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沒有見過你
天堂洲,權貴的天堂。
伫立在海邊矮山山頂的房屋是曾經的家園,如同神話故事裏置于雲巅的聖殿一般燃燒着世界最明亮的光輝,照亮了遠方布滿野花懸崖之下激蕩水花的大海。
冷風一陣陣地從海面上吹來,即便裹着厚厚的羊毛大衣和圍巾,無孔不入的寒風仍舊吹得李君年有些瑟瑟發抖。
口中呼出一口白氣,李君年仰着頭盯着那存在他記憶裏有着美好童年與溫暖壁爐的“家”看了一會兒,他站在路邊的樹叢裏,一輛輛黑色的豪車從山頂下來陸續離開,他有點好奇這些人裏有多少會為今天舉行葬禮的人落淚。
風起雲會嗎?
心髒驀地酸澀了一下,那畢竟是他唯一的親人,他相依為命了二十多年的哥哥。
但是這樣也好吧,如果他還活着,他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麽和風起雲相處下去。
李君年想着,呼出了一口白氣,他只想看一眼曾經的家,不會再回去了。
風兮雲已經死了,現在的他是李君年。
“蠢貨。”
“啪——”
夜晚的山道在陸續離開了車輛之後本來就格外安靜,不遠處傳來一個男人冰冷低沉的呵斥,聽不到一絲怒意,像一把堅硬冰冷的鋼刀拍打在堆滿了積雪的樹上,伴随着雪花灑落的是在冰冷空氣裏瑟瑟發抖的低喘聲。
陌生的聲音,李君年的記憶裏無法将這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和他認識的人對上名字。
他只是好奇地朝聲源看了一眼,離他不遠的地方,靠近路邊停靠着一輛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黑色勞斯萊斯,發白的路燈下一個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隐在陰影裏只能看到一個鋒銳的側影。
站在那男人對面的是一個大約二十四五歲的年輕男子,微微垂着頭單手捂着臉頰看不清表情,但李君年一下子就認出了對方。
童話裏的王子就應該是白顧城這樣的人,從李君年第一次看到白顧城的時候這想法就突然之間躍入腦海裏根深蒂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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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點點憂郁,有一點點嬌氣,有一點點的冷。
滿滿的屬于少年的清爽幹淨,像用大海深處最純淨冰冷的水晶雕塑而成的人,高而瘦,尊貴而驕傲。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李君年都無法想象會有人狠心朝白顧城那張精雕細琢宛如大師藝術品一樣的臉上留下火辣的指印。
如果是以前,李君年會氣憤地沖上前為他最好的朋友讨要說法,而現在他盡管會氣憤卻再也不會走上前,不僅僅因為他不再是風兮雲。
在遠處的李君年看不清白顧城的表情,深駝色大衣包裹着的清瘦男子低着腦袋,光影交錯下是隐約可見的輕顫,與夜色融為一體的沉默,大概過了不到半分鐘的時間,白顧城捂着臉低着頭,完全沒有了李君年記憶中如同王子一樣的自信與驕傲,一身高貴的羽毛被寒風摧殘得滿地狼藉。
沒有了驕傲,如同失去了靈魂的破敗人偶一樣木木地坐進了那輛昂貴而奢華的黑色勞斯萊斯轎車裏,随着車門的關閉連一個模糊的側影都看不見了。
李君年默默站在原地不動,既然他已經不是風兮雲了,過去的人和事也應該說再見了吧。
就在他打算等着白顧城坐車的時候,兩道銳利的目光像是浸過冰水的刀子一樣直直地朝他腦門兒上刺了過來,就像真的被刺中了一樣神經發疼,李君年擡起頭,竟然是剛才那個伸手打了白顧城的陌生男人在看着他。
明明離得不近,那個男人是怎麽發現他的?
鷹隼一樣的目光透着雄獅一樣的冷漠,李君年發誓對方看他就像是在看一只從腳底爬過的微小螞蟻,大概是因為剛才看到了白顧城被打,也可能是對方的眼神讓他很不舒服,李君年微微擡起下颚沒有低頭避開那過于鋒利的眼神,也沒有被發現後的窘迫逃離。
他為什麽要逃?
他既沒有做什麽虧心事,也沒有故意偷聽偷看,他可是一開始就在這裏的。
那男人的樣子仍然有些看不清,李君年努力在腦海裏搜索着和白顧城有關但是他又沒有見過的人,想着想着就完全忽略了對方的存在,等他皺着眉頭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白顧城和那個陌生男人已經離開了。
“算了,以後大家都是陌生人,或許再也不會碰面。”
知道和白顧城在一起的人是誰又能怎麽樣呢?
李君年回頭朝遠處矮山上的豪宅看了過去,天邊有星星孤零零地在夜空中點綴些許光亮,不管命運如何安排,他都會走下去。
李君年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朝山下的路走去,身影在路燈下被拉得很長很長。
未來的路要怎麽走?不說迷茫大概是假的,唯一肯定的是不能回頭。
“我沒有見過你。”
從旁邊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吓了李君年一跳,昏暗的樹蔭下是燈光無法照亮的陰影,打火機燃起的些許火光映出一個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颚,香煙在星火下燃出混雜着男士古龍水的煙草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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