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林安心狠,林富貴又是個慣常欺軟怕硬的,要不是迫于無奈,他來都不想過來。

想也知道小兔崽子不會給他好臉色看。

“好歹,好歹我也是你親爸,”想想臨來之前小兒子說的話,林富貴狠狠心,厚着臉皮說:“你就幫爸一次,就這一次。”

林安靜靜看着林富貴,沒出聲。

林富貴被他看得心裏發虛,吶吶道:“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就是你弟下午發燒了,開不了車,爸一個人晚上開夜車,怕在後面跟不上隊伍,”他搓搓手,說:“我知道你在軍隊裏有認識的,你看能不能,能不能也在附近托人再給尋個位置。”

林富貴想着,林安再恨他們,也總不能眼睜睜放着他親爹親弟弟的生死不管。

“好啊,”沒想到林安真一口應下來,弄得林富貴一時也愣住了,想不到他這麽容易松口。

愣了片刻,林富貴臉上立刻帶出了喜色,連連說:“诶,诶,這感情好,我就知道我兒子不是那六親不認的!”他現在是一刻都等不了了,着急問:“那我們啥時候能過來,再晚隊伍就要出發了,你看能不能跟你那認識人說說,現在就給我們安排過來?”

林安盯着林富貴,不答反問:“林斌真的發燒了?”

林富貴一提小兒子也發愁,說:“這還有假,你弟現在腦門兒滾燙着,都快急死我了。交換點的退燒藥竟然要一斤糧食一粒,你說這不是搶嗎你說。”

說着,他又腆着臉讪笑道:“小安,你這兒有沒有退燒藥,給你弟弟先吃上,不然燒壞了可怎麽辦。”

退燒藥?感染了t病毒,仙丹也救不了你兒子!

林安聽罷,心中近乎惡意的笑了一下,眼中也帶出暢快,冷嘲熱諷道:“藥?我這兒有的是。有是有,我憑什麽給林斌那個小三生的?我恨不得他燒死才高興。”

當年林斌是他媽走後四個多月出生的,林安那時還太小,沒怎麽記事,就記得他媽身體雖然一直都不好,平時也能下地做飯洗涮,家裏一直都收拾的幹幹淨淨。那年不知怎麽突然就病得重了,總是發燒咳嗽,一天天躺在床上說頭疼。

再然後,他沒多久就去了,沒過多久他爸也一撒手,把他送到了姨奶家,這麽些年沒再管過。

小時候沒能細想,等林安長大了再去想當年的事,總覺得他媽的病和林斌母子脫不了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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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他說的一樣,他恨不得林斌發燒燒死了,變成喪屍才高興,他媽當年受的罪,總得讓林富貴一家人都嘗嘗。

許是“小三”這個字眼真讓林富貴心虛了,他臉脹得通紅,大聲道:“怎,怎麽說你弟弟的,我和小斌他媽可是正正經經領證結婚,你是我兒子不假,他也是我兒子!你媽當年病死了,還想讓你老子打一輩子光棍不成?”

“正正經經?你林富貴也有臉說這種話!”林安冷笑一聲,嘲諷的看着林富貴,“你今天過來說這些話,是不是林斌撺掇的?”

一只手搭在林安放在腿邊,無聲緊握的拳頭上,手掌寬厚,溫熱,帶着粗糙的繭,卻讓人心裏一緩。

林安沖霍城淡淡一笑,搖搖頭,對付林富貴父子他林安還不怵。

林富貴雖然貪心,卻膽小怕事,該是不願意主動來惹他。倒是他那個寶貝小兒子林斌,看着蔫蔫巴巴,壞心思卻是一點都不少。

“爸,你看,那不是林安的車,他怎麽跟軍隊裏的人認識!”

“爸,這可咋辦,我現在燒成這樣也開不了車,你一個人開夜車哪裏跟得上隊伍,他們倒好了,離着軍車近,怕落隊......”

“爸......”

林斌私下說的話,被林安猜得八九不離十,林富貴本就貪生怕死,被小兒子這麽一撺掇,可不就大着膽子真找來了。

如今私下商量的事被林安猜個正着,林富貴臉上就挂不住了:“你弟,你弟他沒有惡意,你別總往壞了想他。”

林安冷冷看着林富貴,直看得他心裏發毛眼神躲閃,:“往壞了想?林斌那個小王八蛋,跟他老子一樣,孬貨一個,淨會在背後使壞,我還嫌把你們想得不夠壞。”

這是連林富貴也罵上了,話毒的很,一丁點拐彎抹角都沒有。

被兒子這麽直指鼻子罵,林富貴臉上挂不住,也火了:“好,小兔崽子你好啊,對你親老子都這樣,有你遭報應的時候!”

“老子就問一遍,今天這個忙你幫不幫,幫了,今天也是最後一次,從今往後咱們各走各的路,就當我從來沒生過你!”聲音挺大,周圍已經有人探頭探腦看過來了。

這種話從林富貴嘴裏說出來純屬就是放屁,放出去連個聲都不帶響的!幫了林富貴一次,只要他不死,指定就有下次,下下次,早晚被死纏上。

況且都被這麽罵了,當他是犯賤,還幫忙?他壓根就沒想管過!

林安冷笑一聲:“換車位行啊,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去找人,打點的東西你們自己出,要的不多,一百斤糧食拿出來,我敢擔保給你們找一個離着軍車最近的位置。”

“一百斤?你個小畜生怎麽不去搶?”

林富貴一聽是真急了,見周圍有不少看熱鬧的,心裏一個念頭閃過,吊着嗓子門罵得更大聲:“養兒子有什麽用!養只狗都知道向着主人,老子養你這麽個兒子有什麽用,親爸親弟弟要死了都不管,你有沒有良心,不怕老天爺看不下去讓你遭了報應!”

周圍看向這邊的目多了幾絲異樣,卻沒有人站出來多管閑事。軍隊的人也在不遠處軍車附近端槍站崗,并沒有過來解決糾紛的意思。

林富貴不由失望,張着嘴站在那不上不下,反反複複罵那麽幾句,眼神還一個勁兒往站崗的大兵那處瞄呢。

林安只嘲諷的勾着嘴角靠在座椅上,目光冷冷打在林富貴身上,讓他頭皮發麻,聲音越來越小。

“像你說的,我這個人還真就是沒良心了,”林安一直等到林富貴不出聲了,才緩緩說:

“我這人非但沒良心,還記仇。”手上接過霍城遞來的槍,抽出彈夾,手指用力一顆顆将子彈推了進去。

“你......你......”被林安手裏的家夥吓到了,林富貴緊張的咽了口口水,卻在一下秒被黑突突的槍口吓白了臉,兩腿一軟,整個人差點吓跌到地上。

林安拿槍指着他親老子,心情說不上好壞。

看着林富貴險些要吓尿褲子的慫樣,林安心裏竟有點苦澀難堪——這就是他的父親,自私又狠心。現在卻在槍口下慫的連站都站不好。

林安晃晃槍口,輕扣扳機:“給你半分鐘,帶着你那寶貝小兒子滾離我遠點。”

林富貴腳一軟,撐着站起身果然就屁滾尿流地跑了,半分鐘都不到。

這就是生他的男人。

林安收回槍,無視周圍的視線關上車窗,靠在椅子背上苦笑着想。年幼時無數次在夢裏幻想過的父親——山一樣高大,有結實的臂膀,下巴上青色的胡茬,能将他高高舉在肩膀上,用下巴蹭蹭他。

現實卻是林富貴這樣的人。

果然夢想和現實都有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

心中的疲憊低沉讓林安靠在座椅上,不想說話,連眼睛都不願意睜開。

他知道霍城在看他,他感激霍城無聲握住自己手,感激他遞過來的那把槍,此時此刻卻不知道要跟對方說什麽。

林安閉着眼,摩挲着手裏的槍管,金屬上還殘留着對方的溫度,那雙手也同樣在高燒時撫摸過他的額頭,寬厚,溫暖,手心還帶着幹燥的繭子,蹭在頭上讓人有說不出的安心

“當心走火。”手的主人将林安手裏的槍拿開。

林安不做聲松開手,閉着眼睛靠在車座後背上,霍城也靜靜陪在一旁,沒說話。

“我恨他,從我三歲他就沒管過我,他根本不配做我爸。”

過了許久,就這麽一直靜靜地,林安突然開口。竭力讓自己的聲音更平淡點,卻仍不經意流露出淡淡的怨恨和委屈。

“他眼裏只有自己的小兒子,林斌才是他的寶貝,我和媽媽在他心裏什麽都不是。為了他的寶貝小兒子,連姨奶留給的我最後一點東西他都要搶走......這種人,這種人根本不配做我爸。我沒他這種爸!”

“嗯,他不配。”霍城突然再次伸手握住林安左側緊攥的拳頭,用掌心包裹着它,低聲說:“以後不理他。”

林安閉着眼,用手背蹭蹭霍城的掌心,被溫熱的掌心捂一捂,他心裏的壓抑淡了,又莫名覺得更委屈:“他一點都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我恨死他了......姨奶走了以後我都沒有親人,他再敢過來我就......”

“開槍?”手指肚上的繭緩緩摩挲在細滑的手背上。

林安的手不想他的身形那樣修長,反而指骨略短,手背手心都覆蓋了不少的肉,看着不顯胖,真正握上去才知道這雙手骨架不大,肉卻是不少。

跟他整個兒人一樣,看着瘦,摸着卻軟和有肉。

這一雙手,霍城早在瞄上第一眼的時候便心中惦念了,如今趁着林安心緒不定,這才得償所願握上一握,捏上一捏。

握在掌中的手不大不小,手指縫之前合得嚴嚴實實,稍稍一捏手背上還能窩出幾個可愛的小窩。按照老一輩子的說法,有這麽一雙手的人命都不差,指縫合實,護家,守財,還......旺夫。

老一輩說的不差......心中想到了什麽,霍城的眼中劃過一絲笑意。

林安根本沒注意在自己手上作怪的手,也沒注意霍城的表情,兀自想着林富貴的之前種種醜态,原本讓他郁悶的事,再想一遍竟然也得出幾分快意了:“嗯,我就開槍,林富貴不知道有多孬,比劃一槍都能給他吓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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