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虛妄Ⅱ

少女很快在昏昏欲睡的暖陽下睡着了。

過了許久，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澤蘿少女悠悠醒來，懶洋洋地看向對方。

天野雪輝略顯尴尬地說:“下課了。”

“嗯。”

少女仍然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伸手打了個哈欠:“先走一步咯~”

“啊？！”天野雪輝一愣。

“你不去找我妻聊一會兒？”

被看穿的毛骨悚然感一瞬爬滿了天野雪輝的全身，酥麻的，引起他不由自主的一陣戰栗。随即，他眼神一沉:“嗯……”

很讨厭的感覺，這個女生，太奇怪了。

或許，在別人眼中，他和由乃也是這樣的吧？

天野雪輝黯然。

澤蘿少女瞥了他一眼，然後翩然而去，寬大的袖口如流水般顫動。

他搖搖頭，無比擔憂地去找我妻了。

她好不輕松地來到了櫻花樹下，沒精打采的樣子。

樹下有風。

她側耳聽了聽，利落地踢起一塊小石子，直擊身旁的灌木叢。

石子從少年臉邊劃過，玫瑰紅的清亮裏，只有沉靜。

“秋濑或君。”澤蘿少女慵懶地笑笑，一會兒又恢複了清明的樣子，歪過頭，笑容無可挑剔:“一起回家麽？”

秋濑少年略一怔，笑:“你不是約了天野雪輝君麽？”

藍灰色顫了顫。

澤蘿少女哈哈一笑:“那又如何啦，反正他有我妻由乃了。”她頓了頓，“我卻只有秋濑君了。”

又是那樣的笑容，動人、明媚，同時又……虛假。

他沉默。

片刻後，少年走出灌木叢，在櫻樹旁，應聲道:“……好。”

一樣的好，澤蘿少女卻暖暖地笑了起來。

“麻煩你咯。”

兩個人一前一後，默然不語。

終于，不甘寂寞的藍灰色飄到秋濑少年面前，昂起精致的下巴:“想問什麽就問我吧。”

“什麽都可以？”秋濑少年若有所思，玫瑰紅定在少女與我妻由乃幾乎一模一樣的容顏上。

“什麽都可以吧……”藍灰色閃了閃，底氣不足地說。

少年笑了笑，玫瑰紅熠熠生輝:“那麽，澤蘿，你和我妻由乃是……”

澤蘿少女一怔，打斷了他:“你還沒有忘記？！”

秋濑少年愈發迷惑，只繼續道:“你們是什麽關系？”

她恢複常色，爽快地答道:“我是作為她而來的，只是中途出了差錯，然後我就是我了。”

他會懂的，少女相信。

秋濑少年驚訝于她的坦誠，雖然暫時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他有自信把真相尋出。

澤蘿少女卻臉色漸白，忙補充道:“還有……由乃絕不是有希！”

最後幾個字她念得很快，臉色也越發不對勁，匆匆說了聲“我還有事，回見”就快步消失在拐角處。

秋濑少年沒有追上去。

澤蘿靠在牆上，呼吸急促起來。

腦海裏有一個熟悉的聲音，隐有怒氣的，振聾發聩:【有希！】

是啊，她怎麽忘了，她并不是什麽虛假的澤蘿，而是有希。

她是神明的下屬，被奴役的普通打工仔一個。

她為了DUES的任務而來——解決11th的眼線，以及……偵查2nd。

到底，DUES是提前發現了我妻由乃不對勁。

有希恹恹地回了自己的上司:【我說，DUES大人，這你也要管，秋濑或不是自己人麽？】

【有希，你不要……】

【哦呀哦呀，我怎麽了？】她的語氣很欠揍，【早晚你的小下屬會猜出來的呀。】

DUES沉默，又說:【還不是時候，我以為你知道的，有希。】

我以為你知道的，聰慧如你，是不會犯這樣的錯的不是麽？為什麽，你卻令我失望！

為了卑微的生存活下來，掙紮在塵埃裏的有希啊，你是為什麽裝醉糊塗？

有希！

【好了，我知道錯了啦！】有希還在沒心沒肺地笑。

然而下一刻，她的心髒猛然如被一雙手緊緊攥住一樣抽搐了一下，疼痛感撕心裂肺地襲來。鮮血不受控制地順着嘴角滑下，她張了張口，連聲音都發不出。

【DUES……】她有些迷惑。

DUES……不可以嗎？連他……也不可以告訴嗎？

她幾乎要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血好像噴入了全身各個器官，随着呼吸，肺中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

【這就是你的懲罰嗎？】她迷離地笑了笑，【好……我認輸。】

她怕死，太怕了。

她活到現在，把自己卑微到塵埃裏，只是為了生存下去而已。

卑微的自私的醜陋的。

這就是她，不是麽？

【果然……】神明帶着欣慰的聲音回響在她腦海，【你知道。】

【是啊，我知道。】她拭了拭嘴角的血跡，【所以，現在我該乖乖回學校，等1st天野雪輝把小女朋友2nd我妻由乃帶來麽？】

DUES嘆息道:【是。】

那個“可是，我偏不”到底沒有說出口。

她收起所有的不滿與怨恨，給了DUES一個平淡的“好”字，随後便動身回學校。

【你，應該知曉，不能透露有關你的事情。】神明猶豫了。

【因為，我已經死了。】她笑，【在這場生存游戲中。】

DUES不在說話，在她腦海中沉默了下去。

她的世界又歸于沉寂。

閉上眼仿佛還能想起，當初DUES為難的樣子。

那時候，他實在沒有下屬可以辦這事，而她的身份又注定了不能插手。

看着DUES難得的愁苦臉，她笑吟吟地道:“我喬裝打扮一下，換個名字不讓他們查出來不就可以了？”

日記所記載的未來，都是建立在日記持有人所見所聞所感上的。

一如天野雪輝的無差別日記。

她忘不了，那時候DUES瞬間的目瞪口呆，好像在說“我怎麽沒有想到……”

意外的……天真？

有這樣的上司，其實也是挺不錯的事情吧？她一度天真地這樣以為。

可是現在，這樣的上司，給了她最殘酷的懲罰，從心髒上，予以最致命的一擊，然後，毫無負罪感地讓她繼續完成任務。

不久以前，他從容不迫地告訴她:損傷還不到100％，不必重造身體。

他給了她天堂，也給了她地獄。

有希以為自己會有片刻的悲傷。

曾經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少女卻不想流淚。

謝謝了，DUES，多虧你打破了我的美夢。

什麽幸福，什麽善終，通通都是假的，不過是，虛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