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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泱腦中轟然作響。
??但經歷過這麽多事,他早已比之前沉穩許多,知道這生死攸關關頭,一點不合時宜的反應,都可能落人把柄。
??既然不知道怎麽說,最好的辦法就是不開口,左右有狗太子在,他肯定比自己說的好。前提是——狗太子不會出賣他。
??雲泱看向元黎。
??太後不悅:“哀家問你話,你看太子作甚!”
??元黎:“他是被皇祖母吓着了而已。”
??雲泱:“……”
??太後:“……”
??太後瞠圓眼,看怪物一樣看向元黎。
??“你、你說什麽?”
??元黎:“孫兒的意思是,既要問話,便該心平氣和公正嚴明的問,而不是摻雜個人喜怒。如今事情還沒查明白,皇祖母,情緒未免太過激動了。”
??太後心裏的确有氣。
??第一道氣來自于一大早內務府報來的消息,昨夜長勝王妃聶文媛酒後撒瘋,路過文德門時,竟然出手射落了城門樓上用來給她祈福的四盞青燈。
??她早知此女粗魯無禮,之前礙于皇帝面子,不與她計較,結果此女竟嚣張至此,簡直就是仗着軍功往她老臉上踩。
??第二道氣則是那混進宮的朔月刺客傷了元璞,害她差一點就見不到那未出世的曾孫子了。
??總而言之,雲家這對母子,真是和她八字犯沖。
??現在太後有了第三道氣。
??皇帝平日喜歡怼她落她面子也就算了,現在她素來最懂事孝順的孫兒,竟也當衆不給她面子。
??聞言,原本沉靜坐在一邊的蘇煜,手指也倏地收緊,攥緊了膝上衣袍。
??“太子以為如何?”
??聖元帝悠悠開了口。
??元黎斷然:“無稽之談而已。”
??聖元帝終于掀起眼皮,看了眼自己的太子。
??“太子緣何作出如此判斷呀?”
??太後不滿插話:“那朔月大王子都招供了,皇帝你還在此打太極!”
??“母後,朕在問太子。”
??聖元帝面露不虞。
??太後畢竟不敢觸皇帝逆鱗,只能不甘閉嘴。
??元黎面無表情道:“此事根本無需作出判斷,一來,兒臣沒有見過朔月國的大王子,自然也無法确定那刺客究竟是不是朔月國大王子。二來,刺客狡黠,為了脫罪,胡亂攀扯是常有的事,他今日可以說混進宮是為了找孤的太子妃,明日就可以說找其他人。無憑無證的信口胡謅之言,兒臣不認為有讨論的必要。反倒是刺客在宮中藏匿一夜,竟無人發現,才令人匪夷所思。玉霞殿的宮人與守衛,難道都是擺設麽?”
??太後一時确實回答不了這麽多問題,目光便下意識落到玉妃身上。
??玉妃起身跪下:“此事的确是臣妾疏忽,請陛下降責。”
??聖元帝淡淡:“事情尚未查明,你倒不必急着攬責。太子繼續說。”
??元黎:“方才皇祖母言辭激烈,央央一時失禮,沒有回答皇祖母的問題,現在,便由兒臣代問吧。”
??他轉頭問雲泱:“你可認識朔月國大王子?”
??雲泱看着他眼睛,搖頭。
??“我不認識。”
??元黎點頭,看向聖元帝和太後:“父皇和皇祖母都聽見了,他并不認識什麽朔月國的大王子。不知那大王子的身份,皇祖母和諸位可确認過?”
??這倒真把衆人給問住了。
??一來朔月使團今早剛剛離京,現在指不定走到哪兒了,現把人追回來指認刺客顯然不太現實。
??若那刺客真是朔月大王子還好,如果不是,說不準會影響兩國好不容易才簽訂好的盟約。
??二來,包括太後在內,大部分人直接相信了刺客的供詞,是因為刺客的确是北地胡人長相,招認的信息太過勁爆。
??元黎掃視一圈。
??“那是沒有了。連刺客的身份都沒有确認,便來胡亂指責孤的太子妃,未免太過荒唐。”
??一殿沉寂中,聖元帝點頭:“太子說的有道理。”
??太後急道:“那這事兒難道就這麽算了,元璞的傷也白受了?”
??太後話音剛落,費公公進殿禀道:“陛下,太後,剛剛禁衛在審訊中從刺客身上搜到了一樣重要信物。”
??太後立刻問:“什麽信物。”
??費公公雙手舉着一個托盤來到太後面前,目光有意往雲泱那邊掃了下,道:“一張婚書。”
??雲泱心髒猛一跳。
??太後已拿起托盤上的東西翻看起來。
??費公公在旁恭謹道:“這份婚書所用紙張,乃是東宮才有的金玉箋,婚書內容是關于朔月國大王子呼延廉貞與一位叫‘芸萱’的女子的婚事,而落款則是……太子妃殿下。”
??太後神色數變,将那張丢到聖元帝面前。
??“皇帝,你自己看吧!”
??聖元帝掃了一遍,沒什麽太大的反應,放回托盤裏,道:“讓太子和太子妃也看看吧。”
??費公公便又躬身來到元黎與雲泱面前。
??雲泱只覺一顆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根本不敢看元黎臉色。
??他真是個蠢豬,當時怎麽就胡亂用了東宮的紙。
??就聽元黎道:“兒臣不會看。”
??雲泱一愣。
??太後與另外三人亦一愣。
??元黎目間有不屑流出,道:“刺客既鐵了心要攀扯孤的太子妃,自然會做足全套證據。刺客連皇宮都闖得了,還有本事在玉霞宮藏匿一夜不被發現,偷張金玉紙、僞造個字跡,對他而言想必如探囊取物那般簡單吧。”
??太後:“你這……”
??元黎:“怎麽?皇祖母覺得孫兒說的不對麽?”
??玉妃垂首不語,大皇子元樾始終木讷坐在椅子裏,蘇煜臉色早已蒼白如紙,不知是因為受了傷還是其他什麽原因。
??太後從未見過如此鋒芒大張的元黎,啞然片刻,問:“那、那現在怎麽辦?真就這麽算了?”
??“當然不能這麽算了。”
??元黎望向太後:“事已至此,就算皇祖母能咽得下這口氣,孫兒也咽不下,孫兒以為,應将刺客立刻移交大理寺,由大理寺嚴審,孤倒要看看,究竟是誰那麽大膽子,敢往東宮潑髒水。另外,孫兒還有一請求。”
??太後:“什麽請求?”
??“徹查玉霞宮宮人。”
??太後臉色微變。
??一直木讷坐着的大皇子元樾站了起來:“這、這如何使得?殿下難道懷疑,我母妃包庇刺客不成?”
??元黎冷冷一笑:“如何不使得。既要查案,自然要不偏不倚,敞開了查,刺客藏匿在玉霞宮一夜無人發現,大哥難道不覺得可疑麽?”
??元樾臉唰得一燙:“我并非此意。”
??“那大哥是何意?總不能刺客随意攀扯了兩句孤身邊的人,孤便要過來接受詢問,而玉霞宮裏疑點重重,卻置若罔聞吧。”
??“我……”
??元樾捏緊拳,面色漲紅。
??好一會兒,他擡頭,像用了全部的勇氣,道:“如殿下所言,太子妃身為嫌疑人,豈不是也要到大理寺接受審查?”
??元黎皺眉,要開口,一旁雲泱道:“我願意。”
??元黎看過去。
??雲泱朝他點了下頭,轉過去,鄭重朝聖元帝與太後道:“父皇,皇祖母,我願意到大理寺自證清白。”
??這下,太後也沒什麽可辯駁的,看向聖元帝。
??好一會兒,聖元帝點頭:“那就聽太子的吧。”
??——
??兩人一道出了宮門,上了馬車,元黎方問:“剛剛為何不與孤商量一下,就要答應那樣的要求?”
??雲泱道:“因為我相信你,一定是想出來好辦法,才提出把人提到大理寺的,如果你因為我而徇私,玉霞宮那邊,就沒法名正言順的搜查了。”
??元黎一愣。
??雲泱繼續道:“再說……這到底是我闖出來的禍事,你已經如此幫我收拾爛攤子,我巴不得能替你做一點事。只說去裏面住幾天而已,沒關系的。”
??元黎忽覺眼前少年與以前更加不一樣了些。
??他點頭:“你放心,孤一定想辦法盡快結案。”
??說完,他目光忽又一冷,寒劍似的往車窗外望去。
??雲泱跟着一看,大皇子元樾正扶着蘇煜從宮門裏出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雲泱隐隐覺得,元黎好像對元樾有股說不出的敵意,但這個大皇子老實又木讷,怎麽會把元黎給得罪了。
??雲泱正琢磨着,聽元黎問:“那張婚書,到底是怎麽回事?”
??雲泱三魂七魄瞬間歸位。
??偷觑了他臉色:“我說了,你不要生氣啊。”
??元黎點頭。
??雲泱小聲:“其實,是成婚那晚,你走了之後,呼延玉衡就闖了進來,要劫持我,恰好呼延廉貞也來了,我便利用呼延廉貞擊退了呼延玉衡。我為了安撫呼延廉貞,才寫了那張婚書騙他。”
??元黎再度愣住。
??成婚那夜,這小東西竟然遭受過呼延玉衡的攻擊麽。
??而他離開,是因為書院那邊突然出了所謂的“紫袍人”。
??元黎面色一冷。
??雲泱以為他生氣,不敢再說。
??元黎道:“不是因為你,你接着說,你跟呼延廉貞又是怎麽回事?”
??“哦。”
??雲泱偷偷瞧他一眼,确定他面色緩了些,不是真的生氣,才敢道:“是小時候,有一幫刺客突然闖進王府,周伯伯怕他們發現王府了有‘小世子’,威脅父王母妃,才把我打扮成女孩,藏在了假山裏,不想,被當時的刺客頭頭,呼延廉貞給看到了。他就以為我是王府的郡主,一直逼我嫁給他。”
??“所以,婚書裏的‘芸萱’,就是你自己。”
??“嗯。”
??元黎默了片刻,問:“你小時候,經常遭遇這樣的事麽?”
??“是啊,父王母妃在戰場上回不來,他們打不過北境軍,便總想用一些歪門邪道勝之不武的辦法綁我做人質,去威脅他們。還好我也很聰明,還有小秦瓊作伴,不會讓他們輕易得逞的。”
??然而敵我交手,素來是你死我活。
??雖然只是寥寥幾句話,元黎卻仿佛感受到了藏匿在無數暗夜裏的刀光劍影與空寂王府裏艱難慘烈的保衛戰,以及被家将緊護着,藏在假山裏的做女孩裝扮的小小少年。
??這小東西,其實也挺不容易的。
??元黎想,心裏一角,突然軟了下。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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