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糟了

幽暗的房間裏密不透風,僅有的一扇窗戶被厚厚的幔簾遮得嚴嚴實實,擋住了燦爛陽光也擋住了生機盎然。

冰冷的驗屍臺上躺着兩具殘破不堪的屍體,兩人的腹部布滿了千瘡百孔的傷痕。兇手下手狠毒,幾乎刀刀貫穿,導致死者白花花的腸子流了出來。昔日的花容月貌變成了面目全非,再無一塊好肉,就算是熟人也很難辨認得出。

江若隐捏着鼻子站得遠遠的,她倒不是怕見死者的慘狀,而是忍受不了這股死屍味。時值烈日炎炎,屋裏雖然放了大量的冰塊用以降溫,但仍然無法掩蓋這腐朽惡臭的血腥味。

“回禀大人,兩位死者傷口的深度和寬度基本一致,可以确定是同一把兇器造成的,應該是匕首之類的,長約七寸,寬約寸餘。”李仵作做事非常認真,每個傷口都量了一遍。

“行兇手法一樣,傷口也一樣,應該是同一個人幹的……”季大人喃喃自語。

他剛剛才見過邱翠兒的女兒,小姑娘天真爛漫地問他,媽媽去哪了,他回答不上來,這讓他覺得有些郁悶。

“大人,王捕快他們在邱翠兒家附近尋找線索,我們去看看吧。”江若隐捂着鼻子快喘不上氣來了,心裏迫切的想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季大人點頭同意了。坐在衙門裏,線索是不會自己跳出來的。

來到城西邱家,掀開轎簾,季大人訝然地發現一道熟悉的身影。

“楊大人,你怎麽來了?”雖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做事是會勤勉些,但這也太勤快了吧。

楊大人沒有穿官服,所以在一群看熱鬧的百姓當中不顯眼,聽到季逸然招呼他,回頭微微一笑,說道:“閑來無事,我過來看熱鬧。”

啧啧,他倒是直言不諱,說話真直接。

說話間,一個彪形大漢向這邊走來,看見一群人圍着,詫異道:“怎麽啦?怎麽都聚這塊,閃開閃開,堵着我家大門了。”

“你是馬文志?”季大人看過邱翠兒的戶籍,知道她丈夫的名字。

“嗯,找我有事?”馬文志一臉茫然,顯然他對昨晚發生的事毫不知情。

季大人摸了摸鼻子,正想醞釀下措辭,盡量說得婉轉一點,不想身側的楊大人已經替他說了:“你妻子昨晚被人殺了。啊,別急,你女兒沒事,在衙門呢。”

馬文志接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打擊,一下子懵了,傻傻地望着對方,忽然沖向屋裏,大聲喊道:“翠兒!翠兒!”顯然,他不相信這是真的。

一個不肯面對現實的人,亦或者他們夫妻感情深厚,還有一個可能性,這是個深藏不露的演技派,江若隐不負責任地猜測着。

馬文志進入房間後,看見地上的大量血跡,妻子女兒不知所蹤,又看見兩個身穿公服的捕快在詢問周圍的街坊鄰居,終于明白過來,外面那人說的是真的,他的妻子昨晚真的遇害了。想到這裏,悲從中來,不可抑止地嚎啕大哭起來。

啧啧,從沒見過大男人哭得這麽傷心欲絕的。江若隐好像發現了珍稀動物,盯着某人直看。嗯,看起來是發自真心的,眼淚嘩嘩的流,眼神也不閃爍,确實很傷心的樣子,跟李通判的幹嚎有着本質區別。

“你昨晚去哪了?”季大人輕聲問道。

“昨晚……昨晚我要是在家,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說道這裏,馬文志雙眼通紅,悲憤欲絕,忽然擡手狠狠抽着自己的臉,仿佛這樣可以減少內心的愧疚。

“你等等抽,先把話說完,我們也好抓緊時間找兇手。”江若隐看不下去了,這可是真抽啊,兩下子下去臉就腫了半邊。事情已經發生了,自責後悔有什麽用,想辦法彌補才是正理。逝者已去,活下來的人應該善待自己,好好珍惜生活。

不知是不是江若隐的話起了作用,馬文志停下了手,抽抽噎噎地說道:“昨晚,大少爺讓我去城郊收貨,貨很多,我連夜跑了兩趟,才忙完。”

馬文志口中的大少爺是京城寶靈堂的少東家戴涪揚。馬文志是寶靈堂的二掌櫃,平時負責庫房及保全的事。昨晚那批貨本該直接送到鋪子裏,不巧馬車在路上壞了,有些珍貴的藥材保存條件非常苛刻,不能耽擱,所以馬文志才會連夜忙于此事。這事時有發生,也不算是特例。

“寶靈堂?”季大人聽到這個名字愣了一下,說道:“這個名字好耳熟,在哪聽過。”

“我們鋪子專治不孕不育,很有名的。”馬文志不愧是個好員工,就這個時候還不忘給鋪子打廣告。

季大人腦中的靈光一閃而過,眼看着要抓住關鍵,偏偏想不起來。

“戴家……”江若隐腦海裏閃過這個姓氏:“你妻子以前服侍的安家小姐跟戴家是什麽關系?”

“安小姐是大少爺的妻子,翠兒正是由她許配給我的。”提起愛妻,馬文志又開始抽噎了。

江若隐無語問天,很想對他吼一聲,男子漢大丈夫,尤其是像你這個噸位的,哭得稀裏嘩啦的真是太難看了!

江若隐瞧得胸悶,反正問話的也不是她,就跟季大人打個了招呼,外出閑晃兩圈。

圍着馬家的院子信步走到後門,眼前驟現一片明鏡似的湖水,清風拂過,潺潺流水不時拍打着岸邊,濺起朵朵漣漪的浪花。

原來馬家住在翠微湖附近啊!

江若隐貪婪地呼吸着四周新鮮的空氣,想在湖邊放松一下。只可惜烈日當頭,曬得她有點暈,好想脫了衣物,下水涼快涼快。江若隐剛剛冒起這個念頭,低頭一看自己的裝扮,欲望頓時消失地無影無蹤。還是算了吧,到時衣服貼在身上,瞎子都看出來自己是女兒身了。

百無聊賴之際,從懷中掏出一個古埙吹奏起來,低沉空曠的埙聲聽起來有點悲涼。江若隐想起兩年前丢下她不管,至今音訊全無的混球,心情随之低落。

自己雖然不夠溫柔賢惠,但他也從沒嫌棄過啊。自己做錯什麽了?為何要這樣,什麽都不交代,在新婚之夜一走了之,留下自己成為贻笑大方的笑話呢?

混蛋,我饒不了你!就算你躲在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找出來問個清楚明白!

江若隐暴戾之氣又起,嗖的一聲站了起來,把手中的古埙狠狠扔向一邊,咚的一聲,呃,好像砸到了人:“哎呀,好端端的古埙,就這麽不要了?”

聲音很熟,江若隐一回頭,發現是神出鬼沒的楊大人,不由幹笑兩聲掩飾自己的尴尬:“音色不好,扔了重買。”一如既往地說瞎話不眨眼,古埙就這音色,還指望它能發出歡快的聲音來?

楊大人斜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就此收入囊中。江若隐有心讨回,偏偏自己剛說過不要了。雖然一個古埙不值幾個錢,但自己用過的東西被一個大男人不聲不響的拿走總覺得有些不妥。

正當江若隐覺得有些尴尬,準備找借口回去的時候,楊大人忽然咦了一聲:“你看,那是什麽?”

江若隐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波光粼粼的湖邊上飄着一件衣服,和岸邊的一些水草糾纏在一起,随着微波起起伏伏。

一件衣服而已,有什麽大驚小怪的。江若隐剛想鄙視某人的一驚一乍,忽然發覺不對勁,那衣服是淺色的,可上面有着一大灘褐色的可疑污漬,難道……那是兇手脫下的外套?

想到這裏,江若隐沒有猶豫,撲通一聲,跳入湖中,奮力游過去,準備撈起這件可疑之物。衣服雖然被水草纏住沒有飄向遠處也沒有沉入湖底,可機會轉瞬即逝,說不定下一秒它就掙脫束縛奔向了自由。

轉眼游到那,順利撈到衣服,江若隐興高采烈地游了回去,正準備上岸,才發現自己幹了一件超級蠢事。

自己渾身濕透了,時值夏日,穿得又單薄,自己還不是沒胸沒屁股的那種……上去指望楊大人是瞎子咩?糗大發了,這可咋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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