
喪屍都是人變得,幸存者們害怕的同時又難免縮手縮腳,生怕自己擔上一個殺人犯的罪名。
畢竟誰也不知道那怪物能不能治好,萬一好了呢。
然而其中又有一小部分人——大多是平日不怎麽有本事被人高看一眼的男性,因為各種原因一再動手殺了那些算是半個同胞的怪物,心中驟然體會到可以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覺,立刻覺得自己高高在上起來。
李偉顯然是其中的一員。
他哪裏不知道前後樓不知有多少戶人家躲在窗簾後面偷看他們呢,一個上步走在高家兄弟前面,揮動手裏不知從哪兒找來的殺豬刀,一個手起刀落,殺了小區前一只聞聲而來的喪屍。
一時間,仿佛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注而來的目光,欽佩,羨慕,恐懼......
他心中大為得意,昂起幹瘦的胸膛,哼笑了一聲,和高家兄弟打了聲招呼後,三人一起搬了大包米面和桶裝水上樓。
在一層的水泥平臺上,三人還故意在一層咳嗽兩聲,跺了跺腳,生怕有人沒聽見一樣,放重腳步上去了。
可笑。
林安在屋裏聽得真真切切,哪兒能不明白對方的心思,心中不由好笑,卻是真心懶得搭理他們。
躺在床上左右沒事,他腦子轉轉悠悠想到了李偉家的車——十幾萬的家用小轎車,性能一般,底盤太低,平常開開還行,趕路就有點費勁了。
但是人家好歹是有車一族,有車省力這一點在末世裏更明顯的凸現出來了。
他不是沒想過也去弄輛車,馬路上停着不少沒主的不假,但不好弄,那些車子不是關着喪屍就是出了障礙,不然也不能停着把路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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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從路上找到合适的,開出來也不容易,還是那句話,路堵死了。
小區前後停着的車,先不說有主沒主,沒有鑰匙就白搭,他不是電影裏那種弄幾個線連一連就能把車開走的神人。即便是開走了,人家原主找來也是麻煩。
認是不認,還是不還?就算現在世道亂了,林安也做不出光天化日搶有主東西的缺德事。
況且他對自己的車技心裏沒譜,從前他哪兒舍不得花大幾千快去學車,勉強和酒店後廚進貨的同事學過一陣,學的是小面包,開倒是能開,人家沒敢讓他上過路。
要是旁人能活兩輩子,上輩子就應該在末世練就一番好車技才正常。可惜林安不是一般人,異能團的頭頭防着他,怕移動倉庫自己開着車跑了,硬是沒讓他摸過一次方向盤。
有時候緣分到了,不管你要不要,老天爺都會給安排好。
就是在林安弄不弄輛車,怎麽弄來一事心煩時,旁邊二室的鄰居霍先生正開着不知從哪兒弄來的路虎,停到了六號樓三門的門口。下車關門,男人極富成熟男人味的臉板着,慣常嚴肅正經的模樣,對車玻璃上的血跡熟視無睹,目不斜視抱起三大桶礦泉水進了樓道。
甭管皮子底下的餡兒是芝麻還是白糖,反正餡兒外面的皮子就是一副假正經。
夜晚,林安休息夠了,吃完晚飯拎着自己的砍刀出門,正巧碰到打開大門出來的霍城。
對方見了他,嚴肅的俊臉一貫板着,生來有些薄,抿起來就更銳利的嘴角松了松,一本正經打了個招呼。
“出去?”
“啊,是啊,你也出去?”林安略微不自在的笑笑回了一聲。
想起之前的事,心裏有點不自在,但也知道就是誤會一場,不能放在心上。
真正讓他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原因,還是不知怎麽的,猛地面對這人,他竟然生出了小混混出門打群架,被下班在家的鄰居警察逮個正着的神奇感覺,莫名尴尬,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眼前這個男人身上總帶了些掩飾不住的威嚴壓迫,起初剛看兩眼,能給人類似于軍人或是警官的錯覺,仔細探究起來又不像了。
前兩者身上充斥的正氣,林安在霍城身上并沒有看出來一星半點,但霍城就能讓他有一種“這個人很不好惹”的直覺。
這種直覺在他上輩子偶然看見首京基地的一些大佬時,有過幾次,同樣是危險,又和眼前男人的危險不太一樣,具體也說不清楚。
通俗來講,前者即便臉上笑眯眯,實際上仍是有意讓別人知道自己的威嚴,林安只需瞄上一眼,就知道自己最好是躲得遠遠的。後者板着一張天生就帶點嚴肅正經的臉,不愛說話不常笑,看着不好相處,實際上又沒做出什麽特意危吓人的事。
至少林安沒生出看見對方就躲遠點的心思。
“嗯,出去。”霍城點了點頭回了一聲,錯過林安向前走了兩步,突然想到什麽停住了,回頭問他:“去哪兒,我捎你。”
語氣平淡的,像是平時開車在馬路上碰到了一個認識的人,随手停車要捎對方走一段。然而在末世,順風車卻是最難搭的,極少有人會不問目的地,不計較浪費汽油去捎一個跟自己不相幹的人。
即便是客氣一聲沒想真正稍他,林安也覺得霍城這人還算可以。
林安心裏對霍城的印象瞬間好了一些,笑笑拒絕道:“不用了,我去超市找些吃的。”
人家客氣客氣,他也不能沒有眼色地啥都當真。
況且兩人不一定順路。
超市又不遠,也就李偉那樣的慫人才會十來分鐘的路都要開車,聲音大吸引喪屍不說,還浪費汽油。
霍城并沒有如他想的那樣客氣過後就各自離去,站在原地想了兩秒,一頓不頓看他:“上車吧,順路。”
林安:......真這麽巧,騙人的吧?
可他腦子轉了一圈,也實在想不出眼前的男人有什麽可騙他的。
之後,林安還是上車了。人家都這麽說了,他也不好不上。
世上就是有這麽一種人,像林安這樣,面上厲害,實則很好攻破。
別人不懷好意的要求他能一點面子都不給留,嘴巴跟刀子似的幹脆利落地拒絕掉。一旦确定別人是心懷好意的,又立刻軟了下來,既不會拒絕,又心中感激,總惦記着什麽時候把人情還回來。
這種人天生性子不圓滑,不樂意學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處處逢迎那一套,憑着自己的心情過日子,卻永遠不用擔心他們能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讨厭了直接擺在臉上,不用留着背後去說。
霍城眼睛毒辣,見過幾面就能大致把人在心裏摸清一遍。
林安這樣的性格,他之前沒碰到過,他身邊都是人精,高興不高興,只要不願意,就甭想讓外人看出來。霍城自己就是這樣的人,常年擺着嚴肅的表情何嘗不是一種保護色,他不願意,就誰也別想在他臉上看出心思來。
物以類聚,卻并不表示他們會喜歡同類。
腦子裏劃過之前關于副駕駛座位上青年的片段,二十來歲的年齡在他眼裏還算半個孩子,小動作也幼稚的可愛。尴尬時眼睛不自在地往下看,一副心虛又可憐的模樣,生氣時本來就不小的眼睛立刻瞪起來,裏面像燃着小火苗,軟下來的時候,那火苗又化成一汪水......哪兒能不引人多看幾眼。
副駕駛的小青年顯然不知道身旁面色如常開車的男人腦子裏正過他
呢,頗為興奮地坐在原本一輩子都坐不上的路虎副駕駛上,在環境壓制下被收起來的那點子青年人的活潑就有點冒頭。
他不着痕跡動了動屁股,眼神晶亮,心中感嘆了一番豪車就是豪車,連座椅都這麽舒服,真皮的。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霍城,心裏嘀咕,也不知道這男人是打哪兒弄得車,不過絕不是他自己的就對了。
男人平淡又深沉的眼神透過後視鏡,恰巧對上青年亮亮看過來的眼睛。
林安尴尬一頓,随即面色如常移開視線,平靜的目視前方,像是一直安靜在坐車想事一樣。忽略他渾然不覺放在腿上敲動的右手小拇指,表情淡定的真看不出哪兒有不對勁兒來。
透過鏡面的視線飛快從青年狀若無事的臉上劃過,滑到那只小拇指動來動去的手上,大約和遺傳有關系,人雖高高瘦瘦的,手掌卻是是男人裏少見的小,手指略短,形狀倒是好看,手掌白皙,圓潤帶肉,手掌和實時,連指縫間沒有縫隙。
握起來大約也是軟中帶硬,十分有手感的。
目光在那雙手上短暫聽了兩秒,又重新轉回前方看路。林安卻被那猶如實質打量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一刻不轉就難受的腦袋瓜轉來轉去,最終得出結論,覺得霍城是故意讓他察覺,想透過這個眼神暗示他什麽。
暗示什麽呢?
聯系這次的“順路”,對方很有可能是不順路的,卻特意捎他一程,這就是明擺的示好了。
他又有什麽是值得對方示好的?
空間不可能暴露,餘下的便是他是錦市本地人,熟悉路線,身手不錯,光明磊落沒有害人的心思,之前也明顯沒表現出責任心爆棚和聖父救世傾向。
總的來說,林安自認在末世裏是個再好不過的組隊對象。
所以霍城在觀望能不能和自己臨時組個隊,一起行動,或是幹脆他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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