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十七歲以前, 宋臻一直以為自己以後會成為一名演員。
雖然偶爾他會寫一些小故事,但一般就是寫着玩,沒怎麽放在心上。
十七歲那年, 他很喜歡的一本要被拍成電影,他好不容易得到試鏡機會。
他為那個人物寫了一萬字的人物小傳, 試鏡的片段更是翻來覆去看了無數遍, 演了無數遍。
可是在試鏡的前一晚, 一向和他不親密的宋善來他的房間找他, 給他送了杯熱牛奶。
這杯牛奶讓宋臻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晚上。
等他醒來的時候,試鏡已經結束了,宋善拿着他做的人物小傳, 以及模仿他的試鏡片段,拿下了那個角色。
那個角色成了宋善進入影視圈的敲門磚。
宋臻知道後,要将這件事說出去,卻被宋媽媽攔下了:“臻臻,就當是媽媽求你了,你弟弟自小身體不好, 你讓讓他好不好?”
宋臻當時都不可置信:“這是讓嗎?他是偷啊!”
宋媽媽哭着道:“你不說沒人會知道的, 他可是你親弟弟啊!你要逼死他嗎?”
“媽養了你這麽多年,你連媽媽這麽點要求都不肯滿足嗎?!”
那一刻,宋臻的心涼了。
他忽然意識到,有些人就算是有血緣關系, 也并不意味着是親人。
他将在家這十年所花費的費用, 折算成現金, 一點點還了回去。
他跟宋媽媽道:“生恩我沒法還,但您不是讓我讓讓宋善嗎,行, 我讓!”
“這條偷來的路,我讓他十年,這十年我不會演戲,甚至不會出現在公衆面前。”
“您若答應,這件事我永遠不會說出去,但我們的母子關系,也就徹底斷了。”
後來,宋臻搬出了家。
離家的那一天,他對宋善說道:“你要是有本事,這十年爬到頂峰別給我出頭的機會,否則十年後,你怎麽吃的,我就讓你怎麽吐出來!”
只可惜,他到底高估了宋善。
而現在,十年之期已經到了。
“喂!醒醒!”
江集推了一把宋臻,“發什麽呆呢?”
宋臻回過神:“沒什麽。”
他到現在還覺得不真實,忍不住又問了江集一遍:“真的是林導助理給你打的電話?”
江集翻了個白眼:“是啊是啊!”
“你特麽這一路都問了八百遍了,我再說一遍,不是詐騙電話!我也沒打算把你賣了,你也不瞅瞅你這二兩肉,能賣多少錢啊!”
宋臻抿了抿唇,破天荒地沒有怼江集。
江集這才覺得不對勁了:“我說,你不會是緊張吧?”
宋臻:“誰緊張了?”
江集:“……”
他誇張地瞪大眼睛:“不是吧,還真是緊張!這就是個試鏡啊!”
宋臻糾正他:“這是林錦炎林導的試鏡。”
江集:“那也只是個試鏡啊!你金鶴獎的時候都沒這麽緊張吧!”
宋臻:“……”
在江集擔憂的目光中,宋臻深一腳淺一腳地進了酒店。
上了電梯,他深吸了一口氣。
他也覺得自己狀态有些過于亢奮,又過于緊繃,腦子裏就像裝了個萬花筒,亂七八糟的小念頭翻來覆去、層出不窮。
手心也隐隐有了汗意。
他按住胸口,讓狂跳的心髒平複一下,然後推開了房門。
房間裏坐了一圈人,正當中的就是林錦炎,他的左手邊還坐着一個頭發半白,精神矍铄的老人。
宋臻隐約覺得有些眼熟。
但沒等他細想,林錦炎就中氣十足地和他打招呼:“小宋吧,來來來,咱們坐這先聊會,還有一位試鏡演員,一會就到。”
這是林錦炎的習慣,直接挑幾組對手戲的演員,分不同時段試戲。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宋臻并不意外,應了一聲,坐在對面。
林錦炎意外地和善,聊了一會,宋臻也漸漸放松了。
正在這時,房門被敲響。
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林導您好,我是霍文謙。”
宋臻震驚了,下意識回過頭,目光正好撞上霍文謙。
霍文謙似乎也沒想到會看到他,愣了一瞬,才打招呼:“臻……宋老師。”
林錦炎有些奇怪:“你們認識?”
他身後的助理小聲在他耳邊說了什麽。
林錦炎恍然,不在意地搖搖手:“不就是分手嗎?我年輕那會,有部戲女主角是我前妻,男主角是我前妻的新歡,我也照樣拍過來了,這算什麽!”
宋臻:“……”
霍文謙:“……”
正在這時,林錦炎旁邊的老人說話了:“誰樂意聽你那點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快點說正事!”
言辭之間,對這位國際大導演,一點都不客氣。
宋臻愣住,忽然反應過來:“您是武飛航武老師!”
一旁的霍文謙臉色也變了。
武飛航是現任電影家協會會長,三十年前,他以演員之身紅遍大江南北,國民度極高,後來決定轉行,自編自導的電影也是大受好評,這幾年他已經很少拍戲了,但他的地位卻不容動搖。
只是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林錦炎也沒賣關子:“這部片子,你們就是跟武老演對手戲。”
宋臻雖然早有了準備,可是聽見林錦炎這麽說,還是怔住了。
他并未畏懼,他又一次地體會到了那種戰栗的感覺,他知道,自己非常期待與這樣一位國寶級的演員合作。
他一定要拿下這個角色,哪怕合作對象是霍文謙。
試鏡的地方是個酒店套房。
宋臻和霍文謙在一間卧房排練,林錦炎只給了他們半個小時的時間。
這部片子叫做《觀弈》。
講述的是一對師兄弟跟師父學圍棋的故事。
兩人自幼跟着師父學棋,師兄性子沉穩,師弟卻活潑跳脫。
師父一直不允許兩人對弈,只是壓着他們打譜,并且拿出一副殘局,說如果他們解開了,就能對弈。
可是兩人不管怎麽試,都沒辦法破解。
師弟卻不甘心,總是偷偷撺掇師兄和他對弈,師兄拗不過他,只能答應。
兩人有時候還會隔着牆下盲棋,有一次被師父抓到以後,被關在祠堂裏罰跪。
而他們要試鏡的,就是罰跪這一場戲。
宋臻算了一下,問霍文謙:“臺詞你記熟了嗎?”
霍文謙慢了半拍才反應:“記熟了。”
宋臻手指一頓,他擡起頭,霍文謙與他對視一眼,又迅速移開。
宋臻皺起眉頭,神情嚴肅:“此刻你我是搭檔,有什麽恩怨放在這場戲之後再說。”
霍文謙握緊了拳頭。
他很想問宋臻,難道你眼中就只有這場戲,心中一點波動都沒有嗎?
他可以接受宋臻恨他、怨他,可是當宋臻真的這樣輕易地放下這一切,他反倒無法接受了。
但他最終也只是低低地應了一聲,心底卻有不知名的情緒漸漸浮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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