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雲泱咬牙不吭聲。

??這要讓他怎麽說,簡直丢死人了。

??元黎也未再追問,只是嘴角噙着絲顯而易見的冷笑。

??雲泱擡腳就要走。

??元黎道:“站住。”

??他哐當将劍合入鞘中,不容置喙的語氣:“既然來了,可就不能出去了。”

??“為什麽?”

??“因為孤在布局,你冒冒失失的闖進來,已然很不妥當,如果再冒冒失失的出去,孤今夜所有努力都會白費。”

??雲泱眼睛一轉,試探道:“難道,是和之前那個殺人兇手有關?”

??元黎點頭,并不奇怪這小東西能猜出來。“知道更好,知道,就更不要給孤添麻煩。”

??他負袖,上上下下打量雲泱一圈。

??忽道:“你還沒回答,你大半夜跑來孤的寝殿,到底有何意圖?”

??這小東西,一身夜行衣,還不惜屈尊降貴的從狗洞裏爬進來,定然所謀者甚大。

??元黎實在想不出,自己這寝殿裏一無金銀二無珠寶,有什麽東西能值得這小東西這般觊觎,大半夜冒險偷潛進來。

??難道——

??元黎忽一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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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東西,該不會因為昨夜的事,誤會了他的心思,就要趁機賴上他吧?

??他對他可半點興致也無。

??雲泱自然不會說出實情,腦筋一轉,含糊道:“我、我就是擔心太擔心殿下的安危,擔心的睡不着,才偷偷爬……偷偷溜進來的。”

??言辭躲閃,神色異常。

??元黎眉擰得更深。

??難道這小東西真的……對他有了想法?

??就因他今日帶着東西去安撫他,并帶他出門逛了趟集市?

??不過,這些年,使盡解數與手段想往他榻上蹭的人不知幾何,這小東西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有這樣的想法也不奇怪。但手段也未免太拙劣了些,還險些壞了他的大事。

??元黎不由暗暗嗤笑了一聲。

??這世上,舉凡主動接近他的人,都是懷揣着各種目的,豈有真心可言。

??他眼裏素來揉不得沙子,這第一次也就罷了,若這小東西再敢如此放肆,可別怪他不客氣了。

??如此想着,他冷靜下來,對雲泱道:“今夜你就呆在床帳裏,把帳幔合嚴,無論聽到什麽動靜,都不許出來,更不許大呼小叫。”

??雲泱登時警鈴大作:“那你呢?”

??“孤自然呆在該呆的地方。”

??雲泱已經對書院的事有了陰影,不輕易上他當,趁機問:“可是,那個兇手殺害的不都是息月和陰月麽?你在這裏布的又是什麽局?”

??“那只是之前的誤判而已。”元黎神色冷了下去:“此前,因為受到了一些不必要的幹擾,整個斷案的方向可能錯了。”

??“那現在的方向是?”

??“孤懷疑……”

??元黎說到一半,想到什麽,卻又止住,冷道:“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你只需老老實實呆在帳中,聽從孤的指令即可。”

??雲泱心想,他才不會和上回一樣,傻傻的任由他擺布。

??于是背起手,輕哼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肯定想說,兇手的目标,其實不是那些陰月,從一開始就是你這個太子對不對?”

??元黎挑眉,略有意外。

??雲泱道:“其實也不是很難猜啦。”

??“兇手殺害的雖然是兩名陰月,但城中巡防事宜卻歸八大營管,一旦城中出了命案,第一個要被問責的就是八大營,而殿下你,恰恰又是八大營的實際統帥,自然免不了被牽連問責。”

??“當然,只憑這一件事,是無法得出這樣的推測的。你之所以突然有如此想法,除了書院那個‘假兇手’的幹擾,更是因為今日上街的時候,那個兇手主動招惹了你,并将你引到酒樓裏,在交手過程中趁機對你下毒,對不對?”

??“于是你靜下心來,細思前因後果,突然就恍然大悟,有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而且更合理的猜測。我說的可對?”

??元黎一直靜靜聽着,此刻,忽冷冷一挑嘴角,道:“對也不對。”

??對也不對?

??雲泱狐疑。

??狗太子這是什麽意思。

??他做這番推論,分明合情合理,再結合狗太子今夜以自己為餌誘兇手入局的行為,簡直無懈可擊。最緊要的是,上回那個家夥私闖進東宮襲擊他時,可親口說過“他既欺負你,我就替你欺負回去”這樣的話。

??顯然指的就是狗太子。

??雲泱于是很不服氣的問:“哪裏不對了?”

??元黎瞥他一眼,笑道:“能想到這些,你的确有些小聰明。”

??“但也僅限于小聰明而已。你所說的三條理由,其實沒有一條能真正站住腳。你說兇手在城中制造命案是為了借八大營對付孤,可八大營負責城中巡防,職責繁多,照此推理,是不是某處着火,某處失竊,某處驚現采花大盜這類事,統統都要算到孤頭上。何況,此次并非八大營第一次接手城中命案,也不會是最後一次。除了作案手法比較詭異恐怖,此次命案也并非八大營接手過的最兇殘的命案。換言之,此事偶然性與巧合性太多”

??“其次,你說孤突然有此想法,是因為兇手今日誘孤與他交手,趁機對孤下毒,但孤首先想到的,難道不該是,兇手怕孤查出真相,所以要對孤這個八大營統領和本案主審官下手麽。”

??“所以孤很好奇,你是怎麽得出結論,他從一開始的目标就是孤的?莫非你知道什麽內情?”

??雲泱一愣。

??才突然發現,又被元黎給繞了進去。

??沒錯。

??他能得出這個結論,其實主要是因為那夜從那家夥口中聽到的那句幾近于自供的話。然後照着這個思路,倒推出來的。

??如果按正常思路來的話,狗太子剛剛說的的确也不錯。

??雲泱可不想被他抓住把柄,裝作不在意道:“這還用想嗎,若果兇手目标不是你,你幹嘛要把自己當做誘餌,來引誘兇手入局。”

??元黎挑眉,眼底探究之色越發明顯。

??“孤剛才說了,兇手可能只是單純的想殺孤滅口,阻止孤查案而已。孤将計就計,并無不妥,孤依然僅是好奇,你是如何想到,兇手從一開始,目标就是對準孤的?”

??“我——”

??雲泱眼珠一轉,無辜道:“我就是瞎猜而已,不對就不對了,有什麽了不起的。”

??元黎深深盯了雲泱一眼,沒再繼續問。

??扯了下嘴角,道:“既是瞎猜,就不要在孤面前搞小聰明了,去裏面好好呆着,記住孤說的話。”

??這回,雲泱爽快的脫掉鞋子,鑽進了床帳內。

??元黎看了眼帳幔上沾的泥巴和草葉,忍了下,沒說話。

??“把帳幔合緊,不許偷看。”

??元黎又道。

??雲泱輕哼聲,松手,把最後一道縫隙合上。

??心裏忍不住犯嘀咕。

??狗太子今日搞出這麽大陣仗,明顯是察覺出了什麽,絕不可能像他說的,将計就計那麽簡單。否則,他的局應該設得更高明一些,而不是像現在,安排那麽多侍衛在正殿外守着。

??哪個兇手會傻到這種時候還闖進來刺殺他?

??狗太子這行為,倒像是故意做樣子給人看的。

??到底是給誰看的呢?

??雲泱正想得投入,忽聽外頭正殿再度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像衣袍擦過地磚的聲音。

??雲泱陡然意識到什麽,另一道人影已在帷帳外停下。

??“殿下。”

??叢英聲音響起。

??雲泱悄悄拉開一條縫隙,就見叢英一身夜行衣裝扮,身上和臉上沾着不少泥巴和樹葉,像在泥地裏滾了一圈。

??雲泱:“……”

??所以,狗太子早就看出來他鑽狗洞進來的了!

??那個狗洞,本來就是狗太子特意留出來傳遞情報的。

??剛剛狗太子明明看出來了,還故意問他是怎麽進來。

??實在太可惡了!

??“不許偷看。”

??元黎聲音冷不丁響起。

??雲泱憤憤合上帳子,心情十分郁悶。

??帷帳外,叢英則臉色大變。

??殿下……是在和誰說話,如果他沒有看錯,殿下剛剛是——悄悄在床帳內藏了個人。

??殿下是何時藏的,藏的何人,為何他一無所知。

??元黎已問:“如何?”

??叢英壓下心中驚濤駭浪,忙從懷中取出一沓紙,道:“依殿下指令,柳府尹和宋少卿連夜對嫌犯風奴進行了審訊,這是所得供詞。”

??元黎接過,沒立刻看,卻問:“另一份呢?”

??叢英遲疑片刻,道:“原本,罪人蘇煜已對所犯之罪供認不諱,但今日午後,罪人蘇煜突然聲稱,當夜在書院襲擊他的人并非他花錢雇來的那個唐門殺手,而是另有其人,他之前因為受驚過度,一直未能回憶起兇手的真正面目。罪人聲稱,他擾亂國法是真,但遭受兇手襲擊亦是真。柳大人與宋大人聽聞消息,立刻對罪人蘇煜進行了二次提審,不料罪人突然在堂上……舊疾發作。随後大皇子便沖進來,把人接出去照料了。故而,罪人蘇煜的最新證詞,還未獲得。”

??元黎皺眉。

??叢英觑着他臉色,道:“屬下問過了,是心疾突發……”

??“孤沒問這個。”

??元黎眉間如結了層寒霜,道:“孤是問,是誰給他的膽子,敢在案情未了結前,将涉案要犯私自接出大理寺。”

??叢英:“聽說是大皇子跑到玉華宮,向太後求的旨意。”

??**

??玉華宮。

??孫姑姑從殿中出來,掃了眼仍舊跪在階下、已然跪得搖搖欲墜的元如茵,冷淡道:“長公主請回吧,太後身子不适,正卧床靜養,實在是沒工夫見您。您這總跪在階下擋着道兒,奴才們辦差也不方便不是。”

??元如茵擡頭,哀求:“煜兒也算是太後看着長大的,太後當真忍心如此絕情麽?求姑姑憐憫,再替我禀報一聲。”

??孫姑姑搖頭:“長公主,您是個聰明人,如今聖旨已下,即便是太後,又有什麽辦法。再說,因為您的事兒,太後昨日可沒少被陛下說道,現在您這麽苦苦相逼,不是害太後麽。”

??元如茵急道:“可煜兒已經想起來了,他真的曾經遭受兇手襲擊……”

??“那又如何呢。”

??孫姑姑嘆口氣,一臉看榆木疙瘩的表情:“陛下已經欽定了懲罰,就算這當中有些許誤會,聖意也不可能輕易更改。長公主若不甘心,與其在這裏求太後,還不如去求陛下試試呢。”

??說完,孫姑姑便轉身回殿了。

??元如茵失力的癱倒在地,驟然攥緊手中帕子,杏目裏滿是絕望與怨恨。

??跟在後面的王嬷嬷往扶起她,望着緊閉的殿門怨怪道:“這太後也真是無情。這些年,長公主日日到她跟前晨昏定省,風雨無阻,比那宮人侍候得都殷勤妥帖,也沒見太後拒絕享用。現在長公主有難,不過求太後幫忙說個情,太後都不願。若換成那魏國長公主,太後難道也會袖手旁觀?”

??元如茵指甲深陷在肉裏,面上卻搖頭,慘然笑道:“不要如此說太後,太後也有她的難處。我們回去吧。”

??“是。”

??王嬷嬷剛扶起元如茵,就聽後頭傳來一道爽朗的笑聲:“喲,這是誰呀,怎麽大晚上的跪在臺階下。”

??王嬷嬷面色一變,宮人已擡着魏國長公主從外面走了進來。

??“原是妹妹你呀。”

??魏國長公主一身紫色豔麗宮裝,慵懶的坐在肩輿上,唇上特意塗了榴花紅的口脂,整個人容光煥發,光彩逼人。

??她悠然搖着團扇,居高臨下瞥了眼元如茵,訝然道:“後日那元璞不就要大婚了麽,妹妹不在府中給他張羅,怎麽還有閑心跑到玉華宮來跪臺階呀?”

??說罷,她自顧掩唇笑道:“瞧我這記性,我怎麽就忘了,那元璞是嫁到大皇子府做侍妾,又不是做皇子妃,按民間做法,直接一頂轎子從後門擡進院裏就行,倒的确不必張羅什麽。”

??元如茵面上血色霎時如被抽幹,身子也幾不可察的輕輕一晃。

??魏國長公主笑道:“不過妹妹放心,元璞畢竟是你和蘇卿的嫡子,即使是嫁與人做妾,也定然與民間那些低賤的妾室不一樣的。內務府想必也不敢怠慢。後日觀禮,姐姐一定會備上一份厚禮。”

??元如茵深吸一口氣,指甲刺破皮肉。

??一股熱流,立刻自她掌心流出。

??魏國長公主痛快的彎了彎嘴角,吩咐宮人起輿,道:“本宮還要進去與太後請安,就不與妹妹閑話了。”

??“長公主您——”

??王嬷嬷看到元如茵受傷的手,吓了一跳。

??元如茵顫抖着唇僵立許久,忽道:“你立刻替我給大林寺的主持送一封信,就說……本宮明日一早要入寺,為吾兒祈福。”

??玉華宮內。

??太後興致怏怏的吃完半碗蒸酥酪,問孫姑姑:“她還在跪着?”

??“剛走。”

??孫姑姑嘆了口氣,輕輕為太後揉着肩:“從午後一直跪到現在,奴婢瞅着都快跪脫水了。”

??太後輕輕皺眉。

??“哀家素來以為她聰明,沒成想竟也是個糊塗的。”

??孫姑姑不解道:“奴婢不明白,太後今日既然準了大皇子的懇求,說明心裏還是疼愛蘇公子的。既然那蘇公子的确被兇手襲擊過,那也算是受害者,罪責應當酌情減輕的。太後為何不再幫他們母子一把呢?奴婢瞧着那長公主也的确可憐。”

??太後道:“你還真當哀家是活菩薩了?就算元璞真被兇手襲擊過,可他花錢買兇,擾亂國法是事實,哀家要如何跟皇帝說道去。哀家今日能下那道懿旨,讓元樾把他接出去照顧,已經仁至義盡了。況且太子今日出門又被兇手襲擊,至今昏迷未醒,皇帝正在氣頭上,她若真識相,這時候就該夾着尾巴做人,別再激怒皇帝,否則,元璞遲早被她這個做娘的給害了。到時候若再連累了樾兒,她可拿什麽抵罪。”

??“是。”

??孫姑姑嘆了口氣,道:“那奴婢明日就派個人,把太後的意思再給長公主說一下。”

??太後徐徐點頭:“也好。”

??這時宮人在外禀道:“太後,魏國長公主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支持~抱歉今天出門修手機,晚上才回來,更晚了。明天補三更,時間分別在中午12點,下午六點,晚上十點。感謝在2020-08-14?22:29:44~2020-08-16?00:12: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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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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