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1)
元黎領着衆人在書院外接了駕,便将皇帝一行請進了陳翁帶人連夜打掃出來的春雲堂休息。
??大約是為了充分展現與諸臣工同甘共苦的決心,玉妃、班妃和諸皇子公主都在随駕之列。
??雲泱跟着羅公公進去行禮,發現主位上除了皇帝,還坐着一個雍容華貴,精神矍铄的老婦人。
??雲泱隐隐覺得面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羅公公在旁邊低聲提醒:“那是太後娘娘,早些年,太子妃還曾随長勝王妃一道入京給太後拜過壽呢。上回大婚時,太後娘娘正好卧病,故而沒有召見太子妃。今日也是擔憂太子妃安危,才堅持要跟着陛下一道過來。”
??雲泱确實不記得這回事了,便問:“那我該稱呼太後娘娘什麽?”
??羅公公笑道:“自然是随殿下一起,稱呼皇祖母。”
??雲泱點頭,走到堂中,先規規矩矩與聖元帝磕頭行了禮,又和太後行禮。
??“擡起頭,讓哀家好好看看。”
??太後坐正身子,也不叫起,目光上上下下在雲泱身上忖度轉悠,先是眼睛一亮,驚豔了一把,難以相信聶文媛那樣蠻橫無禮不講究的女子能養出這麽個鐘靈毓秀的寶貝,繼而想到什麽,皺起眉,是怎麽看怎麽不滿意。
??雖是個息月,長得也不錯,可這樣弱的身子骨,如何能擔起為皇家開枝散葉接宗傳代的重任。
??與長勝王府的這樁婚,她從一開始就不贊成,怎奈皇帝一意孤行。若是娶個健壯好生養的也就罷了,偏偏娶的是個小病秧子。
??也不知皇帝是怎麽想的。
??聖元帝盤着珠子提醒:“雲泱身上還有傷,母後若看夠了,就趕緊讓孩子起來吧。”
??太後這才命起。
??口中嗔怪:“哀家不過是上回沒見着,想好好看看孫媳婦,看把陛下給緊張的。哀家還能生吞了他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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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元帝涼涼道:“這小家夥膽子小,身體又不好,母後什麽時候看不好,偏偏這時候看。萬一把人吓壞了,朕如何同長勝王夫婦交代。”
??太後臉色立刻有點不大好看。
??什麽叫把人吓壞。
??她有那麽可怕嗎。
??聖元帝笑着招了招手,把雲泱叫到跟前,仔細打量了一番,藹聲問:“昨夜都傷到哪裏了?太子有沒有給你延醫用藥?可還有哪裏不舒服?朕這回過來帶了太醫院最好的禦醫,待會兒讓他們好生給你瞧瞧。”
??羅公公在一旁緊跟着道:“昨夜聽說太子妃受傷,陛下可是擔憂的一宿沒睡着覺,這不,天還沒亮,就吩咐起駕,急急往書院趕來。”
??雲泱打了一早上的拳,精神好得很,便乖巧道:“兒臣吃過藥,已經無礙了,多謝父皇關心。”
??聖元帝看小家夥面色紅潤,氣色不錯,才稍稍放心,先讓雲泱在一邊胡床上坐了,又命羅公公端了盤新鮮的葡萄過來。
??葡萄在這個季節是稀罕物。
??其他年紀小的皇子公主紛紛露出豔羨之色,羨慕雲泱竟然可以一個人吃那麽一大盤葡萄。就連太後,也是和父皇分食一碟呢。
??父皇可真是偏心。
??雲泱看着那一顆顆圓潤飽滿的果實,眼睛一亮,見衆人案上都有,便放心大膽的揪了一顆下來,美滋滋剝開皮吃掉了,并悄悄藏了幾顆到袖子裏,準備帶回去給小秦瓊吃。
??聖元帝搖頭失笑。
??三皇子元澈看着一身淺綠紗袍、乖乖坐在胡床上專注吃葡萄的少年,只覺無比鮮活可愛,笑吟吟開了腔:“前幾日臣剛讓太醫院制了一味血補氣養血的藥丸,左右現在用不着,正好送給太子妃養身體。”
??他自袖中掏出一個做工別致的青色藥瓶,遞到雲泱面前。
??雲泱放下葡萄,指尖上尚沾着紫色汁液,眼睛骨碌碌盯着那藥瓶看了片刻,受寵若驚道:“這樣貴重的東西,我怎麽好收下,三皇子還是自己留着用吧。”
??元澈笑意更深:“臣近來精神好得很,不吃藥也能睡着,倒是太子妃,這兩日在書院擔驚受怕,一定睡不好覺,正需此物安神。”
??雲泱對好物向來來者不拒,便大方收下,道:“那謝謝三皇子了。”
??“太子妃不必跟臣客氣,以後有什麽需要,只管吩咐一聲就好。”
??元澈視線禁不住再度落到雲泱沾滿紫色葡萄汁液的玉白手指上,一陣心旌搖曳。可惜這樣精致漂亮的小息月,竟讓元黎那個不解風情的冰塊給得了。
??班妃熟知兒子德行,見兒子自進書院起眼睛就黏在雲泱身上沒離開過,好不氣悶,趁衆人不注意,狠狠瞪了兒子一眼,讓他回來乖乖站着。
??別人的媳婦,你瞎操心個什麽勁兒。
??一個北境來的小病秧子而已,有那麽好看嗎。
??太後則皺起眉頭看着三皇子道:“年紀輕輕的,你又沒病,怎麽又配藥丸?老三,你也該拘拘你那些房中人了,一個個如狼似虎的,成何體統。哀家聽說,你最近又納了個陰月,叫什麽慶奴還是……”
??元澈摸摸鼻子,糾正道:“皇祖母,是柳奴。”
??“哀家不管他叫什麽奴,總之,你給我少納些亂七八糟的人。班妃,你也該管管自己兒子的房中事,別等着他哪天身子被掏空了才後悔。他再這般不知節制,哪家的孩子會願意嫁給他。”
??班妃臉臊得不行,沒料到這太後竟然當着這麽多人面公開談論兒子這等私密事,臉色難看的起身告罪道:“是,妾知道了。”
??班妃用力絞了下帕子,感覺心悸症都要發作了。她今日死乞白賴的帶着兒子跟過來,就是想趁着皇帝和太後都在,趕緊把兒子和蘇府的婚事定下來。誰料太後當衆拆她的臺。這下,可讓她怎麽開口。
??班妃恨鐵不成鋼的瞪了眼兒子。
??元翡也跟着過來了,好久不見雲泱和雙胞哥哥元鹿,想念的緊,立刻和其他皇子公子一道圍着雲泱叽叽喳喳噓寒問暖起來。雲泱便大度的把葡萄分給他們吃。
??班妃更氣悶了。
??這大的小的,一個個都着了那北境小世子的魔是不是。
??玉妃則望了眼身邊心不在焉的大皇子元樾,拿起帕子拭了拭唇角,輕聲道:“你與太子妃有舊日情誼,更該上前關心一下。”
??“是,兒子失儀了。”
??元樾面皮一紅,有些局促的應了,走到雲泱面前,敦厚的問候了兩句,便重新站回玉妃身邊,眼睛依舊止不住的往殿外看。
??雲泱注意到這位大皇子的異常,眼珠悄悄一轉,若有所思。
??這時宮人在外禀道:“陛下,太後娘娘,魏國長公主在外求見。”
??聖元帝和太後同時皺了下眉。聖元帝問:“她來做什麽?”
??宮人察覺到龍顏不悅,小心回道:“長公主說,她擔憂陛下和太後會、會遭遇兇手襲擊,故而趕來護駕。”
??聖元帝臉色更難看了。
??她這個姐姐,是嫌他命長嗎。
??幸而太後知道,這個女兒素來是個沒頭腦的蠢貨,便道:“既然來了,皇帝就開個恩讓她進來吧。”
??聖元帝勉強點頭。
??魏國長公主是帶着寶貝兒子林魁一道過來的。
??倒并非她誠心要冒險來湊這個熱鬧,而是自打上回皇帝駁了丈夫請封兒子為世子的折子後,她一直在找機會進宮面聖陳情。
??可惜皇帝總是以各種理由拒絕見她。所以今日一聽說皇帝和太後帶着百官駕臨白鷺書院,她覺得是個能面聖的大好機會,立刻帶着兒子匆匆趕來了。
??魏國長公主一進門,就看到了低眉順目坐在下首的雲杉長公主元如茵。
??魏國長公主火冒三丈,簡直就要當場發作。
??要不是因為蘇煜和狗太子的那點破事,他兒子至于口不擇言,惹怒了皇帝麽?
??這小白蓮慣會伏低做小,将皇帝和她親娘太後哄得高高興興,尤其是太後,不向着她也就罷了,現在待元如茵反而比她這個親女兒還親。
??魏國長公主深吸一口氣,微笑着與皇帝和太後行了禮,然後狠狠擰了把兒子胳膊:“還不快跟你皇舅舅和外祖母行禮。”
??林魁這幾日一直呆在府中養傷。他原本只是被蛇咬了口,沒什麽大礙,可就因為腿上生了那醜陋可惡的疥瘡,無法出去見人,才只能窩在府裏。
??林魁因此對雲泱恨得牙癢癢。
??都是這小病秧子騙他水裏有錦鯉,他才會倒黴催的被疥蛇咬了。
??小病秧子一定是故意報複他!
??所以一進殿,林魁就眉毛倒豎、雙目噴火的盯着雲泱,恨不能将正歪坐在胡床上吃葡萄的雲泱盯出一個窟窿。
??被魏國長公主一擰,林魁立刻嗷一嗓子,疼得冒出淚來,紅着眼給皇帝和太後磕頭。
??太後看不過去,朝林魁招招手:“可憐見的,快過來外祖母這邊。”
??林魁立刻颠颠的跑過去,抱着太後的大腿撒嬌。
??太後掃視一圈,忽問:“元璞呢?怎麽不見元璞?”
??林魁立刻咋呼:“外祖母,剛剛我進來的時候,看到蘇表哥在階下站着了。”
??太後奇怪:“這孩子,既然來了,怎麽不進來。”
??一個聲音溫溫柔柔答道:“回母後,元璞被兇手蠱毒所傷,體內毒素尚未肅清,我擔心他會把病氣傳給陛下和母後,故而只讓他在外面請安。”
??“糊塗!”
??太後沉下臉訓斥:“哀家與陛下身體好得很,怎麽就那麽容易被病氣傷着了,你明知道他身上帶着傷,竟還讓他站在外面吹風,這世上哪有你這樣做母親的。還不快将人叫進來。”
??“如茵知錯。”
??雲杉長公主柔聲請過罪,便讓貼身嬷嬷去将蘇煜叫進來。
??不多時,蘇煜一身素色紗袍,翩然而入。“臣蘇煜見過陛下,見過太後娘娘。”
??他面容蒼白,唇色慘淡,右臂和頸間都纏着白疊布,分明是重傷未愈的模樣,卻依舊跪得腰背挺直,望向太後的眼神滿是孺慕。
??太後心疼道:“叫什麽太後,太生分了,你這孩子,總是這麽規矩。快過來,教外祖母好好瞧瞧,怎麽就傷成了這樣。”
??“是,外祖母。”
??蘇煜一笑,起身走到太後身邊跪下去。
??“這怎麽都流血了?讓太醫包紮過了嗎?”
??太後伸出手,輕輕撫過蘇煜受傷的頸部,憐愛不已。這孩子,學問品德樣樣都好,還孝順守禮,最緊要的是曾不顧性命救過太子的命,和太子情投意合,原本應該是太子妃不二人選的,可惜就吃虧在太規矩上。
??蘇煜乖巧笑道:“外祖母放心,已經用藥包紮過,沒有大礙了。”
??“那就好,那就好。”
??太後扭頭吩咐侍立在後面的孫姑姑:“回頭你去把哀家那瓶玉顏膏取來給元璞,這樣嚴重的傷口,要是留下疤就不好了。”
??“是。”
??孫姑姑笑着應下。
??魏國長公主眼瞧着自蘇煜進來後,太後那雙眼裏就再也看不見兒子林魁,別提多窩火了。偏兒子還是沒心眼的,一個一口蘇表哥,都被人踩着上位了還幫人家數錢。
??這個傻兒子,怎麽就沒遺傳她半點心眼。
??太後這時又責怪的看向雲杉長公主:“元璞來書院,你都不知道給他安排個貼身照顧的人麽?”
??雲杉長公主站起來,又要請罪,一邊王嬷嬷搶先道:“回太後,我們長公主本來是有安排人的,可是——”
??“可是什麽?”
??“可是被、被太子殿下給抓了起來。”
??太後一下變了臉。
??“太子為何要這麽做?”
??王嬷嬷神色躲閃的望了眼雲泱的方向,道:“聽、聽說,是秦嬷嬷無意中得罪了太子妃,對太子妃出言不遜。”
??正美滋滋吃葡萄的雲泱:??
??聖元帝則明顯的皺了下眉。
??“母後——”
??“皇帝。”太後沉着臉截斷聖元帝的話。
??“太子妃雖然新嫁進來,也得遵守皇家的規矩,豈能仗着身份随意欺侮自家人。今日他可以撺掇太子抓了元璞的貼身嬷嬷,明日是不是就能撺掇太子直接把元璞給抓起來。哀家今日不過想教教晚輩規矩,連這你也要管麽。”
??聖元帝轉頭問雲泱:“你不要怕,告訴朕,這事可是真的?”
??雲泱心裏冷哼聲,放下葡萄,斜睨着那王嬷嬷道:“不是真的,這事兒根本與兒臣無關。”
??王嬷嬷被他瞧得一個哆嗦,吓得低下頭去。
??心道,這小世子瞧着柔柔弱弱的,怎麽眼神這般吓人。
??聖元帝點頭,與太後道:“母後聽到了吧,此事與雲泱無關。”
??太後:“……”
??這、這也行?
??蘇煜亦展袍跪下道:“外祖母息怒,此事的确與太子妃無關,皆是元璞禦下不嚴之過。”
??太後怒氣未消,見聖元帝一味護着雲泱,更加氣不打一處來。
??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她也不可能當衆違逆皇帝的意思,只能忍下,把蘇煜從地上扯起來道:“你身上有傷,別總跪來跪去的。”
??“是。”
??蘇煜謝恩,要起身,似乎體力不支,踉跄了下,險些跌下去,站在不遠處的大皇子元樾臉色一變,幾乎沒控制住立刻要沖出去,被玉妃攔住。
??太後又一陣心疼,忙命人搬了胡床過來。
??一直安靜坐在聖元帝下首的玉妃忽起身,笑盈盈開口:“今日趁着陛下與太後都在,妾正好有一事要請求。”
??與玉妃相對而坐的班妃立刻警覺的支起耳朵。
??玉妃這個小賤人要求恩典?她怎麽完全沒聽到風聲。
??聖元帝素喜玉妃溫柔知禮,太後也對這個兒媳贊譽有加,便都和藹的道:“有什麽話,你盡管說。”
??玉妃看了眼身邊的大皇子元樾,道:“是關于樾兒的婚事。”
??聖元帝與太後對望一眼,問:“你要給樾兒求婚?”
??玉妃點頭:“之前是妾疏忽,一些沒有了解到樾兒的心意,直到前兩日才知道他早已心有所屬。”
??聖元帝不動聲色問:“是誰?”
??太後也好奇不已,因他這個大孫兒向來木讷寡言,不像是會主動讨人歡心的。
??玉妃道:“正是蘇仆射與如茵姐姐的獨子,元璞。”
??對面的班妃豁然變色。
??下意識往雲杉長公主元如茵方向看了看,只見對方低眉垂目,一副柔順聆聽的姿态,對玉妃的話毫無反應,顯然早就知道此事。
??好啊,這個元如茵,上次分明答應了她把蘇煜定給元澈,現在竟然又與玉妃暗通款曲,實在可惡。
??班妃哪裏咽得下這口氣,立刻起身道:“玉妃妹妹弄錯了吧,蘇家的孩子,早就許給我們元澈了,就算是求婚,也得講究個先來後到不是。”
??班妃對蘇煜勢在必得。
??一是因為這滿帝京城裏,除了長勝王府的小世子,就數蘇家這個息月身份最為尊貴。
??二則是看中了蘇家右仆射的權利。
??玉妃定然是和她懷着同樣的心思,才出其不意的趁着今日陛下和太後都在,給她來了這麽個下馬威。
??“你說是不是,如茵妹妹。”
??班妃視線淩厲的落到雲杉長公主身上。
??雲杉長公主低着頭不敢說話,顯然是兩邊都不敢得罪。
??這時玉妃盈盈笑道:“妾也只是以一個母親的身份,為兒子求娶心儀的妻子而已,一切有望陛下與太後做主,姐姐何必咄咄逼人。”
??魏國長公主看着針鋒相對的玉妃與班妃,簡直酸的牙都要掉了。
??她和元如茵同是生了兒子,就因元如茵生的是個息月,這班妃與玉妃都搶着要,反而她兒子林魁,走到哪裏都貓嫌狗不待見的,現在可能連爵位都保不住。
??老天何其不公平。
??年紀小的皇子公主們察覺出氣氛不對,都縮着脖子不敢說話。
??雲泱見大家都停嘴了,也不好自己一個人吃,于是又多藏了幾顆葡萄到袖子裏。然後擡起烏漆漆的眼睛,去觀察當事人們的反應。
??作為兩個皇子争相求娶的香饽饽,蘇公子恭順的立在太後身邊,既沒有給大皇子元樾眼神,也沒有給三皇子元澈信號,瞧不出究竟心屬何人。
??而大皇子元樾與三皇子元澈的反應就很不一樣了。
??素來老實木讷的大皇子,人雖站在玉妃身邊,額上卻全是汗,雙手亦緊握成拳,顯然對今日求娶的結果十分在意。
??而三皇子元澈則依舊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目若桃花,水光流動,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要娶的正妻究竟是蘇公子還是其他息月。
??倒是班妃,比兒子緊張多了,整個人如同一根繃緊的弓弦,随時準備向對手玉妃發起攻擊。
??雲泱萬萬沒料到,在這抓兇手的緊張時刻,還能看到如此熱鬧。
??不由感嘆。
??這位蘇公子還真是個紅顏禍水,竟同時俘虜了狗太子、大皇子、三皇子三個皇子的心,真有點畫本裏禍國妖姬的潛質。也不知最後誰有福氣抱得美人歸。
??狗太子光顧着抓兇手,恐怕還不知道心上人都要被搶走了。
??略。
??真是可憐。
??“咳。”
??見皇帝裝聾作啞不說話,太後悠悠開了口:“當着後輩們的面,你們這成何體統,都先坐下。”
??然而玉妃與班妃顯然都對今日這場求婚勢在必得,只是低下頭,并不落座。
??太後犯了難。
??蘇煜這孩子自然是極好的,她私心裏其實一直想留給太子做側妃,但也知道這孩子心高氣傲,恐怕不會願意屈居側妃之位。
??既然無法再許給太子,許給老大或老三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太後慈愛的把目光轉向蘇煜:“元璞,你是怎麽想的?今日哀家和陛下都在,你只管大膽的說出你的心意,無論是大皇子還是三皇子,哀家都為你做主。”
??雲泱也很好奇。
??跟着把眼睛轉向蘇煜。
??蘇煜抿了下嘴角,沒吭聲。
??聖元帝丢了手中的珠子,正要開口,外頭忽傳來叢英的聲音:“禀陛下、太後,太子殿下請太子妃與蘇公子移步殿外,配合緝兇。”
??“緝兇?”
??太後困惑:“這兩個孩子都帶着傷呢,怎麽還要他們配合緝兇?”
??叢英道:“這是殿下的意思。”
??聖元帝終于開了口:“既然是太子的意思,就去吧。”
??雲泱早就不想呆在殿裏了,忙開心的起身,就是沒看到最終結果有點遺憾。聖元帝吩咐羅公公:“把胡床擡出去,別累着太子妃了,這碟葡萄也一道端出去。”
??“是。”
??羅公公笑着應下,忙指揮宮人過來搬胡床、端葡萄。
??太後本來有些不滿,覺得皇帝實在太嬌慣那個小息月,可一眨眼,先看見羅公公往雲泱身上裹了條毛絨絨的毯子,再一眨眼,見羅公公又往雲泱懷裏塞了個小手爐,就有點張不開嘴。
??這……也太脆弱太嬌氣了點吧。
??“孫姑姑,你也帶人給元璞把胡床搬出去。”
??太後心情複雜的道。
??**
??學堂外的空地上果然已經站滿了人,依舊和昨夜一樣,依房間號排位。
??元黎依舊面朝衆人,負袖立在最前面,但身邊多了個一身青袍的楊長水,柳青和宋銀則正按着名冊核對人數。
??大部分人都是眼泛烏青,一夜沒睡好的樣子,面對已經在腰間佩戴了一夜的含香蠱,不僅沒有适應,反而更畏懼。
??雲泱坐在胡床上,美滋滋的剝葡萄吃,忽聽一陣喧嘩,只見兩個衙兵壓了個形容憔悴的秀麗青年過來。
??“這不是那個秦樓的風奴麽?”
??有人在後頭悄悄議論。
??“可不是,聽說風頭僅次于青奴,因為昨日夜裏撞見了鬼,精神出了點問題,一直神神叨叨的說胡話,說鬼要害他。柳大人怕他影響大家休息,讓人送到了掌醫處看着。”
??雲泱眼睛一轉,滴溜溜望過去,果然見那風奴神色委頓,衣裳鬓發淩亂着,臉上一點生氣都沒有。
??衙兵們将風奴送到後排站好,柳青合上冊子,與元黎道:“殿下,人都到齊了。”
??元黎點頭。
??一直神魂出竅的風奴忽然擡頭,尖聲道:“殿下,如今兇手尚未落網,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将我們召來這裏折騰,究竟有何意義?”
??這其實是不少人的心頭困惑。
??風奴一開口,立刻有人跟着附和。
??“對啊,光折騰我們有什麽用,兇手不照樣躲在書院裏,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蹿出來害人。”
??“殿下這樣一味浪費時間,簡直就是拿我們的性命在兒戲。”
??“若是殿下沒有能力抓出兇手,就請盡快放我們回家吧!”
??因為有父兄随駕而來,在後面撐腰,再加上腰間那只封喉見血的含香蠱帶來的無上恐懼,衆人有了反抗與鬧事的底氣。
??左右法不責衆,何況還有聖上壓陣。
??太子就算再蠻橫不講理,也不可能當着聖上的面把他們怎麽着。
??元黎面無表情的聽他們抱怨,頃刻,冷冷一挑眉梢,唇邊溢出絲冷笑,道:“叫你們過來,自然有讓你們過來的道理。”
??“孤與楊前輩已探查清楚,兇手,就隐藏在你們當中。”
??一句話猶如驚雷。
??方才還高聲嚷嚷的人群瞬間失聲,震驚兼錯愕的睜大眼睛。
??“我、我們當中,這怎麽可能……”
??不知誰哆哆嗦嗦說了一句,一股瘆人寒意,倏地自每個人後背竄起,直擊全身。衆人看向同伴的眼神甚至也發生猶疑,自覺的拉開距離。
??元黎施施然道:“接下來,孤會讓楊老前輩親自驗看爾等腰間懸挂的含香蠱,将真兇揪出來。”
??“至于你麽?”
??他眉梢一挑,看了眼風奴:“也不用心急,該輪到你的時候,自會輪到。”
??風奴被堵了個沒趣,扭過頭去。
??衆人越發簌簌顫抖,悚然變色。
??躲在學堂裏悄悄觀望外面情況的百官也都露出驚疑不定神色,兇手,怎麽會在他們的孩子當中,一定是那些陰月出了問題。
??聖元帝與太後也立在簾後專注的留意外面的情況。
??“有勞師父了。”
??元黎與楊長水輕施一禮。
??楊長水點頭,與柳青、宋銀道:“請兩位大人與老夫一道做個見證吧。”
??雖然忙活了一上午,但柳、宋二人至今仍一頭霧水,立刻點頭答應,請楊長水先行。
??楊長水領着兩人,從後排開始查起,揭開第一個陰月腰間香囊時,柳、宋兩個俱露出震驚之色。
??“這……”
??楊長水卻搖頭,示意他們噤聲,淡定的去查看下一個。
??柳青與宋銀一路跟着,臉色漸漸由震驚轉茫然,由茫然轉猶疑,又由猶疑轉恍然大悟。
??三人一路查過去,很快查到那名名叫風奴的陰月身上。
??風奴自信的昂起頭,主動将香囊扯開,道:“楊前輩可看仔細些。”
??楊長水笑着點頭,并不與他計較。
??柳青和宋銀知道其刁鑽脾氣,面上都有些不悅,等跟着楊長水往香囊裏一看,同時露出震驚之色。
??楊長水卻及時握了握兩人手臂,示意兩人不要聲張。
??“怎麽樣,楊前輩,我這香囊沒有問題吧?”
??風奴得意一笑。
??楊長水笑眯眯道:“有沒有問題,還是要等太子殿下統一公布。”
??風奴冷哼一聲,從他手裏扯回自己的香囊。
??三人一路查驗過來,很快查驗到第一排,楊長水走到雲泱面前,和藹的道:“請太子妃出示一下自己的香囊吧。”
??雲泱乖乖點頭,立刻用毯子擦了擦沾了葡萄汁液的手指,去取腰間那只裝着含香蠱的香囊。
??這時,忽有人大呼一聲:“元璞!”
??衆人循聲望去,就見第一排正中間,剛剛還好端端站着的蘇煜突然毫無預兆的跌倒在了旁邊胡床上。
??旁邊顧子真、裴士元等書院學生連忙七手八腳的把蘇煜扶起來,就見蘇煜面容痛苦,嘴角流出一縷烏血。
??“是、是蠱毒!”
??顧子真驚呼。
??春雲堂內,聖元帝和太後也同時變了臉。太後道:“元璞的毒不是已經解了麽,怎麽又中毒了?孫姑姑,你快去看看。”
??“是。”孫姑姑忙領着太醫趕過去。
??“公子!公子!”
??蘇府的小厮也從旁邊沖過來,抱着蘇煜大哭。
??場面一下混亂不堪,楊長水和柳青、宋銀也緊忙趕過去,道:“到底怎麽回事?”
??那小厮忽然擡頭,憤恨道:“是今早,有人闖入我們公子卧室,用蠱蟲毒害我們公子!”
??“什麽!”
??衆人大驚。
??楊長水緊問:“可看清是何人?”
??“是……”
??那小厮掃視一圈,目光怨毒的落在了雲泱身上:“是太子妃的侍衛!”
??衆人更加震驚難言。
??各種錯愕、譴責、驚疑不定的目光統統落到雲泱身上。
??楊長水也愣住了。
??那小厮道:“前輩若不信,只管去查驗太子妃的含香蠱,奴才斷斷不敢血口噴人。”
??以顧子真與裴士元為代表的寒門儒生平日就親近蘇煜,聞言登時群情激憤,紛紛跪下去,懇求元黎:“請殿下為元璞做主。”
??裏頭,太後也憤怒道:“這個太子妃到底怎麽回事?我早說陛下不可太嬌慣他,現在可好,直接給元璞下毒了。”
??聖元帝淡淡道:“等查清楚了再說,朕相信,雲泱這孩子不會無緣無故的害人的。”
??“怎麽就無緣無故了,元璞與太子的關系,陛下又不是不知……”
??“母後!”
??聖元帝厲聲打斷太後的話。
??外面,裴士元等人依舊在憤聲疾呼。
??吳仲勳和元鹿則擋在雲泱前面,雲泱眯起眼,懶懶剝了顆葡萄放進嘴裏,起身道:“那就請楊前輩驗看我的蠱蟲吧。”
??楊長水看向元黎,請問他意見。
??畢竟這一驗,嫌疑可就擔上了,他也不相信,這孩子會做出這種事。
??即使是元璞和徒兒曾經有過一段情誼,那也不至于讓兩個孩子生出如此嫌隙。
??元黎負在身後的手緊握成拳,眼底泛着瘆人寒光,面無表情道:“查。”
??“殿下!”
??吳仲勳急得大喊。
??雲泱攔住他,冷冷笑道:“我問心無愧,不怕查。”
??楊長水在心裏嘆息一聲,走到雲泱面前,道:“太子妃,得罪了。”
??雲泱依舊很乖巧的将香囊遞給他。
??人群再次陷入寂靜,都一錯不錯的盯着楊長水那頭的動靜。
??楊長水打開香囊看了眼,眉毛一抖,露出微妙神色,那頭,柳青和宋銀亦露出同樣表情。
??楊長水走回元黎身前,道:“殿下,太子妃的含香蠱,是……赤紅之色。”
??!!
??人群再一次沸騰起來。
??“赤紅!含香蠱聞到鳳香的味道才會變成赤紅色!”
??“果然!兇手就是太子妃!”
??“太子妃怎會如此惡毒!”
??“請陛下嚴懲太子妃,為元璞做主!”
??元黎驟然冷笑一聲,眼底寒意更甚,與楊長水道:“麻煩師父,再去查驗一下蘇煜的香囊。”
??楊長水又是一嘆。
??裴士元等書院學生卻是不解,明明已經查過太子妃的,為何還要查驗元璞的?
??楊長水走到蘇煜身邊,扯下了他腰間的香囊。
??打開看了眼,他神色複雜的道:“是……幽藍色。”
??裴士元與顧子真等人大喜。
??“幽藍色,那就是沒問題了!”
??吳仲勳等貴族子弟則一臉愁雲慘淡,怎麽會這樣!
??春雲堂內,林魁興奮的咋呼:“果然是那個小病秧子謀害的蘇表兄!”
??太後道:“皇帝,你現在還有何話說?”
??聖元帝皺眉不語,面露困惑。
??這時,裴士元與顧子真等寒門學生再度跪下陳情,道:“請殿下秉公執法,為元璞和遇害的陰月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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